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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开发不是掠夺式开发 强壮造血才是脱贫根本

2011年04月29日 22:26 来源:CCTV《经济半小时》

  主编:熊曼琳  编导:张秦思   摄像:沈焱

  主持人:大家晚上好,欢迎收看《经济半小时》。4月2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审议了《中国农村扶贫开发》新的10年纲要,并提出要提高扶贫标准,到2020年,稳定实现扶贫对象不愁吃、不愁穿,保障义务教育、基本医疗和住房。在过去的10年,中国在扶贫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得到了世界银行和联合国计划开发署的高度评价。我们栏目曾经于2006年对中国最贫困的地区进行了采访,5年的时间过去了,当时在贫困中煎熬的那些人们,现在的生活怎么样?不久前我们的记者又对这些地方进行了回访。首先来看我们在四川山区的调查。

  2005年,《经济半小时》栏目在四川秦巴山区里采访了一位52岁的村民——周相全。他由于长期患有疾病,无法正常劳作,周相全靠周围乡亲施舍,勉强过活。地上的冬瓜是他所有的口粮。而锅里是他一天中唯一的一餐饭。

  周相全 四川省仪陇县周河镇双龙村村民

  周相全:就是这么一点面疙瘩,面坨坨。

  贫困不仅让周相全的生活难以为继,更使得他两个未成年的儿子早早辍学,外出打工。

  周相全:没法啊,家里养活不了,给他放条生路出去。

  六年后

  当年摇摇欲坠的土房已经不见了,邻居告诉记者,2006年,就在记者采访后不久,周相全家的房子倒塌了,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周相全家盖了新房,记者还见到了周相全的老伴林桂珍,在新房子里,一地的冬瓜已经不见了,梁上挂着腊肉,地上摆着洗衣机。

  同期:3----00:06:08:00

  刘帮军 四川省仪陇县周河镇双龙村村民

  重新建的。原来地方都不一样。原来是建筑危房,一年就倒塌了。/这个是政府拿的钱/大概就是3万来块钱。

  解说:

  在周相全的家里,记者并没有看到周相全和他两个儿子的身影,只见到了一位60岁左右的老妇人。乡亲告诉我们,这是周相全在2006年娶的后老伴儿。

  林桂珍  四川省仪陇县周河镇双龙村村民

  记者:那个洗衣机是你自己买的吗?

  林桂珍:他们买的。

  记者:谁给你买的。

  林桂珍:儿子、媳妇。

  林桂珍口中的儿子就是周相全的大儿子周水平,现在带着父亲周相全和弟弟周帅一起在成都打工。记者根据林桂珍提供的线索,在成都西边的一处建筑工地上找到了周相全父子三人。六年的时间,兄弟俩已经从小孩子变成了大小伙子,更是全家的顶梁柱。

  周水平 四川省仪陇县周河镇双龙村村民

  记者:在工地上做什么工作?

  周水平:木工。

  现在父子三人加起来,每个月都可以拿到四五千元的收入了。一个只有十多平方米的房子,是周水平带着妻女和父亲一起居住的地方,置备了电视机、洗衣机。周水平对自己初中就辍学这件事情一直感到很遗憾,于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5个月大的女儿身上。

  周水平 四川省仪陇县周河镇双龙村村民

  周水平:争取她多读点书,比我们强一些,再怎么说也要让她读书,最遗憾就是没有读书,没找到好的工作。

  回想起当初困难的生活,一旁的老父亲偷偷抹起了眼泪。弟弟周帅告诉记者,以前家里的日子很是艰辛。

  周帅  四川省仪陇县周河镇双龙村村民

  周帅:以前他们在外面是挖菜菜把我们供大的,挖里面草根,能吃的草根,挖出来供我们吃,把我们养大的。

  不管未来到底是在成都还是仪陇,周相全一家人已经摆脱了6年前的绝对贫困。但是还有很多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走出大山,依旧生活在贫困线下。

  主持人:现在周相全一家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他们家的转机是靠外出打工来脱贫的。但是我们在采访中了解到,在四川的大山深处,还有很多家庭依然生活在非常贫困的状态之中。

  一个地基已经坍塌的茅草房,就是周先艳姐弟俩的家。记者到的时候正是晚饭时间,弟弟正在生火,姐姐正在做饭。

  周先艳 四川省万源市大竹乡白杨溪村村民

  记者:今天做什么饭啊?

  周先艳:白米饭。

  记者:准备做什么菜呢?

  周先艳:洋芋片。

  家里除了一些已经长了芽的土豆外,几乎没什么别的菜。不过先艳很告诉记者,家里每个周能吃上点肉。

  记者:这是所有的肉吗?

  周先艳:嗯。

  记者:多长时间吃一块?

  周先艳:一个星期。

  记者:肉是哪来的

  周先艳:爷爷买的。

  姐弟两个七十六岁的爷爷生活在一起,爷爷年纪大了,耳朵背,身体不好,不过他每个月都会沿着一条陡峭的山路下山去一次镇上,买点大米以及油盐酱醋背回家。爷仨住的这个房子四面透风,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屋里只有一张窄窄的床,三个人挤在一起睡,土墙的墙面漏着风,茅草的屋顶更无法遮挡寒冷。

  周耘兴 四川省万源市大竹乡白杨溪村村民

  周耘兴:住了40几年了,47年了。

  除了回家做饭,姐弟俩还要做农活,照顾自家的地,这样可以吃上点菜。

  记者:地上种的菜苗?

