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证调查：企业没有买不来的证

　　对企业而言，“几乎没有买不来的认证”；对个人来说，似乎也没有“买”不到的证件——“办证”小广告满街都是、各地警方隔三差五就破获“假证”案件。

　　卖认证、造假证者固然要受惩处，可这些虚有其表的真假证件之所以总能在现实生活中畅通无阻，则是因为要求人们提供这些证件、证书、证明的机构，很多时候并不那么在意这些文件的真伪，否则“办证”广告早就没人喷了—— 

　　无人查证

　　日常生活中，普通人被要求出示各种证明文件最多的活动之一就是贷款买房。接受采访的张岩(化名)自认是“非常守规矩”的那种人，但是在她提供给银行的贷款申请资料里仍然小有“水分”。

　　“为买房，

　　我办了张真‘假证’，

　　根本就没人去查过”

　　张岩(2010年买房时从银行顺利申请到二十年期的一百万元房贷，正常还款至今)：

　　我的买房资料百分之百都是合法的，不过，里面确实有点小“水分”。我没有北京户口，买房的时候要求有暂住证，我就给当时租给我房子的房东打电话，但是房东磨磨叽叽不愿意把房本给我。帮我办手续的中介就跟我说，随便找个朋友的房本去办就行。我就借了一个同学的房本，往返两个多小时跑到她那边的派出所，填表办证。实际上当时我住在丰台，我那个朋友的房子在朝阳，我一年都未必去他们家一次，更别说住了。

　　提供这种证件有什么意义呢？这张证件是“真”的，可是上面所有的信息和证明的事情都是假的，我猜根本就没人去查过，我那个同学从来没接到过跟她核实情况的电话。

　　“我自己都担心的漏洞

　　银行也没过问，

　　他们为何不能自己去查？”

　　张岩：我觉得暂住证对买房来说其实也不重要，没人查也正常；但是收入证明对申请贷款来说应该挺重要了吧？当时中介跟我说收入证明要开到月供的两倍左右，银行批贷会比较顺利。我的实际收入稍微差了点儿，就跟我们人事的同事商量了一下，也很顺利就开了出来。

　　但是我自己当时还有点担心，因为我提供的资料里有个明显的bug(漏洞)，外地户口买房子需要提供在北京的纳税证明，这个是税务部门直接从电脑系统里打印出来的，我没本事也没胆量造假，只要银行一核对，就能看出来我的收入证明有“水分”，因为我交的税显然不够嘛！但是没多久我的贷款就顺利批下来了，到现在也没什么问题，可见银行的同志们别说调查了，估计连我提供的资料本身都没仔细看。

　　我不知道银行是怎么审核贷款申请资料的，反正为了凑齐这一大包各种证明文件我跑了好多天。但我觉得其实根本没必要，还不如我把身份信息提供给银行，签一份授权协议，银行自己去查，比如收入情况，他们只要查一下完税证明就可以了，或者干脆查一下我的工资卡；还有婚姻状况、信用记录，这些都已经信息化了，银行自己去查比让申请人自己提供可靠多了。我买完房子之后，中介还跟我说，我的各种手续算是他经手过的生意里最“规矩”的了，可见比我水分大的资料不少呢！

　　批注

　　查假，成本很高

　　对于张岩的问题，一名银行个贷部门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我个人的理解，决定贷款能不能顺利批下来的最主要因素还在于银行是不是想放贷。如果银行放贷的需求比较强烈，想把钱借给你，那贷款就容易批；如果银行现在收紧贷款，那就要求更严格。对于贷款资料的审核，银行也要考虑成本问题，这种小额贷款如果逐项去审核的话，人力和时间成本就太高了，对银行来说不值得。房贷这块，最重要的是房本没问题，大不了银行收房子，银行风险并不大。” 

　　查证从简

　　滥发学位证书的美国“野鸡大学”曝光，95%以上是中国学生的尴尬事实让人们再次感叹，《围城》里的“克来登大学”生命力着实顽强。而“克来登大学”们能茁壮成长的原因之一就是，需要人们提供这些学位学历证明的机构，并不认真核对它们的真假和含金量。

　　“走到‘雇前调查’这一步，学历已经不太重要了，

　　所以审核较少”

　　高女士(某日化企业人力资源部经理)：

　　我们的招聘分校园招聘和社会招聘两种，“校招”是到各个大学去做专场的宣讲，然后现场收取简历，参加的基本上都是在校生，学历方面不大会出现造假的情况，更多是在学校职务、奖励、校外实践这些内容上“注水”，比如把集体合作的项目作为自己一个人的成果，把学生会干事写成部长。不过，大规模筛简历，首先都是根据专业、英语程度、学校排名这些硬指标来筛，那些细节不太重要，而需要这些细节来反映的实际能力，会在后面的面试中考查。

