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学记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肖翊|摄影报道

　　“为什么拆迁总是先拆学校？”一个曾因学校被拆而辍学的17岁男孩气愤地说。

　　为了弟弟、妹妹上学方便，他与进城务工的家人生活在位于北京市海淀区东升乡后八家村的新希望实验学校附近的胡同里。

　　因租房合同到期，办校用地被东升乡科技管理站收回，8月15日，新希望实验学校的10余间校舍瞬间被夷为平地。据了解，自6月中旬起，大兴、朝阳、海淀近30所不符合办学标准的打工子弟学校相继收到关停通知，涉及近3万名学生。

　　新希望实验学校被拆当天，还有许多孩子照常背着书包去学校。被推平的学校废墟上，散落着学生毕业证留档资料。一面墙上，有孩子用红色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学校拆了，好可惜啊！”

　　“这里是四年级，这里是校长办公室。”一个小男孩站在废墟上，向记者描述学校的原貌。他两年前在这里读书，今年暑假从河南老家来北京，回到在京打工的父母身边，本想在这里读完初三。

　　“叔叔，我没学上了”

　　后八家村，人称“北京电子垃圾中转站”，村子里尘土飞扬，垃圾回收点随处可见。一侧是进城务工者以新希望实验学校为中心围聚而成的“贫民窟”，一侧是正在建设的房地产项目。

　　学校拆了，孩子们必须在开学前找到新学校就读，否则就要被送回老家。“贫民窟”里的居民已接到通知，被要求在8月22日前必须搬走。

　　8月16日晚，当记者来到“贫民窟”时，这里已经停水停电。有人拉来电线在室外点了灯，微弱的灯光下，一个稍大的桌子前围坐着愁眉苦脸、不知所措的家长们；另一个小桌子旁围满了十几个小孩，打闹着下棋。

　　“叔叔，我没学上了。”一个6岁的小女孩对记者说。她出生在北京，妈妈去世了，爸爸在广州打工，现在跟着爷爷、奶奶住在“贫民窟”一间7平米的平房里。因为“家”离“学校”近，她每天自己上学，中午自己做饭，爷爷、奶奶可以放心地在北京各处拾荒。今年秋天，她该读小学一年级了。

　　几乎所有的家长事先都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一位河北籍的进城务工人员看电视才知道学校已经被拆，但她刚从邢台老家把孩子接来北京读书。她手里攥着2011秋季报名通知，以及放假前学校开的预付款收据，站在学校废墟上，焦急地拨打着孩子班主任的电话，她记得交钱时班主任打包票说，“敢收你们钱，就不会关门”。

　　哪里可以读书？

　　开学在即，为孩子找到下一个学校，是家长们的当务之急。

　　东升乡政府工作人员告诉家长们，必须“五证”齐全才能申请公立学校，“五证”包括：家长或监护人持本人在京暂住证、在京实际住所居住证明、在京务工就业证明、户口所在地乡镇政府出具的在当地没有监护条件的证明、全家户口簿等。

　　但打工者大多是菜农、商贩、临时工，甚至不少靠拾荒为生，有些家庭超生的孩子还没有户口，很难 “五证”齐全。据了解，新希望实验学校800多名学生中，只有100多人“五证”齐全。

　　几个家长已经决定停止工作，希望能找到未拆的打工子弟小学，并在学校附近寻找新的住所。但有些房东要求，“带孩子的不租，自己做饭的不租”。

　　也有些家庭，不得不作出决定，妈妈放弃在北京的工作，陪同孩子返乡读书。

　　8月17日，海淀区教工委相关负责人表示：不论是否“五证”齐全，只要是被拆和待拆迁小学的学生，全部会进行分流。

　　新希望实验学校有200名学生转到了位于清河小营北路的分校——北京新希望学校就读。分校是新希望实验学校校长的弟弟开的，原来也在后八家村，2009年因城中村改造搬迁至此。

　　以前，分校的学生并不多，只有一幢两层楼作为教学楼，其他的租给学生家长。现在，因为其他打工子弟学校拆迁，分校的学生突然多了三四百名，导致教室不够用，必须收回租给家长的房子。收费标准也从原来的600元每学期涨到800元。

　　新希望学校操场上，摆放着从后八家村运来的课桌椅。一个小男孩穿着参加红歌会时学校发的T恤，上面写着：“从小就爱共产党，长大做好接班人。”

　　被推平的学校废墟上，散落着学生毕业证留档资料。

　　学校被拆后，依然有家长带着孩子来打听消息。

　　家长们围坐在被停水停电的院子里，商量着让孩子去哪里读书。

　　一个小男孩坐在新学校的教室里。

　　东升乡设置的分流学生登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