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震痛引爆中国式“次贷危机”？

　　救助中小企业成各方共同呼声，各级政府和金融机构紧急行动

　　本报记者 陈青松

　　 2011年以来，国际经济动荡不安，我国出口业订单萎缩、劳务和原材料成本持续上涨，以出口为主的温州等地中小企业经营艰难，中小企业倒闭潮的传闻甚嚣尘上。同时，加上国家货币政策收紧，中小企业依靠银行贷款融资之路几乎被阻断。融资难题使得企业不得不铤而走险，转求高利率的民间贷款。

　　 但是，由于民间借贷行为存在交易隐蔽、缺乏监管、法律地位不确定、风险不易控制等特征，非法集资、高利贷、洗钱犯罪等现象充斥其中，使企业面临着更大的生存压力，一些企业最终被高利贷逼入绝境，老板负债出逃、跳楼自杀等现象屡屡发生，中小企业发展被蒙上了沉重的阴影。

　　 民间贷款，到底是救了企业，还是毁了企业？

　　疯狂高利贷

　　企业不可承受之重

　　 在宏观金融紧缩背景下，中小企业资金周转困难，民间高利贷在全国各地盛行。温州等城市甚至出现了“全民放贷”的疯狂，而这只是民间高利贷疯狂的缩影。

　　 放眼全国，今年以来因民间高利贷而起的“跑路”、暴力追债、自杀等恶性事件在浙江、河南、江苏、福建、内蒙古等地频频发生，呈现出范围广、利息高(年息超过120%甚至更高)、参与者众(企业加入、普通家庭和个人卷入，甚至银行也开始染指)、规模巨大等新特征，令人震惊。报道称浙江温州市、义乌市、宁波市、内蒙古鄂尔多斯市、江苏泗洪县石集乡、福建厦门市、南平建阳市等都已成为高利贷的“重灾区”，这些地方几乎是全民从事借贷，涉及资金数以千亿计。

　　　 在内蒙古鄂尔多斯，高利贷已经代替了炒股、买房，成为许多普通老百姓最重要的理财手段之一。内蒙古大学的一份调研显示，50%的鄂尔多斯城镇居民都参与到了放贷与借贷的资本活动中，当地更是流传着“只放贷不炒股”的说法。

　　 2011年4月13日，包头市惠龙商贸公司董事长金利斌自焚身亡。金利斌身后高达12.37亿元的巨额民间债务浮出水面，也揭开了包头民间借贷疯狂的面纱。

　　 据相关媒体报道，惠龙商贸公司民间高额利息融资共达12.37亿元，银行贷款1.5亿元，合计14亿多元。起初，债权人获得了不菲的利息回报：借贷10万元以下的债权人每月2分利；借贷10万元以上的债权人每月3分利，比存在银行里的利息高出数倍。

　　 金利斌的倒下，在民间金融活跃的包头引发了一场地震。据悉，金利斌的民间借贷在包头可谓铺天盖地，参与者有公务员、餐馆老板、教师，甚至卖菜小贩，几乎囊括了各个阶层。数百万元、几千万甚至上亿元的借款在金利斌众多的债权人中并不罕见。

　　 有媒体称，当地不少人用自己的房产、汽车作抵押，向银行贷款，再借贷给金利斌。当地甚至盛传有银行职员借职务之便，高息吸储再转手借贷给金利斌，只是为了获得高额的利息收入。据传有不少典当行也是惠龙的大债权人。

　　 而在外界戏称为“宝马乡”的江苏泗洪县，今年春节后也出现了全民借贷狂潮，据当地不完全统计，该地资金需求量的激增导致高利贷民间融资占全县民间融资规模的85%以上，约20亿元。但5月底，高利贷链条一夜间断裂，穷困群体上亿血汗钱打了水漂，产生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民间高利贷在河南也出现了狂飙现象。根据河南省民营经济研究会提供的数据，2010年底，河南的担保公司已从2007年的100多家飙升至1640家，约占全国担保公司总数的1/4。媒体报道称，担保公司多涉“高利贷”。

