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乡”失马　 泗洪高利贷食物链调查徐永

　　本报记者 徐永 江苏宿迁报道

　　“宝马乡”已没有了唯一的“宝马”销售店。

　　10月15日，位于江苏省泗洪县城区的“龙庭汽贸”已经大门紧锁，展厅也没有汽车。其负责人张善园，因涉嫌非法集资犯罪活动，已被当地警方控制。

　　“宝马店是张善园主动关闭的。”当地一位人士介绍。

　　而张善园的“上线”石国豹，泗洪当地高利贷金字塔组织顶端的一个所谓“爪王”，也被监视居住。

　　两人所在的泗洪县石集乡党委书记杜威告诉记者，政府已经控制了涉案的大部分资金，但资金的准确数额以及能否全部追回，仍有待公安机关进一步侦查确定。

　　与温州民间借贷危机过程中，政府是否应该救援企业的争论不同，位于苏北的宿迁市泗洪县，因有企业涉嫌直接参与非法集资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并遭到民众报案，政府严厉打击了高利贷金字塔组织，控制了“爪王”及其企业。

　　杜威介绍，案发后该乡已组织了多个考察团去江苏盐城、山东寿光等地，希望借鉴其民间资金互助组织，由该组织出面有序引导农民闲余资金吸存及涉农放贷，避免非法高利贷组织伤害农民利益。

　　行情回落

　　“月息存一分二，放2分（即年利率14.4%和24%）。”10月13日，泗洪当地一位做资金生意的人告诉记者，相比4、5月份贷款月息高达2毛（年利率240%），目前贷款行情明显回落。

　　经当地政府9月中旬的一轮整顿，民众参与民间借贷也有所收敛。

　　在一些乡镇的入口，一位出租车司机指着一些逗留在路口的人说，里面不少就是在堵“上线”的村民。自从有关部门抓了一批人，一些“上线”一夜间消失了，一些村民只得成天堵在村口等候回村的“上线”，让他们还钱。

　　与福建等地的民间借贷一样，苏北泗洪的民间高利贷组织也呈金字塔分层，最高层为“爪王”，下面有几个二线，再到三四线，最底层则是一些普通村民，也是资金的主要来源。

　　张善园就是“爪王”下面的一个主要二线。张利用高利贷等积累的资金，今年首开一家宝马等高档车4S店，儿子过生日时，聚集了几十辆宝马车客户前来祝贺，被传到网上，一时“泗洪石集‘宝马乡’有1000多辆宝马、奔驰、奥迪等豪车”的消息不胫而走。

　　当然，当地政府人士并不希望看到“宝马乡”这种称呼，并出具了交管部门的数据，数据显示泗洪登记的宝马车154辆，张善园所在的石集乡12辆。

　　豪车避税

　　行走在泗洪城区街头和乡镇，虽然并非部部宝马，但高档车确实随处可见，似与苏北地区较为落后的经济水平不相符。

　　当地政府人士认为，泗洪在江苏属欠发达县，但并非国家级贫困县，能够支撑一定数量的高档车消费。

　　数据显示，2010年苏州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已近3万，南京达2.4万，泗洪县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接近1.18万元。杜威介绍，石集乡人均年可支配收入超过8000元，而同期全国城镇是1.9万，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是5919元。

　　当地知情人士说，其实除了一定的经济基础，泗洪豪车众多，与房地产开发企业的豪车避税也脱不开关系。

　　除了高档车，泗洪街头的另一大特点，就是满目可见的楼盘和楼盘广告。“买入的高档车可以算入固定资产成本，每年摊销，少缴税，而且房地产开发的人好面子，高档车好撑门面。”该人士介绍。

　　泗洪政府人士介绍，目前泗洪本地注册的房地产开发企业接近200家，算上本地人去河南、山东、新疆等地开发的企业，房地产企业总数达300家。在这个城区人口只有30几万的县城，确实不是小数。目前该县城区的房价也从几年前的几百元上涨到4000元左右。

　　不过，100多万的总人口，30多万的城区人口，在房地产调控下，主要依靠民间融资的泗洪房地产业，能否支撑如此多的开发企业，当地多位受访人士也表示质疑。

　　甚至当地的存贷业务，也备受房地产开发的影响。泗洪2010年的统计数据显示，2010年末全县存款余额120亿元左右，低于宿迁泗阳、沐阳县两地分别150亿和200亿元的规模。

　　“在外开发的房地产企业，在本地募集资金，一段时间内体现的是本地金融机构的存款，需要资金时就划到外地去了，在外房地产开发的兴隆，其实是本地的资金外流，金融机构的存款规模也时常波动。”当地一位人士介绍。

　　爪王暴露

　　泗洪“爪王”之一石国豹，其的江苏国豹置业有限公司（下称“国豹置业”）也是泗洪众多房地产开发企业中的一家。

　　石国豹今年32岁，初中毕业，最开始在外打工，2007年左右回到石集乡，参与了所在村的几个安居工程，涉足房地产业，由于很难从银行等拿到贷款，主要就通过向村民集资开发；之后成立国豹置业，开发项目从乡镇扩张到泗洪县城区。

