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7月06日 16:28 来源:《环球企业家》网站
白勇 曹一方 潘 灯 鄢银婵
未来10到15年,中国的家族企业将迎来一个交接班的高峰。如何交接班,将是中国民企继续发展的第一热点,也是第一难点。是以“家族”为大还是“企业”为大?是追求“基业长青”还是“家业长青”?是进行“家族的传承”还是“财富的接班”?是做“企业家族”还是“家族企业”?
这是一场企业家有限的生命与无尽的时间之间的对话,这是一次关于财富的传承与消亡之间的碰撞。
家族传承仍然可行
6月14日,俏江南少东家汪小菲在微博(http://weibo.com)上宣布正式接班张兰,出任俏江南集团CEO;两天之后,6月16日,刘永好千金刘畅出任新希望集团首任团委书记,在隐身十余年后,刘畅迈出了接班的最重要一步。
事实上,在中国这段并不算长的民营经济史中,对家族企业的诟病,以及对掌门接班的争论,几乎从未停止过。在我们倡导“现代企业制度”的同时,却将“家族企业”推向了另一个极端。“家族企业是小生产的产物,它在用人制度上任人唯亲,在经营手法上因循守旧,因此这种模式应该被抛弃”、“家族企业具有天然封闭特性”、“家族企业的子承父业与现代企业管理制度,有着深刻的矛盾”……
看上去,家族企业就像是“落后生产力”与“落后生产关系”的代名词。这逼得许多家族企业的掌门人不得不怯生生地表白,“虽然我们是家族企业,但是我们也引入了现代企业制度。”仿佛引入现代企业制度,是一种解脱,是在光宗耀祖。
让我们将视野放得更开阔、更长远:
在西方商业环境中,并无多少人使用“现代企业制度”这个词,更不会有谁到处夸耀“我们实行的是现代企业制度”。倒是有很多商人,常常把“我们是一家家族企业”骄傲地挂在嘴边。
翻开世界著名企业的成长史,几乎就是一部部家族企业的发展史。据意大利家族企业协会评估,意大利93%的企业是由家族经营的,这占到了该国150家最大企业中的45%。比例之高,令人咋舌。而在全世界所有企业中,由家族所有或经营的,最保守的估计在65%~80%之间。
有人说,家族企业“做不大”。但在世界500强企业中,家族企业也占到了近40%。家族企业这种经济组织形式,不仅数量众多,而且实力极强。
根据调查显示,中国目前民营企业500强的当家人平均年龄为46岁。按照中国人60岁退休的惯例,未来10到15年,中国的家族企业将迎来一个交接班的高峰。如何交接班,将是中国民企继续发展的第一热点,也是第一难点。
管理学大师德鲁克认为,家族企业的核心是“企业”,而不是“家族”。当企业为家族服务时,这个家族企业就不会长久;当家族为企业服务时,这个家族企业才可能长久。接班人问题的本质就在这里——谁为谁服务。
然而,在《商界》的探访中,李锦记家族又恰恰成为了一个反例。这家以“家族”为大的企业,已经在风风雨雨中走过了119年……
是以“家族”为大还是“企业”为大?是追求“基业长青”还是“家业长青”?是进行“家族的传承”还是“财富的接班”?是做“企业家族”还是“家族企业”?
这是一场企业家有限的生命与无尽的时间之间的对话,这是一次关于财富的传承与消亡之间的碰撞。所谓“富不过三代”,曾经的“名门望族”,如何才能穿越历史的洗礼,驶出风暴的考验,在面临各种未知危机的汪洋大海中,成功抵达“家业长青”的彼岸?
我们认为,家族的传承仍然可行,接班的方法也有多种。因此,我们需要——《接班人计划》。
一直以来,对于在外界看来顺理成章的企业传承问题,各位商界大腕都将其视为极度敏感的话题。多数人都以对外“明修栈道”,于内“暗渡陈仓”的方式循序渐进。
刘氏家族:父辈们的意志
作为中国最成功的家族企业之一,希望集团四兄弟的分分合合,一向被我们视作一个经典案例。如今,中国商界激荡三十年,第一代的“50后”企业家们,开始逐渐淡出中心舞台。而“80后”少东家,开始陆续浮出水面,接过父辈的旗帜。
这不仅是两个群体之间的传承,更是两个时代之间的敬礼。而这一次,刘氏家族再度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新希望”的新希望
2011年6月16日,成都市西二环某酒店,新希望集团共青团委员会成立大会。新希望集团董事长刘永好之女、被外界称为最神秘80后富豪的刘畅,第一次以主角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
会前,“刘畅将出任新希望集团首任团委书记”的消息,已经得到证实并流传开来。这被看成刘畅接班刘永好的一个重要信号。作为中国第一代企业家里的代表,刘永好如何为新希望集团的传承谋篇布局?被外界盛传以92亿元身价成为四川女首富的刘畅,究竟做好接班的准备了吗?
