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55万考生：注册会计师统考泄题门调查

　　叶慧珏 周一慰

　　“含金量最高”的国家一级考试——2011年度注册会计师全国统一考试（CICPA），遭遇史上首次大规模泄题事件。

　　9月17、18日是本年度专业阶段6个科目的考试日。就在开考前一日，网上“大家论坛”的“注册会计师”讨论板中就出现一个神秘的帖子，里面是一串字母和一句话，表示请第二天参加第一门“审计”科目考试的考生记住这些内容。

　　第二天，参加该科目考试的刘云（化名）发现，这一串字母居然是前5个单选题的正确答案，而那一句话则是第一个简答题的答案。

　　接下来，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在每一门考试开始前几个小时，“大家论坛”上就会有神秘帖子出现，陆续公布下一门考试的部分或全部答案。“事先谁也不把这些帖子当真，只当是骗子的把戏。” 刘云说。

　　可是，考生们很快就不得不相信，这个今年吸引了55.9万人报考、平均通过率在15%甚至以下的国家级考试，真的泄题了。

　　泄题事件目前已被CICPA组织者——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下称“中注协”）所证实。18日23：30，考试结束几个小时后，中注协发布公告称：考试期间有不法分子通过网络叫卖此次注册会计师考试试题答案，严重干扰考试秩序，损害注册会计师考试的公信力；对于任何干扰、损害和破坏注册会计师考试的不法机构和个人，一经查实，将提交司法机关追究其法律责任。

　　让考生们更愤怒的是，今年的CICPA考试比往年更蹊跷。从报名阶段开始，就不停发生考生个人信息被泄露的情况。中注协作为该考试的全权负责人受到质疑。

　　“我不知道中注协有没有尽到信息安全和保密的责任，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勇气继续参加这种不被信任的、不安全的国家级考试。” 刘云说。

　　曾长期供职于财政部会计司，从事会计准则制定工作的财税专家马靖昊表示，“此次事件一旦影响扩大，对中国注册会计师队伍的声誉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截至发稿时，本报记者未能联系上中注协就此事置评。

　　泄题前后

　　注册会计师考试，简称CPA（Certified Public Accountant），是会计行业的一项职业资格考试，平均通过率在15%上下。

　　我国从1991年开始实行注册会计师全国统一考试制度。1993年起每年举行一次，已举办18次，由财政部主管的中注协全权负责该考试的一切事宜。

　　从2009年开始，该考试的科目从7门增加到7门，包括专业阶段的审计、财务成本管理、经济法、会计、公司战略与风险管理和税法，以及综合阶段考试。考生必须在5年内完成所有考试科目，方能获得CPA执业资格证书，这是享有在公司审计财务报表上签章权力的大前提。

　　此次最先遭遇“泄题门”的是17日上午8：30开考的审计。一个名为“lingxi23”的网友在“大家论坛”上发布一个题为《［审计］明天早上就要考审计了，请大家记下这几句话和我发帖的时间》的帖子。发帖时间显示为16日23：53：25。事后证明帖子中泄露的5道选择题答案全中。

　　这个起初并未引起关注的帖子，很快有了跟帖和询问，有人甚至提出购买剩余考试答案。

　　17日上午9点34分，正当审计考试进行中时，一个名为 “专治各种不服蛋”的ID在百度贴吧注会吧发布了该科目的答案。内容极详细，总字数逾三千。

　　发帖人同时还在回帖中兜售下午考试答案：“要下午考试的站内信我，下午不免费！”有网友在跟帖中问：“明天的会计和税法有吗？”发帖人给出肯定答复。

　　此后，财务正本管理开考前，有人说收到了答案。

　　17日22：30，网上出现了手抄的会计科目综合题，后证明与第二天考试内容一致。

　　18日14：46，公司战略与风险管理考试进行时，网友“杺戀”发帖，在附件中给出了公司战略与风险管理的试题和答案。15时38分，网友“牛奶香浓”证实了题目的真实性。

　　17：00左右，最后一门税法考试前，网上出现了试卷上某几道计算题的答案。

　　专业阶段考试6门科目无一幸免遭遇部分或全部泄题。

　　愤怒之外，更多的是对CPA考试含金量的质疑。来自某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金浩要参加一周后举行的综合阶段考试，他向记者抱怨，原本很多人都羡慕他已经完成了专业阶段的考试，现在出了泄题事件，大家都觉得CPA没那么值钱了。

　　不过，北京高朋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谢向阳律师认为，泄题并未侵犯考生的公平参与权，只能说泄题后的得利方（指部分考生）享受了不当利益，他们的成绩应当判为无效；但同时，国家级考试在未开考前泄露试题相当于泄露国家秘密，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保守国家秘密法》，犯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