　　泗洪国土局公告显示，国豹置业在今年3月28日以16000万元竞得2011-A03号地块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保证金5000万元，两个月后要付清全部款项。

　　由于石国豹自有资金不足，开始继续在石集乡集资，5月左右也是该乡集资的高峰，“存款”月息曾经高达20%，集资规模也达到数千万。

　　不过由于部分集资本身就是借新还旧，也是从5月开始，石国豹的金字塔组织资金链有断裂迹象，出现停止付息局面。于是村民向公安机关举报，该乡在泗洪县政府的指示下，迅速开始了一轮打击非法集资的活动。

　　9月中旬政府宣布集中控制了该组织的一部分人，石国豹拿地合同被解除，同时被解除土地使用权合同的还有石的“二线”王继闯等人，当时的拿地价是3.32亿，保证金9000万。两个项目的保证金共1.4亿目前都被政府控制。

　　“石国豹就是太急于从石集乡来城区开发，乡镇的项目可能需要几千万，但城区项目动辄上亿，很容易出问题。”当地人士介绍，虽然泗洪还未限购，但开发贷基本停滞，房企只能通过民间借贷。

　　泗洪政府人士介绍，目前警方已接到接近2000人报案，涉案资金3.5亿元左右，主要集中在石集乡，其它乡镇还未爆发。

　　而据人行泗洪支行摸底的数据，目前泗洪的民间融资整体规模大概在20亿左右，其中正常的比例超过85％，利息在3分以内，为房地产行业解决了融资难题，剩余的则涉及非法融资，资金流向了赌博甚至诈骗等。

　　实业艰难

　　“也只有房地产的暴利能承受高利贷，而高利贷又搅动了本地的民间借贷业务和豪车消费。高利贷、房地产、高档车，一环扣一环。”多位受访的泗洪本地企业人士都坦承。

　　不过在他们看来，目前泗洪房地产畸形繁荣，也与实业生存环境不好有关。

　　泗洪县2010年国民生产总值181亿元，财政收入31.59亿元，在江苏所有县中排名倒数，主要产业有纺织、酿酒、房地产等，新兴的则有汽配等。

　　以位于泗洪的江苏腾达汽配公司为例，该公司主要产品出口中东，目前出口环境波动，除了受订单、汇率等因素影响外，人力成本的上升也颇让该公司高管头疼，今年该公司的销售收入只上升了14%，但人工成本则上升了超过20%。

　　“而且现在很难从银行贷到款，资金链很容易出问题。”该公司人士介绍，急需的情况下才向民间借贷周转，若长期依靠民间借贷，企业利润根本无法支撑。

　　一些企业主因实业难做，干脆转行。当地一位酒厂负责人说，他已将酒厂生意慢慢收缩，转移到汽配和酒店业。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泗洪的民间借贷经过政府整顿已有所收敛，但房企为避免资金断裂，仍在依靠其它资金渠道拆借，比如本地的企业主等。

　　当地一位做资金生意的人说，他所在的公司老板实际做传统行业，同时雇佣几个业务员专门负责闲余资金放贷，因此他们不需要再向下线募集资金，只要将资金放出去，主要面向房地产，目前的年利率在20％左右。

　　酝酿民间资金互助

　　当地政府显然不希望这类民间借贷行为还存在。

　　今年，当地曾出现多起以房地产名义的融资诈骗，如有一起非法集资案件，资金就是准备投入非洲开设赌场的。

　　不过，由于去年最高法关于非法集资和非法吸收存款罪有新的司法解释，面向亲友或单位内部等特定对象吸收资金的，不属于非法或变相吸收存款，目前泗洪石国豹等人还未完全定罪。

　　而泗洪县石集乡目前想探索的就是建立民间资金互助社。“既然农民不愿意把钱存银行，那资金合作社可以更高的收益吸收农民资金，然后发放到需要资金的农民手中。”杜威说。

　　资金互助社、贷款公司、村镇银行都是需要银监会批准准入的新型农村金融机构。银监会此前规划在2009年－2011年，全国35个省（区、市，西藏除外）、计划单列市共设立1294家新型农村金融机构，其中村镇银行1027家，贷款公司106家，农村资金互助社161家。

　　值得注意的是，资金互助社所谓比银行存款更高的收益，并不是直接的高息揽存，而是社员入股后，除了利息外可以享受分红等，贷款投向也是三农领域，而非房地产等行业。

　　不过，由于资金互助社与此前的农信社模式诸多类似，而农信社多年的坏账未解，使得业内对资金互助社能否做好做强一直疑问颇多。

　　杜威认为，这是在当前民间借贷危机中，政府希望引导的一种自发解决方式。石集乡会向当地银监局等机构上报，希望早日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