大会当天,刘畅身着一袭黑色连衣裙、足蹬红色高跟鞋,一出现就吸引了全场目光。“同事喊我淡定,可我淡定不起来,凌晨4点就醒了。”她难掩激动的心情。
刘畅的母亲、新希望集团董事李巍,作为嘉宾坐在第一排给女儿“压阵”。刘畅说:“我很希望妈妈来,自从我可以上台去讲,妈妈永远是最忠实的听众。她当年在眉山拖拉机厂是团委书记,现在我也是。”
而刘永好却一身休闲装,低调地坐在最后一排,始终满脸笑容看着台上的女儿。前一天,他告诉女儿,自己不会到场。活动进行到后半部分,当主持人说请神秘嘉宾发言时,坐在第一排的刘畅回过头去看见了爸爸,睁大了眼睛:“昨天跟他确认了很多次,他都说不来的。”
——这是刘永好一家三口首次一起正式出现在公众面前。
不过,对于新希望这样一个拥有6万多名员工、涉及多个行业的大型跨国集团而言,传承与接班不只是亲情与血缘的纽带,更需要掐准时间、步步为营的盘算智慧。
一直以来,对于在外界看来顺理成章的接班问题,各位商界大腕都将其视为极度敏感的话题。多数人都以对外“明修栈道”,于内“暗渡陈仓”的方式循序渐进。
刘永好亦是如此。早在10年前,对于刘畅的成长,刘永好曾经与其定下了一个“10年之约”——10年之内不上媒体。为的是让她获得10年自由呼吸、成长的空间和时间。
一方面,对外他一直强调,女儿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以接班也可以不接班,看她的喜欢。另一方面,对内他在刘畅刚成年时即任命女儿为集团董事,刘永好交班的意图早已不言自明。
接班人心愿
这些年来,刘永好被追问得最多的问题大概就是:“您女儿……”他会一贯温和地打哈哈:“在学习,在学习!”
刘畅的确一直在学习,16岁出国留学,回国后被父亲安排到集团各个部门。在新希望集团内部,见过刘畅的员工都说,她是一个很单纯的邻家姑娘。
十年弹指一挥间。2011年上半年,刘畅开始在各种场合浮出水面。刘永好只是淡淡地说:“差不多10年了。”
很多人都问他:“刘畅是你女儿,是不是要接班了?10年不露面,现在露面是不是就要做事了?”刘永好回答说,民营企业的发展要传承。所谓接班,应该渐进地逐步地交给一批年轻人,因为年轻人精力旺盛、有创新精神,但社会经验相对不足,需要锻炼和熟悉。
在过去的十年里,刘畅在学校里、在社会上,在集团内和集团外都在学习,还曾自己创业。她总结道:“这个过程是对自己短板的补充和提升。学习技能、处世和待人之道、培养看事物的不同角度。”
明年,是新希望的第30个年头。刘永好深知,企业要发展,未来的30年最重要的是靠年轻人,因为他们更能适应新时代。
在他的主导下,在新希望内部,团委这一组织便应运而生。“新希望的几万年轻员工,需要共青团这个组织来传、来带。我很欣喜地看到刘畅担任团委书记。”
刘畅领导团委这一步棋,下得相当巧妙。团委工作既可以接触集团内各个部门,熟悉各种具体的业务,又可以锻炼领导能力,赢得年轻一代员工们的信任。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现在,刘畅最常看的书,是记载父亲创业史的《藏锋》。“我常常在外面会遇到很多困难和困惑,但一看书就觉得他发生过的事都是我经历的。”
是把父亲创办的企业亲自接手下来,还是做一些自己觉得更有意义、更感兴趣的事情?
