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胡福林们落跑

　　《红周刊》作者 张宇

　　20天后，赴美“逃债”的胡福林回到了温州。但此时的信泰早已不是他出逃前的那个信泰集团了，在高利贷的泡沫中“眼镜大王”昔日的辉煌碎成一地玻璃片，深深地扎在供货商、采购商、员工以及政府官员的心尖上。不过，受伤最深的还应是胡福林本人，这个他27年来一手一脚打下的“天下”，就因为转型扩张速度快了点，转眼间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胡跑跑”们

　　其实，温州跑路的老板并不只有胡福林，从年初至今已经有90多位老板跑路了，只不过这其中胡福林是其中最有名的。上世纪80年代胡福林创办了温州第一家眼镜批发零售公司，1993年又成立了浙江信泰集团，为沃尔玛代工眼镜。工商资料显示：信泰集团注册资本10558万元，有员工3000多人，其子公司遍布香港、上海、深圳、金华等地。信泰旗下不仅有著名的眼镜品牌“海豚眼镜”，而且还先后收购了美国MOSCOT(玛士高)亚洲永久经营权和“美式眼镜”商业连锁店，从一家小眼镜作坊发展成为温州当地著名的大企业集团，胡福林本人也成为温州当地知名的企业家，还出任了浙江省政协委员等职务。

　　这么好端端一个企业怎么胡老板就要跑路了呢？不用说也能猜到，高利贷呗！“2011年银根收紧后，银行把很多贷款都收走了。信泰被迫转向了民间借贷，民间借贷都是高利，据了解他每个月利息就要支付2500万元，一年光利息差不多要3亿！这样肯定会对生产造成压力，哪里能赚那么多利润来还贷呢？”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是胡福林的好友，说起信泰的资金链断裂，他这样告诉记者。

　　事实上，温州素有筹资经商的传统，最早可以追溯到“乐清抬会”等各种互助组织，也正是民间资本滋养了温州的创业家们。只不过到了2010年，正常的民间借贷变味了，担保公司、典当行、寄售行各种资本纠结在一起。今年以来，民间市场利率随着货币政策收紧而一路飙升，无抵押贷款月息竟然高达5、6分，这成了压死“胡福林”们最后的一根稻草。虽然传言说胡福林真实欠款高达20亿元，其中民间高利贷12亿元，月息2000多万，银行贷款8亿元，月息500多万。但是温州市瓯海高新区管委会党委副书记鲁汝庆却表示，信泰集团死于一笔仅仅1400万元到期的银行贷款。

　　“潜逃”者回国

　　仅仅1400万就难住了年销售额2个多亿的“眼镜大王”胡福林，他没有选择跳楼，因为在他看来“跳楼，是悲催的希望。”而是像江南皮革老板黄鹤一样，选择了“一去不复返”。“胡福林逃跑了！”9月21日，这个消息激起了千层浪，此前信泰新厂生产一切正常，供货商也只是听说他家闹离婚，业务合作没有任何异样。当天下午，温州市瓯海区信泰集团新厂门口人山人海，员工、供货商、警察把厂区围得水泄不通。此时政府更是着急的不得了——别人跑了还不算什么大事，你胡福林可是一面旗帜啊！胡福林的出逃给本就混乱的高利贷乱局增添了一层恐慌的气氛。一时间，人人自危，温州老板即使喝酒摔骨折就被演绎成跳楼自杀的传闻。

　　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在温家宝总理10月4日温州之行要求银行不抽资、不压贷之后，胡福林又从美国回来了。10月10日，他飞回了温州永强机场被温州政府部门派车直接从机场接走。当晚，胡福林神态疲惫地出现在温州当地电视镜头前，告诉家乡的老百姓我不是出逃了，我是去美国讨债去了，走的时候我已经买好了返程的机票了。“下飞机的时候，朋友就说温州这边已经在传说我出逃了，银行、债权人都上门了……面对这种突发事件，我真的没有经验，当时一下子也不知道怎样去应对。”

　　面对欠债20亿元的传闻，胡福林称真正“套牢”自己的资金其实也就是几千万银行贷款，至于20亿元，“可能是把集团总部加上下属企业、控股的、参股的、关联的、担保的统统加起来”。他说自己在美国期间信泰集团除了总部和太阳能业务外，其他业务均正常运转，没有出现资不抵债的状况。只是因为银根收紧，银行和民间借贷每天都在抽资金，导致互保的企业丧失了信心。“有信心，离恐慌就远了。”胡福林接受采访时表示要重振企业，还说信泰的眼镜订单已经接到明年了，打算先恢复眼镜的生产。

　　信泰，想钱想疯了！

　　说起来，胡福林也不算是个坏人，至少在员工中他口碑不错。他不仅给员工上了社会保险(在温州企业中难能可贵)，而且在工厂里修建篮球场、网吧和宾馆，还为员工每年加工资，不少员工都说他是好人。可是在信泰眼镜厂复工的时候，原本3000人的工厂只有不到200名工人了，有些人已经去了工资更高的别的眼镜厂。这“伤”似乎疗起来成本不低，更严重的问题是，在银根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谁将会为伤痕累累的信泰接盘？

