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与百年教育陈永杰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10-10 00:09 来源: 21世纪经济报道中山大学陈永杰
最近几年,相信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经历:以前读过的中学或大学要举行八十周年、九十周年甚至百年校庆了,诚邀校友们回访母校。巧合的是,这些在人们心目中属殿堂级的学校,似乎都涌到一起来庆祝。只要细心思索一番,便会发现现在绝大多数的“名校”,无论是中学还是大学,追根溯源,大多均在清末民初建立,亦即辛亥革命前后的十余年间。然而,有趣的是,这些学校在出版校庆纪念专刊时,虽然很多都喜欢从清末的某某“学堂”开始计算校史,但当言及引以为傲的校训和校风,尤其是办学宗旨时,提的却都是民国某某“学校”或“大学”的版本,对以前那个拖了条长辫的“学堂”多有回避。翻开著名校友的那几页,最拿得出手的,无论是思想大师抑或实业之才,几乎清一色在民国培养出来。掩卷之余让人不禁慨叹,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辛亥革命与百年教育
校史,大概就像人的寿命一样,在中国人社会总是越长越好;但校誉和校友,却只有那些经得起百年岁月冲刷,够得上称为普世价值的,才能赢得后人的敬重与珍爱。清末和民初的教育改革,何以其立意高下立判,分水岭正是1911年那场改变政体性质的辛亥革命。
百日维新溅血收场,但一批愿意正视世界潮流的现实的清廷官员,仍不断试图与立宪法派结合,以“新政”的方式来推动大清帝国的近代化,以应对各种内忧外患。在这种背景下,清廷于1902公布了由管学大臣张百熙拟定的《钦定学堂章程》,史称“壬寅学制”。这场改革不可谓不大,张百熙在其《进呈学堂章程折》中充分表达了要以西方教育经验垂范中华学制的决心,“以西学沦其智识,练其艺能,务期他日成材,各适实用,以仰副国家造就通才,慎防流弊之意”。这场改革,不但要在纵向上改变科举取士的制度,还要在横向的学科设置上推行新的规范。可以想象,这些来自满清统治者的革新决心,情辞恳切地和应着外界办新学兴国的要求,能给当时的仕林学子带来多大的震撼。
然而,“壬寅学制”的局限却也是致命的,“立学宗旨,无论何等学堂,均以忠孝为本,以中国经学之学为基”。像清末推行“新政”的其他官员一样,张百熙致力于使大清帝国拥有像欧美列强一样完备的学校体系,以便为国家的各行各业输送专业人材,但却不允许这些学校在忠君尊孔上有丝毫的动摇。于是,“新政”说到底只能是一场提高效率的行政改革,不会是当时知识界所期望的政制改革。“壬寅学制”,始终是以培养学生对封建王朝的孝忠为本位,经世致用仍然是整个教育的主轴,外界看到的,是学校的独立自主完全只字不提,更遑论教育为现代社会培养一个具公民素质的人这种必须有的主题。
严复对这种“中体西用”的文化观持批判态度,他认为这两者“分之则并立,合之则两止”,认为应该“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把人的发展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忠君。诚如章开沅所言,没有近代化的人,就没有近代化的社会。清廷的这场教育改革,想要的是有各种专业知识,但却从不质疑忠君思想的人。不过,世界上还没有一个教育制度能办得成这件矛盾的差事,清廷的改革诚意,到了这一层次便露底了。
“壬寅学制”十年之后,中国进入共和时代。1912年1月,上任不过3天的临时大总统孙中山就任命蔡元培为临时政府的教育总长。蔡元培与其教育部的同事们随即制订颁布了“壬子·癸丑学制”,公布了“注重道德教育,以实利教育、军国民教育辅之,更以美感教育完成其道德”的教育宗旨,核心关注在于塑造现代社会的公民。这与清政府时期教育制度的“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实”宗旨形成鲜明对比。如此一来,一大批旧式学堂随之升格为现代意义上的学校,一大批现代意义上的大学诞生,一大批充满着人格魅力的校长也随之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与1909年相比,1912年全国学校总数增加了28000多所,达87000余所,学生数也从160万上升到290万。中国教育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的黄金时代。
蔡元培在其《对于新教育之意见》一文中针锋相对地提出共和时代教育不应再是“教育家循政府之方针以标准教育,常为纯粹之隶属政治者”,而应是“教育家得立于人民之地位以定标准,乃得有超轶政治之教育”。例如,清末教育的“忠君”、“尊孔”,显然就与共和政体下人民做主、信仰自由的原则相违,必须去除。辛亥革命之后,小学读经科遭废止,奖励出身的制度也被废除,“权利与义务”及“公民道德”,成为了教育的核心价值观。即使后来军阀混战,民国教育仍然得以继续发展,更因权力分割赢得了广宽的自主空间和更大限度的言论自由。民国教育的质量有目共睹,时至今天,能称得上名校的著名中学和大学,鲜有不是始建于民国时期的;近年来不少家长批评中小学教育水平下降,转向“在家学习”,使用的教材居然不少是翻印的民国教科书。
如果不是辛亥革命,这一切恐怕难以发生。满清末年,世事纷繁,但从慈禧太后斩杀六君子开始,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就是清廷统治者的主要关切是如何维持满人的统治地位,甚至更具体地讲,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能继续做“宰制于上”的实权皇帝。他们一边似乎在响应着外界的改革呼吁,另一边却在炮制皇族内阁,以便进一步集权。要在这种政治体制下建设一个教育系统,培养个性解放、自由发展和人格健全的公民,只能是缘木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