　　 今年6月，厦门融典融资担保公司爆发的巨额坏账危机，涉及资金37亿元，其根源在于担保公司高利转贷而债务人无法及时偿还借款导致资金链断裂。9月中旬，福建安溪县发生城厢镇公德村主任、担保公司业主许火从拖欠本息3亿多元出逃案。据悉，许火从经营的担保公司以1.5至2分的利息吸收民间资金，再以3至5分甚至更高的利息放贷款赚取利差，由于一些借款人无法按期偿还借款，许火从资金链断裂，于是出逃。

　　 2011年8月17日，一则《福建惊曝传销式高利贷案，公务员农行员工入瓮老板自杀》的消息震惊福建。据统计，仅事发地福建建阳当地担保公司的损失累积已超过10亿元，而厦门民间高利贷至少100多亿元。有分析人士认为，官方统计的只是已经崩盘并且报案的，只是高利贷的冰山一角，绝大部分高利贷受害者怕受到牵连选择不报案。

　　政府如不出手

　　“次贷危机”风险将剧增

　　 《民法通则》规定，利息高于银行同期贷款利息4倍就属于违规的“高利贷”。事实是，目前民间借贷的违规情况普遍存在。全国工商联调查显示，规模以下的小企业90%没有与金融机构发生任何借贷关系，微小企业95%没有与金融机构发生任何借贷关系。

　　 浙江省温州市相关部门的调查显示，今年以来，温州民间借贷利率明显大幅度攀升，融资性中介机构出借利率高达39.65%，为同期基准利率的3—5倍。温州市金融办对350家企业的抽样调查显示，一季度末，企业运营资金构成中，自有资金、银行贷款、民间借贷三者的比例为56∶28∶16，银行贷款占比与上年同期相比下降2个百分点，而民间借贷占比较去年同期提高了6个百分点。

　　 饮鸩止渴的恶果很快在企业界显现出来。9月21日，因债务危机，温州当地最大的眼镜商，温州信泰集团董事长胡福林突然失踪，引发高度关注。其实，因资金链断裂，企业负债出逃的现象早有发生。据悉，从今年3月份到现在，江南皮革、三旗集团、港尚记、波特曼、天石电子等均出现了人去楼空的现象，据悉，截至目前，不知去向的温州企业主已达数十位之多。

　　 就目前借贷政策和民间借贷严峻形势，诸多网友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新浪网友表示“瘦不了”认为，“银行宁可把钱借给一直在亏损的央企也不借给我们，企业老板又不是傻子，如果银行能贷到款，谁愿意去找高利贷啊？”

　　 一方面是经济形势不景气，从银行贷不到钱；而另一方面，我国民间资金投资渠道过于狭窄，甚至有钱无处贷。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归纳说，自金融危机以来，山西煤改、迪拜危机、楼市限购、股票暴跌，这些钱都回流到了温州。

　　 新浪网友“一生无悔”表示：“为什么钱不存银行呢？实际上也是没办法，有钱存在银行，由于通货膨胀，100万存在银行一年要亏本5%到20%，也就是说一年下来100万只剩80万了。”

　　 此前曾有专家指出，资金链条越拉越长，牵连的经济体越来越多，温州目前这种情况可能会演变成所谓“中国式次贷危机”。

　　 日前，央行研究局的一份调查报告指出，在2010年我国民间借贷市场开始抬头之时，这一市场的资金存量就已超过2 .4万亿元，占当时借贷市场比重已达到5%以上。而近两年来，我国民间借贷资金量逐年增长，存量资金增长超过28%。

　　 财经评论员叶檀认为，如果相关部门不能采取有效措施，“金融市场的崩溃将不可避免”。而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袁钢明认为，如果国家再不“出手”，肯定会出现次贷危机。

　　 “高利贷侵蚀企业利润，向民间借贷市场‘饮鸩止渴’的举动不可持续。”上述金融界人士对《中国企业报》记者表示。

　　风险化解

　　从支招到行动

　　 根据官方统计，截至8月末，温州市各银行机构贷款余额6123亿元，而民间资本超过6000亿元，且以每年14%的速度继续增长。

　　 民间借贷越来越疯狂，应该如何化解风险呢？对此，袁钢明给出三点建议：一是坚决控制投机性产业投资或金融活动；二是适当放松过紧的货币政策；三是提高存贷款利率。

　　 北京大学金融与证券研究中心主任曹凤岐认为，应积极推动金融服务机构的多元化。降低民间资本兴办金融机构的门槛，赋予民间借贷一定的法律地位，并将其纳入到正常的金融监管中，给民间资本一个合理的出路。