刘畅的想法比几年前更成熟:“其实这并不矛盾。我更喜欢凭自己的能力和知识帮助父母。我不认为我是唯一能够担起这个大任的人,但我绝对是最忠心、最由衷想把这个事业做大做好的人。我希望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在这个企业里守候着它。”
前情:“分家”之路
事实上,在刘永好布局刘畅接班之前,刘氏家族早已被认为是经营家族企业最有智慧的企业家群体。
1995年4月的一天,刘永行在办公室向刘永好提出了分家,这让刘永好深感震惊。二哥对四弟说:“我们调整一下。你看,我们两个一个办公室,你很能干,我也很能干,我觉得太浪费资源了。中国市场这么大,我们是不是调整一下?在产权上我们把它明确,你带一个团队,我带一个团队,各自发挥。我们可以互相支持,互相配合。”
刘永好沉默了一会儿,他问永行:“我觉得还是不调整为好。我们两个搭档可以说是最好的了。优势叠加,互相也能够互补。而且现在集团各方面发展都是最好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调整,我感觉会削弱发展的势头。不过,我们是兄弟,公司是两个人的,我也不能勉强你。”
但刘永行显然已经想好了,他非常坚持:“还是调整比较好。”
和刘永好提出来后,刘永行也把自己这个想法告诉了大哥刘永言、三弟陈育新和妹妹永红。兄弟姊妹们的想法和刘永好一样:不要分。但事实是:公司是两个人的,最终的结果无非是一票对一票。在刘永行的一再坚持下,大家都没有办法,“由你们协商定吧,反正是你们两人在分。”
经过了艰难的内心挣扎,两兄弟最终达成了一致。后来刘永好回忆说:“我想,分有分的好,我和二哥都是很强的人,分开后有独立的空间发挥,也许还能做出更多事。一定要分的话,迟分不如早分。”
之后,刘永行对刘永好说:“找个晚上,我们五兄妹开个会吧。”
那个晚上的会议,只有兄妹五人参加,也只有五兄妹知道这次会议。包括彼此的家属都毫不知情,他们有一个共识:以最简单、最纯粹的心态和方式来处理这件事情。
刘永行提出了“分家”的兄弟原则:一人一半。中国市场大,要么分成一南一北,要么分成一东一西。你分我就选,我分你就选。刘永行说,既然是自己先提的,那么,自己来划分,刘永好选。
当夜,两兄弟在几小时内就把资产按地域划分清楚,大致以长江为界,一南一北,各13间工厂。在此界定下,永行和永好还约定,以后各自发展,要竞赛不要竞争,不侵占对方市场,十年之内不得过江;双方现有管理人员由其本人自由选择,两兄弟不参与意见,但之后两边公司的干部流动必须经过两人同时同意;同时,大家共享技术,共享“希望”这个品牌。
刘永好选择了长江以南的13间工厂。
协议是手写的。在平静的气氛中,兄妹五人都签了字。当时中国最大的民营企业,价值2亿元的资产,一夜之间划分干净。一件本该沸沸扬扬的分家事件,以一次家庭会议的形式宣告结束。
此后,希望集团成为一个广义上的刘氏家族企业——刘永行领衔东方希望集团;刘永好领导南方希望集团(后更名为“新希望”); 陈育新注册华西希望集团;刘永言注册大陆希望集团。
在2009年,四兄弟的集团公司平均销售的总量超过了800亿元人民币,2010年,四个集团的相加则可能超过1000亿元人民币。
可以想见,如果不是分家,原始的希望集团不可能出现这种裂变式的发展。而最令人激赏的是,刘氏家族始终情感上避免了互相伤害,维持了东方人的家庭温情。
全球范围内家族企业的平均寿命只有24年,这一时间长度正好与家族企业第一代创业者在位的时间相一致。其中30%能传承到第二代,10%能“活”过第三代,只有3%的家族企业在第四代及以后还在经营。香港的李锦记便是这3%之一。
李锦记家族宪法
2007年9月17日。香港私人游艇会码头。
下午3∶00,生产调味品的著名企业李锦记集团将在自家的游艇上,召开一季度一次的家族会议。会议四天,与会者为李锦记董事局主席李文达及其夫人、五个子女及其配偶,和下一代子女,即全部家族成员。
听上去很新鲜。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会议?
