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子宇 实习生 吴珊珊 何凤麒

　　本·拉登死了，但是这次反恐战争至今以来最大的胜利，却在两个盟国，也是这场战争最重要的参与国—世界第一强国美国和南亚大国巴基斯坦之间，留下了无限的裂痕。西方舆论反复质疑：巴基斯坦不知道本·拉登这几年来匿藏在那里吗？我们不相信。

　　在阿伯塔巴德，簇拥在54岁的基地组织首领身边的，不是在抗苏战中的那些阿拉伯保镖，或者来自高加索地区的“圣战”战士，而是一些巴基斯坦人。其中有两个是拉登最信任的交通员，正是依靠跟踪他们，中情局摸到了本·拉登的住宅，最后这两个人也在枪战中为保护本·拉登而丧命。

　　巴基斯坦不但在人口上是世界第二大穆斯林国家（人口1.5亿，第一大是2.3亿的印度尼西亚），而且是穆斯林国家中唯一的有核国家。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巴基斯坦就是美国的忠实盟国，也是其对抗长期亲苏的印度的重要棋子。甚至在苏联入侵阿富汗时，当时已经行将去世的苏联元勋瓦西里·崔可夫元帅（斯大林格勒战役战役的英雄）还建议苏军装甲部队直接突袭巴基斯坦，打开印度洋出口。虽然这是一在政治上不太可行的计划，但是可以看出巴基斯坦在冷战中的位置。

　　多年来，巴基斯坦经历多次政变，无论是民选政府还是军人专政，无论是伊斯兰世界第一位女政府首脑贝·布托，还是专制将军穆沙拉夫，都和美国保持了良好的关系。所以，如何同时抚平本国舆论和自己的传统盟友，是后拉登时代美国需要处理的首一件政治重任。

　　脚踩两只船的指责

　　对于美国社会和舆论来说，当本·拉登死后的兴奋情绪慢慢过去后，就到了开始敲打巴基斯坦的时候。包括Mosharraf Zaidi，这位巴基斯坦著名的专栏作家就写道，拉登在这个国家匿藏了这么久而我们的政府却不知道，这实在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对我来说，非常难以理解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Inter-Services Intelligence，巴基斯坦的最主要情报机构）会对那栋三层建筑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美国参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Dianne Feinstein就愤怒地指责，“我们现在极为怀疑巴基斯坦政府、军方和情报机构正在脚踏两只船，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应该对此做些什么。”

　　她一进步威胁：“对于巴方来说，保持与美国的联盟将是一个积极的选择，不过我想他们还没有做出这个决定。”另外还强调需要重新审视对巴基斯坦的援助。

　　而相比于舆论和议会，美国和巴基斯坦两国政府则四处救火，毕竟谁也不希望他们的盟友关系因为这件事情而被破坏，无论从哪一方面说，两国都彼此需要彼此利用。失去世界上最大的世俗化穆斯林国家，而且目前还是一个民主国家（至少是表面上），对华盛顿是难以估量的损失。中东问题专家马晓霖就认为：“争吵归争吵，终归美巴是反恐战略联盟，不会因为这个事砸锅倒灶分家的。”

　　巴基斯坦总统，也就是贝·布托的鳏夫阿西夫·扎尔达里(Asif Ali Zardari)已经发表声明，否认巴方安全部门有任何掩护本·拉登的行为，对一切针对巴政府在这次事件中角色的指责，他一概称之为是“无根据的瞎猜”。同时，巴基斯坦驻美大使Husain Haqqani，紧急从伊斯兰堡赶回美国救火。他在接受美国主流媒体采访的时候。“严正许诺”，巴政府将会做一个全面的调查，去搞清楚自己的情报部门是如何漏掉了这条大鱼以及本·拉登在巴国社会和政府中拥有一个怎样的支持体系。

　　另外一份官方声明来自巴基斯坦外交部，“断然否认”一切关于任何巴基斯坦领导人，无论是政府还是军方，事先得知了美国对本·拉登住宅采取的突袭行动。这个是用来面对巴基斯坦本国的强烈不满—很多人认为美国不和巴方打招呼就采取行动是严重侵犯了巴基斯坦的主权。总理吉拉尼（Yousaf Raza Gilani）在国会讲话：如果美国再搞一次类似的“不请而到”，巴基斯坦将保留军事抵抗的权利。

　　暂且把这种自我安慰式的空投恐吓放到一边，美国政府也正在想办法安抚自己的盟友。5月2日的时候，白宫反恐事务顾问John Brennan就表示并没有什么证据显示本·拉登在巴基斯坦拥有什么掩护系统，以让其能够在该国隐藏许久。同时上周总统奥巴马和国务卿希拉里都做了表达，积极评价巴基斯坦在反恐战争中的贡献，“其角色是关键的”。