　　含金量和利益链

　　考生们回过头细想，2011年CICPA考试，从一开始就有异于往年。

　　今年4月28日是此次考试的网上报名截止日。一个多月后，金浩就收到一条发自浙江宁波的短信：“注会包过，通过后付款，免费索取课件，限包300人。”

　　这样的短信几天一条，一直持续到考前的9月14日，金浩共收到40条左右，每一条的发出号码都不同，提供的移动电话和QQ号码也不尽相同，但主要内容都是“考试包过”。

　　“前两年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金浩说，“我们的个人信息显然被贩卖了。而全国所有的考生信息，只有中注协的统一报名系统中有。”

　　不过，从短信内容来看，这些机构只是购买到了考生的“初级信息”：只有今年参加考试的考生电话，没有考生报考的科目与所在地。

　　但更详细的个人信息在考前最后阶段出现在市场上。

　　考前10天左右，正在备考的来自某会计师事务所的Flank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北京某考务培训机构，并且清楚知道Flank将要在哪个考场进行哪几门考试。“我们可以提供和考试卷子近似的题目。”对方说。在被拒绝后，又进一步表示：“我们的试题和正式考试没有出入，可以在考前2-3天提供给你。”

　　泄题事件发生后，Flank向记者表示，看来那个电话的可信度非常高。

　　“知道我那么详细的信息，不可能是印刷试卷的人，只能是中注协里面的人，是能够接触到考生信息和试卷信息的核心人员。”他推测。

　　金浩则分析，从考前几个小时内才陆续得到答案来看，泄密很可能发生在试卷分发阶段。

　　如此猖獗的个人信息贩卖和试题兜售，在CICPA考试历史上是第一次。

　　9月8日，财政部注册会计师考试委员会办公室首次发布公告，表示财政部注册会计师考试委员会办公室将保留对不法机构或个人追究责任的权利。

　　疯狂的非法逐利背后，中注协成为受质疑的焦点。

　　中注协成立于1988年11月，是财政部领导下开展行业管理和服务的法定组织，承担着《注册会计师法》赋予的职能，在CICPA考试中负责全国的组织实施。

　　马靖昊表示，尽管中注协名义上是非赢利的民间团体，但实际行使了政府部门的职能，组织国家一级考试。中注协总部的工作人员大约在100名左右，都是按照事业单位的标准领取工资。

　　在这种管理结构下，中注协把控整个CICPA考试。在出现泄题后，还是由中注协出面进行调查处理。

　　2008年就曾发生过一次考生举报泄题事件，事后由中注协作为主体实施调查后，表示不存在泄题现象。

　　失落的55万考生： 注册会计师统考 泄题门调查

　　从报名开始，中注协按照规定收取考生每门课程55元、报名费10元的考试费。今年中注协还出台一个特别规定——实行教材网上统一配送。根据每本教材50元左右的费用，全部报名并购买教材的考生将最起码支付700元不到的费用。而如果在其他书店购买，则可以享受到最多5折左右的书价。

　　在查分阶段，中注协也可以收取一定的费用。如果考生对自己的成绩不满意，那么支付每门考试查分费100元，就可以在下一次考试前重新申请查分。

　　仅仅根据这些明面上的费用，和其他国际级的考试相比，中注协在CICPA考试上的收费并不算高。但和贩卖个人信息和试题的收益相比，这些费用就是小菜一碟。

　　与此同时，除了中华和东奥两大会计网校和各地面授的培训班之外，各地的注协还组织事务所的合伙人或者经理，开设考前培训班，综合阶段的培训班一门课程从9月初开始连上5天，收费在2500元左右。

　　华夏中才（北京）会计师事务所合伙人李春瑜今年参加了北京注协的培训。他告诉记者，他和其他事务所合伙人对考试知识点进行分析，并向考生们传授，开设综合阶段的培训班今年是第二个年头了。

　　“发生了泄题怎么处理，是一个两难。”马靖昊说，“如果不重考，公平怎么体现？如果重考，国际上将如何看待这种考试？”

　　他指出，审计人员是“市场经济的看门狗”，如果通过泄题获得CPA证书，那么将来对于这些人在财务报表上的签字，谁能认可？

　　中注协的公开资料显示，截至2010年底，累计已有近15.4万名考生通过CICPA考试，而我国需要注册会计师约35万人。巨大的供求缺口导致CPA考试市场异常火热。

　　“市场需求再大，总会饱和，问题是，国内CPA市场的诚信问题，会不会造成更大的行业危机？”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院长田国强对此表示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