首先,这是一家名副其实的百年老店。李锦记1888年创办于广东珠海,至2007年已风风雨雨走过了119年;其次,这是一家传承四代而历久弥新的家族企业,活力不减当年;其三,会议必须遵循《李锦记家族宪法》的规定——“李锦记家族委员会”是整个家族最高权力机构,企业利益小于家族利益,定期召开家族会议……
很明显,这家企业与中国大多数家族企业都大相径庭。对于开会,家族宪法也有规定,要求家族成员无论身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必须及时赶回来参加会议,不能迟到。
家族大于企业
2∶43,女儿莫李美瑜首先出现在码头,上了游艇;
2∶50,长子李惠民上了船;
2∶50,父亲李文达和母亲到来,这时突然下起了小雨;
3∶00,老三李惠雄、老五李惠森先后到达,雨下大了;
3∶02,老四李惠中在大雨中顶着公文包匆匆赶到。他一进会议室,大家就笑着为他鼓起掌来。李惠中上前举着双手依次与每一个人击掌,包括与父亲母亲。即使如此和谐,按规定罚款2000元港币必须当场就交。老四二话没说掏出钱来,放到了一个箱子里。然后大家再次整齐有节奏地鼓掌,调动起情绪之后,会议启动。
这次的主持人是老五李惠森,他在一块大大的提示板上写下“爽指数”三字,以及“压力指数”、“健康指数”等字样。李惠森会大声问父亲:“大李先生,今天你爽吗?”父亲会大声回答:“爽”或是“有点爽”、“不爽”等,然后在1~10分之间给自己打个分。每人如此。各项分打完之后,大家就会非常坦诚地彼此分析“爽”的原因是什么,“不爽”的原因是什么。
欢笑声中,会就开了下去。一般在会议第一天,每人介绍自己、孩子和家庭这三个月的情况;第二、第三天,讨论各项家族建设的议题;第四天,向参会配偶和子女通报前三天会议内容及其他方面情况,以便他们“心一致,行动一致”。
四天的会议,绝不谈工作。亲人相聚,只谈家族理念,谈家族发展和个人生活学习的心得体会,谈14个第五代传人甚至第六代传人的教育、培训……
通常,国内家族企业一心追求的都是“企业永续”,而李锦记追求的却是“家族永续”。他们认为,追求企业永续往往将个人和企业利益置于家族利益之上,导致家族四分五裂,企业必不能永续;而追求家族永续,“我们>我”,家族成员团结和睦,企业也必然得到永续发展。
那么,这些与众不同的观念和做法,是怎样得来的?
百年老店的传承难题
2011年3月,《商界》记者在北京采访了在李锦记供职已达17年的“李锦记家族事务总监”黄秉玉,一百多年来的往事一一呈现。一切都得从家族争斗、兄弟反目说起。
1888年的某一天,在珠海南水镇开了间小茶肆的李锦棠意外地将一锅蚝给熬干了,只剩锅底一层深褐色的汤汁,却香气扑鼻!今天深受人们喜爱的蚝油,就这样诞生了。李锦棠开始专门熬制蚝油作为调味品专卖,挂出了“李锦记”的招牌。
李锦记就这样诞生了。1946年,公司迁到了香港。
1971年前后,李氏家族发生了第一次内乱。
当年李锦棠去世时,将股份分给了三个儿子,老大李兆荣、老二李兆登、老三李兆南。后来李兆南的儿子李文达建议改变公司策略,做一些低价产品,以扩大香港及其他中低端市场的销量。这一策略,却遭到了大伯二伯和堂兄弟们的反对。双方意见不和,矛盾日益激化。1971年,大伯二伯合谋,意欲联手收购李兆南的股份。一场激烈的家族大战由此爆发,双方争执不下之时,大伯二伯决定放弃,移民离开香港。1972年,李文达协助父亲最终以460万港币收购了其他人的股份,并接任了公司第三代掌门人。
这次骨肉相残,让李文达痛苦不堪。
这之后,过去只有达官贵人才吃得起的蚝油,很快在美国、欧洲、东南亚等地进入千家万户和普通餐馆,成为大众生活的必需品。李锦记逐渐成为全球知名的华人品牌。
但是,仅仅十年后,企业又生变故。李文达的弟弟1980年后因病长期不能参与公司管理,弟弟一家人担心李文达会侵占其应有股份,要求李文达成立股份有限公司并清算股权,并提出将自己的股权卖给李文达,退出李锦记。但是弟弟要价太高,双双纷争不断,最后闹上了法庭。
1986年,李文达以8000万港币将弟弟40%的股权全部买了过来。当时李锦记数千万的厂房资金尚无着落,这下又硬加上8000万港币的负担,公司顿时成了负资产。李文达内忧外患,又伤亲情又忧企业,整日焦虑万分,情绪低落。
好在李文达的几个子女都从国外留学回到公司,他们很快帮助公司渡过了难关。
经历两次家族之乱,李文达几乎心力交瘁。他非常忌讳五个儿女同他谈打算离开公司另立门户之类的想法,五个子女也小心翼翼地不去谈这个话题。他们每个人都在李锦记尽心尽力地工作,这是他们的本份。
直到2000年,老五李惠森又向父亲摊牌了,他要离开李锦记自立门户!
李文达一听,头都大了。
如何才能将家族企业延续下去?