　　不过，正在怒气冲冲的美国国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其正在向奥巴马总统施加压力，要求其削减对巴基斯坦的援助。自9·11事件以来，为了换取巴基斯坦对反恐战争的支持，美国给予这个传统盟友大量的援助（见图表），差不多有180多亿，在美国的外援对象里，只有以色列和阿富汗得到的更多。而在2010年，奥巴马政府更是要求了30亿的追加援助，可见美国对这个盟友的重视。但是有西方官员批评，从2002年年-2007年，差不多70%的军事援助（34亿美元）都被浪费了。

　　从援助可以看出美国大体思路的变化，即军事方面的援助保持了一定的稳定，而经济援助的比重则逐渐增加。这反映了美国决策者意识到仅仅给枪给炮，是无法在巴基斯坦取得优势的，唯有使得巴基斯坦经济好转，社会稳定，才能真正赢得这个国家。

　　反恐战争之痛

　　不过反恐战争对巴基斯坦来说，却有难言的苦衷。作为前线国家，其付出的代价、面临的尴尬，也是生活在富裕安全的西方国家的人士所无法感受到的。

　　在巴基斯坦，普什图族占到了16%，介于第二和第三大民族之间（其余两个主要民族是旁遮普族和信德族），而普什图族又是阿富汗的最主要民族，占阿富汗人口的40%左右，同时两国都信仰逊尼派伊斯兰教，这就决定了巴阿两国不可割断的民族文化纽带。

　　这种纽带特别是在靠近阿富汗的西北部地区尤其明显，另外还有一个被称之为“联邦部落直辖地区”的行政区域，如胡济斯坦等地，这里基本由普什图部落实施自治。到2004年为止，巴基斯坦军方都没有进驻这里，经济上和塔利班政权一样，以种植鸦片为重要经济来源。

　　另外巴基斯坦政府和塔利班政权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在塔利班政权建立以后，巴基斯坦是三个与其有外交关系的国家之一（另外两个同样是美国的“传统盟友”，沙特和阿联酋），也是最迟与其断交的国家之一。前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本人就和塔利班及基地组织私交甚密，三军情报局的退休军官哈立德·哈瓦杰（Khalid Khawaja）伊斯兰联合行动同盟（Muttahida Majlis-e-Amal）领袖卡齐·侯赛因·艾赫迈德（Qazi Hussain Ahmed）都曾指证他和本·拉登有过多次见面，1998年美国国务院的一份文件确认在塔利班的士兵中大约有20-40%为巴基斯坦人。

　　2004年的时候，美国联合巴方发起名为“胡济斯坦战争”的清剿行动，8万大军进入部落自治地区，以摧毁塔利班残余势力。这次清剿行动取得了一定的效果，许多基地组织和塔利班的高级领导人被击毙和抓获，如塔利班领袖（Haji Omar）和基地组织核心人物哈立德·谢赫·穆罕默德（Khalid Sheikh Mohammed），目前巴基斯坦方面在这里驻兵12万，并在巴-阿边境设立了1500个检查站。

　　应该说，在10年的反恐战争中，巴基斯坦方面还是为美国立下了汗马功劳，除了哈立德外，经巴基斯坦方面落网的著名恐怖分子还有基地组织的核心Abu Zubaydah和 Ramzi bin al-Shibh等。巴基斯坦总共击毙或者抓捕了超过700名基地组织成员，在反恐战争中，这是除美国以外最大的。

　　同时，巴基斯坦也为反恐战争付出了沉重代价，其国长期都是各种恐怖行为如自杀式炸弹袭击的牺牲品。根据巴基斯坦政府的统计，从2003年到2009年11月，已经有2637名巴基斯坦士兵死于为美国的反恐战争。

　　而且值得指出的是，在拉登被击毙后，美国仅仅排在基地组织报复名单的第二位，巴基斯坦反而成为了第一位。这是因为基地认为巴基斯坦政府出卖了拉登，至少是配合了美国捕杀拉登的行动，针对目前的态势，这一番基地组织的声明在政治上非常值得玩味。

　　常年的战争也严重阻碍了巴国的经济发展，让其远远落后其主要竞争对手印度。印度的GDP总量已差不多9倍于巴基斯坦，巴基斯坦2009年的GDP增长只有4.2%，考虑到其人口增长，这是非常微小的，而同时期印度则达到了8.3%。大量的美援只是助长了官员贪腐，民间的反美情绪越来越高涨。根据标准普尔的一项调查，只有17%的巴基斯坦人对美国存在正面印象。击杀本·拉登之后，巴国的示威人群和华盛顿的街头狂欢形成鲜明对比。

　　巴基斯坦在反恐战争中的尴尬角色是一种后冷战时期结构性的文明和政治冲突的产物，这在另外许多国家如埃及、突尼斯等国家那里都可以见到。本·拉登之死不会结束巴基斯坦的流血，和平，对于这个在波斯语中意味“圣洁之地”的多山之国，依旧是难望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