　　 中国社科院工业经济研究所中小企业研究中心陈乃醒表示，帮助中小企业进行发展创新型技术，设立中小企业融资机构是鼓励中小企业发展的有效手段。只有让中小企业顺利进行技术转型，让中小企业回归到投资实体经济领域，该类企业的倒闭状况才能得到有效改善。

　　 而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也建议中央适度放松货币政策，对中小企业贷款给予更多的支持。

　　 记者了解到，面对当前严峻的金融形势和民间借贷的崩盘风险，9月28日，温州市委市政府作出《关于稳定规范金融秩序促进经济转型发展的意见》，要求各银行业机构加大信贷资金保障力度，确保实现年初确定新增贷款1000亿元的目标。

　　 同时，温州市政府已经通过省政府向央行提交了《关于要求申请金融稳定再贷款的请示》，申请“稳定再贷款”600亿元，期限1年，专门用于支持温州银行机构增加对困难企业的融资规模，防止发生系统性风险，维护地方金融稳定。

　　 9月29日，温州市政府出台了多项解决中小企业债务危机问题的措施，其中包括要求银行业机构不抽资、当地政府抽调25个工作组进驻市内各银行，防止银行抽资压贷导致中小企业资金链断裂。温州市银监局也已要求当地各家银行调低贷款利率，最高上浮不能超过30%；如企业财务危机牵涉多家银行贷款，银行间要“同进同退”，不得单独抽资。

　　 温州市相关领导要求，对已出现危机的企业，也要尽可能给予资金帮扶，支持重组。全市48家融资性担保机构作出联合行动，坚决抵制一切违法违规行为。坚决不从事吸收存款、发放贷款、受托发放贷款、受托投资、非法集资等违法违规活动。

　　 10月4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赴温州考察中小企业生存状况。明确表示，中小企业在扩大就业、推动经济增长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支持中小企业发展具有全局和战略性的重要意义。

　　 温总理表示，“跑路”和“跳楼”在温州毕竟是极少数。政府应明确将小微企业作为重点支持对象。

　　 温总理强调，要加强对民间借贷的监管，引导其阳光化、规范化发展，发挥其积极作用。大力整顿金融秩序，采取有效措施遏制高利贷化倾向，依法打击非法集资，妥善处理企业之间担保、企业资金链断裂问题，努力做到早发现、早处置，防止风险扩散蔓延，防范区域性风险。

　　 《中国企业报》记者获悉，10月5日，温州各行业协会联合发出倡议书。倡议书称“个别企业因盲目扩张规模、借贷高利资金等原因出现资金链断裂和企业主出走的现象，在社会上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因此：要坚定信心，推进企业转型升级；要科学发展，注意防范经营风险。不盲目投资，不盲目进行高息借贷，不从事非法融资活动。倡议单位34个，分别为温州市工业经济联合会及温州市服装商会、眼镜商会、打火机行业协会等。

　　 10月6日，经济学家马光远微博(http://weibo.com)撰文称：目前温州面临的民间借贷危机根源在于中小企业融资难引发的全局性生存困局。要彻底化解民间借贷的风险，根本路径是开放金融。“是该打破中国金融业垄断的时候了，是该让大量的民间资本进入金融业的时候了，也是该让民间借贷合法化的时候了。”而对于中小企业，特别是小微的企业，应该考虑如何优化生存的整体环境，引导他们回到实业，而不是去投资房地产、甚至用高利贷去玩高利贷。

　　10月7日，浙江省政府召开四级(省市县乡)政府电视电话会议，要求政府部门主动上门为企业排忧解难。

　　10月9日，温州市政府派驻25个工作组进入市级银行业机构，协助银行和中小企业做好融资对接，要求银行不抽资、不压贷，防止中小企业出现资金链断裂。

　　10月10日，负债出逃的胡福林回到国内，谈判企业重组事宜，据称，因负债而“跑路”的近百位企业老板中，共有3人返回国内，另有部分老板表示有意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