小儿子李惠森是五个子女中最具创业精神的一个。很年轻时就在父亲支持下成功开办了连锁快餐“健一小厨”,并成为子公司南方李锦记的董事长兼总裁,在整个集团举足轻重。
李文达一听这最得力的儿子要自立门户,坚决不同意。他最担心的,就是几个子女分道扬镳,将来很容易为了各自利益而产生罅隙。当年家族两代都因为个人利益闹得反目成仇,再不往来。李文达对此铭心刻骨。他不希望悲剧在自己的儿女之间再次重演!这太可怕了。
难道家族企业的命运必定这样轮回吗?他要想办法打破这一宿命,把子女们团结在一起,以家族利益为重,永不分开。为此,他宁愿置企业利益于次要地位。
最终,李惠森接受了父亲以家族为重的思想,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既然一家人决定彼此不离开,那么就应该好好研究“如何才能将家族企业延续下去”?
2002年,几兄弟赴全球各地如欧洲、日本等地考察家族企业的延续方法,终于探索出了一个全新的“家族模式”。他们认为“公司只是家族的一部分,没有家族的和谐永续发展,家族企业的长久发展就无从谈起。”
在“家族至上”理念之下,李锦记以父母和五兄妹为核心成员,成立了“家族学习与发展委员会”(简称家族委员会),这是整个家族的最高权力机构。下设“家族业务”(这里面才包括李锦记酱料集团、李锦记健康产品集团)、“家族办公室”、“家族投资公司”、“家族慈善基金”、“家族培训中心”,同时制订《李锦记家族宪法》,定期召开“家族会议”,全力推进家族的长久和睦和长久发展。
特别是内部条款《李锦记家族宪法》,使家族发展有“法”可依。这部神秘的家族宪法,具体内容外人不得而知,但记者从采访中,可以大致归纳出以下内容:
一、公司治理:李锦记集团坚持家族控股,具有血缘关系的家族成员,才能持有公司股份;下一代无论男女,只要具有血缘关系,就具有股份继承权;董事局一定要有非家族人士担任独立董事;酱料和保健品两大核心业务的主席必须是家族成员,主席人选每两年选举一次;集团董事长必须是家族成员,CEO可以外聘;
二、接班人培养:对于是否接手家族生意,下一代拥有自主选择权。后代要进入家族企业,必须符合三个条件:第一,至少要读到大学毕业,之后至少要在外部公司工作3至5年;第二,应聘程序和入职后的考核必须和非家族成员相同,必须从基层做起;第三,如果无法胜任工作,可以给一次机会,若仍旧没有起色,一样要被炒鱿鱼;如果下一代在外打拼有所成就,李锦记需要时可将其“挖”回;
三、家族会议:每3个月召开一次家族会议,每次4天。前三天家族委员会核心成员参加,后一天家族成员全部参加;会议设一主持人,由委员会核心成员轮流担任;
四、家庭内部规范:不要晚结婚,不准离婚,不准有婚外情;如果有人离婚或有婚外情,自动退出董事会;如果有人因个人原因退出董事会或公司,股份可以卖给公司,但仍然不离开家族,仍是家族委员会成员,参加会议;
五、家族成员退休规定:家族成员年满65岁时退休;
六、家族宪法修改和决议执行:宪法内容的制定和修改,必须经家族委员会75%以上通过;一般家族事务的决议超过51%就算通过。
以上各条,充分保障了家族的纯洁性和利益,最大可能地杜绝了将来内斗的发生,防患于未然。同时家族委员会成立后,李锦记就确立了集体领导的模式,不再指定家族企业的接班人,重大的事务全部由家族委员会集体讨论决定。
“我们>我”之下的权力、利益和角色
黄秉玉告诉《商界》记者,“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在问题出现之前就把它解决掉。”他说,李锦记的价值观是,“我们>我”。
为了杜绝将来内斗的隐患,李文达决定让膝下四子均分总股份中的一部分股份,女儿则采用其他方式来完成分配。分配到各个子女头上的股份,将来则按各自子女的多少继续均分下去,子女即使不参与经营,也可继承股份。
这样,就避免了父辈祖辈那样的利益争斗。
权力和利益问题解决好之后,角色问题也需要扮演好。国内所有家族企业,其成员通常都扮演着4个角色——家族成员、股东、董事和管理层,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正确扮演这4个角色。他们往往将家族问题和企业问题混为一谈,总是在饭桌上为企业问题争吵不休,最后既影响亲情,又影响公司的正确决策。
成立家族委员会之后,李锦记每个家族成员对这一问题都分得很清楚。公司的事,绝不在日常生活和家族会议上讨论,只在公司董事会上谈;而家族事宜,也绝不在董事会上谈,只在家族会议上讨论。
将企业事务与家族事务完全分开,事实上是一种现代公司治理方式。双方互不干扰,既保证了家族对企业的完全控制,又为社会资源如职业经理人的进入敞开了大门。
“另一种情况是,家族第五代兴趣广泛,有的人对慈善有兴趣,将来他就可以去做家族基金,不参与企业的经营,但一定还是家族成员,参加家族委员会和家族会议。”黄秉玉说,“这就不像以前,离开公司就等于离开了家族。”