　　履历方面注水比较严重的一般是社会招聘，尤其是一些中层职位。在实际操作的时候，会在这个圈子里了解应聘者的口碑，向他之前的单位核实他的工作经历，而对学历的审核确实比较少，严格来说，应该去有关的数据库里查对学位证书编号或者把证书的复印件寄回学校核实。但实际上这么做的比较少，这部分属于雇前调查的范畴，走到这一步就说明他几轮面试都过了，甚至薪酬待遇都已经谈好了。这个时候，学历就不那么重要了，就像大家平时说的只是块“敲门砖”，所以审核的重点未必会放在这儿。当然，这个也要看应聘职位的重要性，如果是特别关键的职位，背景调查还是必须的。

　　这两年学历造假的话题挺热，企业的重视程度也高了，但真正去核实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人力资源部门的人手也很有限，没精力一一去核查，尤其是海外一些不出名的学校，调查的成本太高了。我知道有的企业如果大规模招聘，会把这种背景调查外包出去，就要看企业觉得这笔钱花得值不值了。

　　“他编了甲公司的经历应聘到乙公司，又凭在乙公司的经历跳到了甲公司”

　　许超(化名，入行做“猎头”五年多)：

　　因为会涉及隐私问题，成熟的企业在招聘的时候都会要求应聘者签字同意进行雇前背景调查。据我了解，企业对一些重要职位的执业资格证明会特别重视，比如注册会计师、建筑师，但是普通员工的雇前调查不会那么认真。

　　“猎头”要保证自己推荐的候选人没问题(因为关系到自己在这一行的声誉)，所以对候选人的背景调查还是比较彻底的，但也防不胜防。我曾经给某个外企推荐一个“海归”，那人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履历里从学士到博士列了好几个学位，我把其中两个有名的学校学位都核实了一下(包括国外的学校)，没问题，就把他推荐过去了。没想到，他国内的一个硕士学位是假的。

　　我感觉国内企业的人力资源部门做全面调查的非常少，尤其是一些应聘中高级管理层职位的，在圈子里都有一定名气，企业互相“挖人”的时候很少再去核查他们多年前的学历，唐骏这种事不是偶然的。

　　不仅是学历，甚至从业经历有的都不核实。IT圈有个真实的段子，某人应聘甲公司的时候，编了自己在乙公司的工作经历，进去之后不行，但是他有了在甲公司的工作经历；凭这个他又应聘到了乙公司，还是待不下去，于是就凭着在这两家公司的资历往别处跳，他忽悠的那两家公司都还是业内顶尖的。大家都当笑话讲。

　　批注

　　造假，从职场到官场

　　职场有履历造假，官场也同样有，年龄造假、学历造假被曝光的问题官员近年来时有听闻。2011年，原石家庄团市委书记王亚丽被曝身份、年龄、履历、档案均涉嫌造假，其简历显示12岁就参军并成为解放军某医院药剂师，甚至为争夺他人遗产，冒充富商之女，将造假发挥到了极致。

　　惊诧

　　骗子

　　继续打击

　　骗子

　　“让我们继续打击骗子！”这是一家办证公司网站首页的口号。他们要打击的“骗子”是收了钱却不办证，让客户们吃“哑巴亏”的行业“败类”。他们还提供了各种防骗技巧，例如查阅办证公司的近期快递单据，通过视频看证书样本等。

　　在这家公司的网站上，不仅提供了从本、专科毕业证到英语四、六级、计算机证等各种证书的样本，甚至还有教师资格证和新旧不同版本的“戒牒”(度牒是政府机构发给公度僧尼以证明其合法身份的凭证，而戒牒则是由僧官机构及传戒师签发给受戒僧尼以证明其所取得的资格的凭证。据《百度百科》)模板。

　　除了这种办假证件的公司，检索“办本科毕业证”还能搜索出不少声称能办理真实文凭的“教育机构”，有些还兼营海外留学的“中介”服务。有人用几百元买个假证件，也有人花重金从海外换回一个“克来登大学”学位证。

　　今年被曝光的美国狄克森州立大学，自2003年开始，410名在该校拿到学位的外国学生中，只有10个人真正完成了所有必修课程。审计报告指出，这些外国学生大多数是中国人。狄克森州立大学和此前西太平洋大学的曝光表明，海外“文凭工厂”掘金中国并非个案。

　　“办证”小广告成为城市“牛皮癣”，海外“文凭工厂”主打中国“市场”，“真”证假证光怪陆离，无非是因为证件在我们的生活中如此重要，但办证如此艰难，查证又如此草率， 这样一个畸形“市场”才如此蓬勃茁壮。

　　主笔：张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