  周先艳:白菜、青菜。

  他们一直生活在那座大山里,从来没去过万源县城,更不要说省会成都,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那个城市的存在。

  记者:你们两个娃娃到过万源去过没有,县城去过没有?没去过?

  周先艳:摇头。

  记者:成都没去过,晓不晓得成都?成都不晓得?

  周先艳:摇头。

  虽然没去过万源,更不知道成都。可是小先艳想上大学,梦想的职业是成为一名医生。

  记者:想不想上大学?

  周先艳:想。

  记者:学啥子,当啥子?

  周先艳:当医生。

  先艳说爷爷身体不好,要努力学习,将来当医生能给爷爷治病。

  每天清早姐弟两吃一点前天的剩饭,就去上学。

  记者:早上吃什么?

  周先艳:早上吃剩饭。

  记者:吃了饭再上学?

  周先艳:恩

  记者:早上你没有表,你怎么知道时间?

  不要说钟表,那个家里一无所有,唯一一张桌子,既是饭桌也是写字台,电灯是唯一的电器,可是为了节省电费,姐弟两要趁着天没黑赶紧写作业。在门口,记者看到了门上稚嫩的图画,画面上只有姐弟俩,周先艳和周先林,可是孩子们最想的人是妈妈,村里的干部告诉记者,他们的父亲不知下落,母亲去广州打工,偶尔会寄点钱回来。

  周先艳  四川省万源市大竹乡白杨溪村村民

  记者:是妈妈在广州打工吗?是不是在广州打工?

  周先燕:找不到。

  记者:找不到,晓不晓得妈妈在广州打工,想不想去广州?

  周先燕:想。

  记者:想不想看妈妈?

  周先燕:想。

  记者:妈妈好久没见到过了?

  周先艳:两年多了

  记者:妈妈漂不漂亮?

  周先艳:漂亮。

  记者:你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周先艳:想妈妈回来。

  1996年,扶贫开始至今,四川贫困人口减少了2260万人,但是仍有340人在贫困线下挣扎,小先艳一家只是一个缩影,小先艳最大的心愿就是:

  周先艳:妈妈你回来,我想看你。

  早上周先艳和周先林吃了一口剩饭,就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去上学了。两个孩子要走上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学校。

  在先艳和先林就读的白杨溪村村小,虽然妈妈不在身边,但是两个孩子却依然很努力的学习,而他们读书的校舍,近乎坍塌。在这里教书的刘中武老师告诉我们,校舍是2000年修建的,汶川地震之后,房子的结构出现明显破损,已经是C级危房,目前只有两个房间可以用来教学。

  刘中武  四川省万源大竹乡白杨溪村小学老师

  刘中武:两个教室都很窄,原来我这个教室不是教室,是老师办公的地方,现在没有教室,如果按照面积算的话,一个学生只有一个平方。

  白杨溪村小一共有22个孩子,只有两名老师。由于条件简陋,孩子们从早上上学一直到下午放学,都不能吃上饭。

  刘中武:最大的有十几岁,最小的,幼儿班有4岁的。一般学生7点多都来了,8点钟就开始上课。

  记者:那学生的家里离这远吗?

  刘中武:有15里路的。

  记者:15里路的孩子走过来要多长时间?

  刘中武:要两个多小时。

  记者:两个多小时,7点多钟到,他5点多钟就要从家走了。

  刘中武:他往下走快,下走一个多小时,往回走是山坡。

  记者:孩子从早晨六点多钟,一直到晚上五、六点钟才能再吃上饭是吗?

  刘中武:嗯,一般我们3点来钟,3点过后放学,放学过后,5点钟再吃个饭。

  为了上学,先艳先林这么大的孩子要一整天吃不上饭。更让记者辛酸的是,刘老师告诉记者,这样的生活,孩子们习惯了。

  记者:那孩子不饿吗?

  刘中武:孩子不饿,他习惯了。

  主持人:四川是我国的人口大省,贫困人口也相对较多,在摆脱贫困的道路上,四川省一直在努力,贫困人口的数量从建国初期的4500万下降到现在的340万。尽管这样的数字让人欣慰,但是当我们看到周先艳姐弟俩依然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时,还是希望他们摆脱贫困的步伐能够再加快些。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尽早过上好日子呢?

  主持人:四川的成都平原向来有天府之国的美誉,但是山区的人民却没有这样幸运。由于交通不便,相对闭塞,常年处于发展缓慢的状态之中。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很多贫困地区的矿产资源都非常丰富,当地人却守着金娃娃在讨饭吃。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的呢?