迄今,李锦记从香港出发,已开发出220多类1000多项产品,覆盖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部分产品在美国、日本独占鳌头,“有华人的地方就有李锦记”。
据调查,一直以来,对于在外界看来顺理成章的企业传承问题,各位商界大腕都将其视为极度敏感的话题。多数人都以对外“明修栈道”,于内“暗渡陈仓”的方式循序渐进。
2007年全球范围内家族企业的平均寿命只有24年,其中30%能传承到第二代,10%能“活”过第三代,只有3%的家族企业在第四代及以后还在经营。在华人世界,可供参考的长寿家族企业不多,而至今已有123年历史的李锦记,无疑是3%中最具参考和借鉴价值的企业之一。
2010年5月,在中央统战部和全国工商联支持下,李惠森成立了“中国民(私)营经济研究会家族企业传承与教育委员会”。国内许多家族企业父子已加入成为委员,他们已开始相互交流,不断学习探讨如何完成家族企业教育与传承的重任。
2011年3月,作为全国政协委员,作为家族企业成功典范的代表,李惠森在全国政协会议上提交了《关于重视培养家族企业接班人的提议》。这一提案,更为广泛地引起了国内家族企业的重视。
金刚家族勇敢地背离了日本传统文化的长子继承制,而是选有健康心态、责任心和智慧的儿子继任。甚至,他们也不限于儿子。
日本金刚组千年传承
日本的金刚组株式会社成立于公元578年,至今已有1400年历史。
578年,朝鲜人柳重光东渡日本,开始了自己的建筑事业。593年,圣德太子招请柳重光等人主持修建“四天王寺”弘扬佛法,此次修建让金刚家族在日本声名鹊起。
607年,金刚家族开始营造法隆寺,此寺达到日本古代木造建筑的最高峰。
1583年,丰臣秀吉将大阪城修建成地势险要的军事要塞,金刚家族是其实际组织者。
明治维新时代,金刚家族因明治天皇的“灭佛毁寺”运动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为了度过这次因政治变化而带来的经营危机,金刚家族展现了其特有的韧性。他们果断向新的领域进军,开始从事商业建筑的建造与维修。
“二战”给金刚家族带来了更大的挑战,日本国内的建筑业基本都停顿下来。金刚家族再次调头,通过制造军用木箱和棺材熬过了这一次大危机。
1955年,日本经济从复兴走向高速增长,身为第39代传人的金刚利隆抓住了这次机会,迅速拓展经营规模,由单一寺庙建筑、庭院建筑业发展成综合建筑业,将日本独特的建筑美学与水泥建筑工艺融为一体,创建了独自的建筑工艺。“金刚组”由此不断成长壮大。
不过,这家延续了1400年的家族企业在规模迅速扩大的同时,也埋下了衰退的种子。
1990年代,日本经济遭遇严重的衰退。在1980年代购买大量土地从事建筑业的金刚组经受前所未有的考验,四处借债,摇摇欲坠。
2006年1月,无力清偿庞大负债的株式会社“金刚组”在金刚家族第40代传人金刚正和的手中出售,金刚组卖掉了除寺庙建筑之外的全部业务,重归主业。
这个全球最古老的家族企业,在1400年传承中,凝聚了一套颇为值得借鉴的传承之法。
一、选择一个稳定的行业,是延续40代的重要基础。
二、拥有高超的建筑工艺是其生存发展的核心技术。
三、金刚家族内部特有的组织管理架构独特,家族成员组成金刚组,“堂主”相当于总裁一职,金刚组内分成多个小组,约5至8人为一组,各组保持其独立性,互为竞争。小组会集中改良固有技术,接单时总部会评估各组的能力,借以决定哪一组承办工作。
四、以佛教寺庙的建造与维修作为自己的核心业务。坚持最最基本的业务对公司来说非常重要。
五、在家族企业传承最关键因素的继承人选择问题上,金刚家族勇敢地背离了日本传统文化的长子继承制。他们不采用长子继承的做法,而是选有健康心态、责任心和智慧的儿子继任。
甚至,他们也不限于儿子。
1934年,金刚组传至第37代时,世袭子孙无意经营,家族首次任命第37代嫡孙之妻挑起家族大梁。金刚家族为了延续传承还有一个诀窍,女婿进门时,他们会要求他改姓,这样即使某一代没有儿子,也不会断代。
财富、知识、技术……这些显性的资源与能力,都是很容易接班的。而最难于传承的,是企业家精神。
后继何人的五大问题
在一项对“中国民营企业500强”负责人的调查中,结果出现了两个“0”。第一个“0”,在“您是否已对自己在公司中的股权继承问题预作安排”,所有参调负责人的回答都是“没有”;第二个“0”,在“您认为公司股权继承问题是否重要”,所有人的回答都是“重要”,选择不重要的人数为0。
另一方面,家族企业的后代们也为此感到头疼欲裂。一位“富二代”坦言,自己不想接班的理由有两个:一是,企业中的中高层领导全都是长辈,他曾经以副总的身份进入公司,结果发现完全没有办法去管理。二是,在家族企业中受束缚太多,毫无自由可言。更有人放言:“做好了,人家会说我们有父辈的业绩做基础,是应该的;做得不好甚至做垮了,我们就是败家子”
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担忧,中国家族企业后继何人?