　　在出事之前，信泰集团的业务其实已经开始下滑，2007年时信泰集团是瓯海区国税百强榜上第11，为纳税大户，累计纳税1197万元，但是到了2010年已经降至570万元，业绩明显下降，而也正是在2010年信泰集团遭遇了信用资质危机，据温州市工商资料显示，2006~2009年，信泰集团的信用等级为AAA级，到了2010年改为“保密”，甚至连最低的公开等级D 级都达不到。这种情况下，胡福林开始向信泰集团员工高息揽储，有些人背着妻子把房产抵押，把钱30万、50万地存进了信泰，而信泰集团承诺给工人们的绩效工资也是迟迟不发，都用来进行现金周转了——信泰，想钱真的是想疯了！

　　“确保企业走出困境。”是胡福林身在美国时提出的两点回国要求之一，但现在人们还会信任这位“胡跑跑”吗？有信泰的员工对媒体表示，多位温州当地的眼镜企业表示愿意参与信泰的重组。温州奥康皮鞋的老板王振滔就曾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他已经和胡福林见过几次面，商讨了信泰集团的重组问题。而瓯海区、温州市工商联以及市眼镜商会也开始想方设法帮助信泰集团重组。

　　“胡福林究竟欠下了多少债，他自己也没有弄清楚。不过信泰集团有很多好资产，眼镜业务盈利相当不错，新能源板块也很有前景，温州有很多企业都看好他。”周德文说，信泰集团正在探讨债权转股权的方式，一些企业可能不愿意，但是不这样做债权人一分钱都难要回去。

　　夺命的扩张

　　“凡是坚持主业不动摇的企业，并没有出现大的资金困难。出现巨大债务问题的，往往是从事房地产炒作、矿业开发等非主业并有大额民间融资的企业。”央行调查统计司副司长王毅称，让胡福林彻底崩溃的正是他2008年进入的太阳能产业，这个“烧钱”的产业让胡福林背负了如大山般的沉重。

　　比起处于微笑曲线最低端的制鞋、玩具业而言，眼镜行业也算是个传统行业里的暴利行业了，不过，这几年眼镜行业的利润也从30%逐渐地摊薄，“通胀肆虐，‘飘红涨幅’从股票市场逃狱出来，牢牢地纠缠住了传统制造业的生产成本，使温州鞋业发出了哈姆雷特似困惑的呐喊：“生还是死，这是个问题！”胡福林实名认证的微博(http://weibo.com)里写到。不过，他在寻求产业转型升级的路上走得太快了，本来生的希望却欲速不达，反成了一条死胡同。

　　信泰集团是在金融危机后期的2008年大举进军光伏产业的，那时多晶硅的余热尚未退去，而且银行信贷资金面也开始宽松，于是江浙一带原来开服装厂、印染厂、皮鞋厂的老板纷纷转型太阳能。胡福林的魄力也不小，先后组建了浙江中硅新能源公司、浙江赛力科技公司、温州中硅科技公司、温州中硅进出口有限公司等多家光伏企业。

　　据公司的官网，泰信集团的光伏产品的总投资为12.5亿元，预计2011年能产生70亿元的收入。甚至，泰信集团还设想能够把光伏这块业务运作上市，去年他们曾经找到北京一家律所，对中硅新能源做上市前的初步尽职调查。

　　中硅新能源从事太阳能组件生产，这种加工厂全国有几百家，其实没什么高的技术含量。而他与瑞新集团合资的中硅科技也曾经一度被寄予厚望，生产太阳能电池片。不过，这一切风光仅仅停留在表面。在全球经济危机的危难时刻，信泰的转型之路注定命运多舛，随着债务危机在欧洲的深度蔓延，作为太阳能消费重镇的德国、西班牙、意大利等国纷纷下调或取消了补贴，太阳能产业失去了耀眼的光芒，直接冲击到国内的光伏产业链，胡福林此刻没有让脚步停下等等灵魂，反而不惜借高利贷投资，这也是现在信泰集团资金链断裂的直接推手。

　　“2008年底，中小企业的生存环境也很艰难，之后出台了经济刺激政策，又造成了民营企业的盲目投资和扩张，一下吹大了泡沫。今年贷款规模被全面压缩，中小企业贷款很难，2008年根本没有企业倒闭，今年出现了大量的倒闭潮。”温州当地的财经界人士评论说。正是因为银行晴天送伞、雨天收伞，导致正在谋求产业转型的胡福林们不计成本向民间市场大举借贷，但转型光伏之时又恰遇欧债危机带来产业寒冬。

　　跑路、跳楼、自杀……这一切的悲剧根源在何处？是谁一手造成的呢？在胡福林出逃背后，在温州高利贷乱局背后，有何深层次原因？但愿后人哀之且鉴之，别让后人而复哀后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