  在四川省扶贫移民局记者了解到,过去十年,四川省的贫困人口大大下降。2000年,四川全省贫困人口是1041万,十年之后,全省贫困人口下降到是340万。在这个让人振奋的数字背后,记者还是看到了如周先艳家这样的贫困家庭。为了调查四川的贫困问题,记者邀请了西南财经大学赵曦教授,专程到了秦巴山区,他告诉记者,在四川很多地方尽管贫穷,但是矿产资源却极为丰富。万源地下就蕴藏着丰富的天然气资源。今年,中石油在这里征用了480亩土地,即将建成一个年产2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净化厂,但是,丰富的资源依然没能改变村民的命运。

  徐林  四川省万源市扶贫移民办主任

  徐林:这个土地目前在我们当地补偿的标准大概就是每一亩4万左右。房屋的标准,比如说以咱们这个砖混结构为例,补偿标准基数是400块(每平米)

  征地补偿算下来最多不超过5000万,这是村民们唯一的收益,天然气净化厂建成之后,将给地方带来税收,那么,税收将会给当地带来哪些变化呢?这里是仪陇已经建成的天然气净化厂。

  王昌文 四川省仪陇县副县长

  王昌文:每年可以给地方政府缴纳资源税和增值税留成部分达到2400万元。

  2400万元听起来确实很可观,不过这笔钱还不到这个净化厂每年26亿元经济效益的1%。赵曦告诉记者,由于企业不是注册在当地,而绝大多数的税种都是属地征收,也就是说,除了资源税外,企业大部分的税收贡献都没有留在当地。

  赵曦  西南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赵曦:由于我们国家的资源国有体制的垄断,垄断体制,导致资源开发项目与当地的扶贫开发关联度不大,如果给一个县增加一两千万的这种地方的财政的税收,不可能解决根本性的贫困问题。

  不仅如此,从仪陇开采的天然气,当地90%的老百姓都用不上。

  王昌文:因为它投资的成本比较大,要架设管道,所以目前大面积气还没用上。

  调查中,地方政府也曾经希望能够建立一些注册在当地的天然气下游产业,这样一方面能给当地提供更多的财政收入,另一方面也可以解决就业。听起来很好的提议,赵曦却觉得有很大风险。

  赵曦:发展意味着污染,意味着环境破坏。

  开发式扶贫是1986年以来我国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扶贫方式,也是中国政府扶贫政策的核心和基础。它强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支持和鼓励贫困地区的干部群众开发当地资源,即我们一般说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是赵曦告诉记者,这种传统的开发式扶贫已经面临巨大困境。

  赵曦:一般在贫困地区它理解开发就理解为自然资源开发,而把自然资源开发又理解为矿山资源的开发,这是我们这个贫困地区资源开发方面面临着一个很大的体制障碍,就是贫困地区丰富的自然资源没有办法转换成有效的经济优势。

  赵教授给记者算了一笔账,2010年,天然气产业留给地方的资源税是按照每1000立方米天然气给地方交15元钱的税收。那么像万源这样的地区,如果它的年产2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净化厂投产了,也只能带来收益3000万。赵教授认为应该按价计征。

  赵曦 :2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按量计征的话比例我们算一下它的比例就是1.47%。这个是非常低的。可能增加3千万左右的税收。如果按价计征的话,如果资源税的比例能够达到百分之五的话,这个效果就会更好一些。

  这样算来,2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带来的资源税将达到上亿元。赵曦认为,除了采用对资源税使用按价计征的计价模式外,还应该提高相应的比例,他建议从现在的5%提高到7%。让更多的税收能够留在当地。而最为重要的是,要让增加的这部分资源税真正惠及老百姓的民生。这就需要相关政策法律的配套。

  赵曦:一定要通过立法来确定资源税提高,或者中央政府返还的资源税的比例要明确规定用于改善和保障民生。

  不过,以资源开发为主要手段的扶贫策略,伴随着资源消耗,终将完成它的历史使命。未来,如何让像周先艳这样的家庭脱离贫困,让西部贫困地区逐步富裕起来,而不会随着资源枯竭而返贫,也是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郭全喜  四川省扶贫与移民局副局长

  郭全喜:我们希望国家在制定新的十年扶贫纲要的时候,特别是在“十二五”规划这个过程中间,更多的考虑四川贫困片区多这样一个实情,特别是像藏区、灾区,汶川地震灾区这些,大小凉山地区,秦巴山革命老区,乌蒙山区,这几块能够很好地进入到国家新的纲要里边去,对接上规划。

  主持人:到2007年底,四川省贫困人口减少为145万,2008年之后,由于地震等自然灾害,导致贫困人口翻倍增加。在节目中我们看到一些人像周相全一家人那样靠外出打工赚钱改善了生活,但是当地人整体生活水平的提高要靠地区经济的发展提升,否则像周先艳姐弟俩那样贫困的家庭还将继续艰难的生活。那么如何摆脱整体贫困?我们看到当地政府也想了一些办法,包括引进开发资源的大型企业。但由于税收政策和产业政策的限制,靠山吃山并不能改善当地的财政状况,反而会面临环境破坏、资源枯竭的新问题。扶贫开发不是掠夺式开发,简单的输血并不能根本解决问题,只有强壮造血渠道,才能彻底改变一个地区的贫困面貌。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感谢您的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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