及早确定接班方案
随着中国家族企业第一代创业者谢幕的时间临近,在大多数情况下,相对于寻找现成的、人品与能力俱佳的、能够接班的“英雄”,从企业内部去培养接班人是更为现实的解决之道。
2003年,海鑫集团董事长李海仓突然遇害,且未留下遗嘱,一时间谣言满天,最后企业的继承由地方政府协助其家族完成。在李海仓之父李春元的主持下,其子李兆会出任董事长来化解家族内部的信任危机,这种传统继承方式也让其5个兄弟不再有话说。但这种继承方式对企业究竟是不是最优选择,仍值得商榷。相似的情况,也出现在许多企业家的家族争产风波中。
实际上,这是因为企业内部出现了“权力真空”。既然让下一代接班是早晚的事,企业就应该及早制定接班人计划。缺乏接班人计划,是许多第一代家族企业没有继续生存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在确定接班人问题上,“临危授命”是最不可取的,这会给企业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和危机。
因此,“未雨绸缪”才是正确之道。一则,创业者可能遇到一些突发因素,需要接班人训练有素;二则,未来接班人地位的奠定需要很长的准备过程;三则,有充分的时间作为保证,在选择接班人时准确性会大大提高。
这样的情况在欧洲与美国的企业接班过程中,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方式:在欧洲,一般由企业“老臣”辅佐,甚至代为掌权。到了后来,继承人再从事企业管理,成为单纯的“食利阶层”。而美国家族企业的后代,在继承家产之前,就会早早被托付给一个由教师、律师、公关人员和保安组成的专门团队,长期培养。
如何培养合格的接班人
没有谁愿意看到因为家族式管理而使企业在儿孙手中败落。如何培养接班人,就成了最先要解决的问题。
正泰集团董事长南存辉也在为解决企业接班人问题而忧虑,于是他搞了一项“败家子基金计划”。正泰有100多个股东,其中有9个是高级管理人员。南存辉鼓励这些高级管理人员的子女念完书后不要进正泰,而是到外面去打拼,并在打拼过程中对他们进行观察和考验。若成器者,可以由董事会聘请到正泰集团工作;若认定是“败家子”,原始股东会成立一个基金,请专家管理,由基金来养那些“败家子”。
而作为“华人第一企业家”的李嘉诚,却有着严厉的“家规”:当李泽钜、李泽楷两兄弟去美国斯坦福读书期间,李嘉诚只给他们最基本的生活费。有谁能想到,现在人称“小超人”的李泽楷当年还曾经在麦当劳卖过汉堡,在高尔夫球场做过球童?兄弟二人完成学业后,李嘉诚并没有让他们直接回到自己的企业工作,而是让他们去了加拿大,一个搞地产开发,一个去了投资银行,在异国他乡小有业绩后才回到香港。
当然,吃得“苦中苦”只是最基本的一条。方太的茅理翔对儿子茅忠群的培养,是一个“三三制”的过程,带三年、帮三年、看三年。创业的第一个三年(1996~1998年),茅理翔首先交出的是产品的研发权。第二个三年(1999~2001年),茅理翔试着把营销权交给了儿子。第三个三年(2002~2005年),茅理翔放下了全部的管理,甚至缺席日常例会。他把企业的事交给儿子,自己投入家族企业的研究事业,在全国各地开道授业讲授家族企业的传承之道。
接班人的甄选
从目前我国家族企业的接班人选择上来看,主要有两种方式:一是世袭;二是选择职业经理人。因为中国目前尚未形成职业经理人阶层,法律也尚不健全,所以他们大多采取了第一种方式。
在李嘉诚对于继承人的选择中,长子李泽钜更吻合“好孩子”标准——自小循规蹈矩。与生性叛逆的弟弟过于强调个人独立相比,李泽钜从小就遵从父亲的意愿:7岁旁听家族董事会,一板一眼;15岁就前往美国读书,并一举拿下斯坦福大学土木工程学士、结构工程硕士、建筑管理硕士三项学位;22岁回到长实集团工作,谨慎寡言、凡事请教、踏实,更像实业家。一位内部人士将李泽钜形容为“传统、本分的中国儿子”。
次子李泽楷相对李泽钜而言则不安分得多。李嘉诚经常向外人表示,自己对这个小儿子束手无策,“他14岁的时候,我就管不了他了!”
他虽然随兄长李泽钜同往美国留学,却坚决不肯遵照父亲的安排就读商科、法律等适宜管理企业的专业,而选择了自己喜欢的计算机工程专业。虽与兄长同为斯坦福大学的学生,双方却少有来往。
根据两人的性情癖好,李嘉诚在接班人选择上将大部分实业都交由长子打理,海外投资部分则交给了次子。
而在日本,更加流行“养子制度”。从17世纪开始,日本企业界就有了养子当家的传统。为了避免儿孙不肖而导致家业衰败,很多企业家族都招收德才兼备的养子来继承家业。
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三井集团。这家企业历经三百年长盛不衰,不乏养子之功。仅1900~1945年间,就有六位养子成为集团主要负责人。1965年升任住友集团总裁的广濑宰平,原是乡村医生之子。由于其善于经营,在其后30年间执掌住友集团。而其他著名财阀,如丰田汽车第一任社长,松下电器创始人松下幸之助,他们的传位对象,都是养子。
何时交接班
香港中文大学教授范博宏研究了1987年到2005年间港台地区和新加坡的217个家族继承案例。他发现,在企业所有权和控制权发生代际变更的前五年和后一年,经市场调整的公司股价平均下跌56%。于是,何时交接班也是一个大问题。
在格兰仕内部,公司董事长兼总裁梁庆德被员工亲切地呼为“德叔”;而作为德叔唯一的儿子,26岁的梁昭贤从1991年出任格兰仕常务副总经理起,即有着浓重的接班味道。亦因此,梁昭贤在公司内被称为“贤哥”。
然而,到了2010年,德叔已经73岁了,还是没有选择将格兰仕董事长兼总裁的职位交出去。
贤哥执掌格兰仕的这些年,格兰仕空调投入的巨额资金甚至可以再建几个格兰仕,但格兰仕空调始终未能掌握代表“低碳节能”趋势的变频空调技术。“说到底,贤哥一直是靠价格战竞争的机会主义者。
2008年因为金融危机,此前空调产能远大于格兰仕的格力、美的,都在铜价处于高位时囤积了不少原料。而铜在空调生产原材料中所占比重较大,所以当格兰仕有机会在2009年低价买入大量铜之后,在业内又是大打价格战。” 在这样的境况下,德叔当然不会放心“交班”。
“德叔是中国家电业的一方枭雄,贤哥想超越他,让格兰仕再夺一个世界第一,想法很好。但是,外部环境和竞争对手都变了,贤哥必须得想明白到底怎样才算超越。”一位格兰仕内部人士称,企业二代接班人更多的还应从管理制度设计、企业治理结构等方面入手。这样,企业发展得好,同样是对于第一代创业者的超越。
最难传承的是企业家精神
家族企业能否有效传承,不仅关系到企业自身能否持续成长,而且对整个国民经济的发展都会有重大关联。从全球看,家族企业的传承都是一个难题。
传承无外乎是传位子、传股份。但是,要想使位子与股份传承顺利,还得想到与传位子、传股份紧密关联的其他要素的传承,如企业家权威的传承,企业家在企业内部与外部的人脉资本的传承,企业家经营管理经验、知识、技巧的传承,企业文化和企业历史的传承等。
其中,最难传承的是企业家精神。从财产、技术、管理、知识基础、为人处事等等来说,这些都是显性的资源和能力,是很容易传承的。但是一些隐性的能力——开拓、创新、敢想敢干、勇气、对机遇的把握、快速决策、抗压……这样企业家精神,是最难言传身教的,必须要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得到。
而正是企业家精神,才是基业长青,以及家业长青的决定性因素。
(原文来源:《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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