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万诺尼：设计要向人学习而非改变

　　周舒

　　“我设计的目的，不在于设计产品，而在于交流。我所有的设计都是为了交流和沟通。我感兴趣的是让所有人都了解我设计的东西，不论一个小孩，还是他的母亲，还是他的祖母。”意大利设计师斯蒂凡诺·乔万诺尼（Stefano Giovannoni）这样阐述他的设计观。

　　乔万诺尼是“北京设计周”期间重量级的工业设计师之一，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的讲座上，他为听众介绍了他诸多作品，从家居用品盐罐到高科技的Google电视。他的很多作品已经流行到人们完全忘记了设计师是谁，而且被大量山寨，于是当他为Magis品牌设计的酒吧椅Bombo出现在投影上时，人们发出了惊叹声，同样的产品还有Oregan投影时钟，也被广泛山寨。

　　他的产品为雇用他设计的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为Alessi公司所做的塑料材质的魔法兔牙签筒、不锈钢的妈咪锅，销量都非常惊人，后者至今已经销出几百万套。而他的Bombo椅子的原价是360欧元，但山寨产品只要20欧元，尽管如此，这个椅子仍然占据Magis公司50%以上的利润。全球化对他的影响并不止于产品被山寨，“传统的意大利公司与设计师的合作关系现在越来越式微，原本我可以在意大利公司自由展示我的创意给公司作为参考，然后根据产品的销售拿到分成。美国则是对你的创意满意以后才签合同付酬劳，设计师和公司之间关系没那么紧密。正是这种意大利模式带来了意大利设计产业的成功，但现在大家都越来越朝美国的方向走了。”

　　第一财经日报：从学习建筑开始进行设计，再从“激进运动之子”到“为沟通而设计”是如何实现的？

　　乔万诺尼：我当时进入建筑系，是因为我上学的时候，设计系还不流行。但是设计和建筑在很多方面都很接近，只不过建筑更理论化一些。很多知名设计师也都是建筑师出身。如果要我推荐的话，我还是推荐有志学习设计的学生进建筑系。

　　我确实是“激进运动之子”，“激进运动”当时针对的就是那种“高级设计”（fine design）的想法。我也恰好拒绝所谓的“高级设计”，我设计的是任何人都可以买到的东西，而不是标榜身份和阶级的东西。我想我这个转变就类似于杜尚将小便器拿进美术馆。我的设计不是出于美学的考虑，而是为了沟通而设计，我设计的语境是批判性的。极简主义的概念对我影响很深，流行文化也让我十分留意。

　　很长时间以来，意大利推崇的都是有阶级性的设计，设计总是在穷人和富人之间造成分隔，比如你该开什么牌子的车，用什么牌子的东西。但是80年代政治气氛变化以后，富人都比较紧张，所以穿高级定制西服的人少了，穿休闲装的人多了，开豪华跑车的人也少了。设计就是这样一种文化，可以把我们放到一种群体之中。90年代以来，我的设计就是想要重新定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去除身份的差异，希望购买产品更多变成是一种交流，一种情感上的反映。

　　日报：你提到将来可能会到中国开设计室，对于中国的设计作品你怎么看？

　　乔万诺尼：设计和人的互动最重要，在中国也是如此。中国设计在美学方面很好，但是并不适用。中国需要建立自己的设计品牌，但只有真正满足了大众需要，才能建立自己的设计品牌，这就好像电视一样，如果没有太多的关注，就会被淘汰。当然我谈的是可以量产的工业设计，艺术设计的情况是不同的。

　　日报：对你来说，风格是不是设计当中第一位的问题？还是功能性是首要考虑的问题呢？

　　乔万诺尼：第一位的不是风格，不是功能，而是产品的吸引力。产品需要能够和很多人产生沟通和交流。工业设计投入非常大，设计师的责任很重，可能一把椅子的前期投入就要100万欧元，因此设计和产品销量是紧密相连的。同时设计师也不能决定一切，他必须紧跟时代，颜色、材质等都要和时代相符。像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情况就有些严峻，设计师需要从时代背景出发来选择材质和颜色，设计和历史的关系很大。

　　日报：一般新材料的开发是自己主动，还是会有厂商来拜访？

　　乔万诺尼：我的很多产品都使用了新材料，比如魔术兔子就使用了当时还不流行的软塑料。Alessi对于这个产品很犹豫，因为90年代初的时候塑料好像还是一种很低级的材质，公司很担心会不会影响声誉。结果推出以后效果很好。这种独特的软塑料是杜邦公司开发的，也是他们拿着这种材料来找我，之后这种材料就走红了。当然我自己去找新材料的情况也是有的。

　　说起来Bombo椅子也是被拜托的结果，当时Magis的仓库里积累了几千个活塞，他们找我来用掉这些活塞，于是我就设计了这种椅子。这把椅子改变了这个公司的命运，Bombo在很多电影里都出现。不过因为它实在太流行，现在很多人以为这椅子是中国人设计的（笑），其实是我1991年的时候设计的。

　　为Magis设计椅子的时候，使用了在塑料里注入空气的新技术。为了这个产品开发了结合计算机3D技术的模具，光是这个模具就用了30万欧元。对于工业设计师来说，新技术的运用就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因为投入会更多。

　　日报：环保也是这个时代的大势，你为欧莱雅设计的沙龙，就使用了很多环保可再生的材料，但这种材料是否无法量产？

　　乔万诺尼：我们的时代，营销策略很重要，欧莱雅的产品针对的是头发、皮肤，所以传达环保理念很重要。因此我设计的时候，不但材质要求环保，工厂也必须有一流的环保工程，一切都是经过认证的。

　　环保材质最大的问题是很贵，只有保持竞争力的价格，才能保持市场的竞争力。

　　日报：你是否相信“好的设计能改变世界”的说法？

　　乔万诺尼：不，我不相信这种说法。我认为这是很愚蠢的说法。因为设计是跟随人们改变的，而非去改变人们，设计是去理解历史和社会的变化。它不是去教育人们该如何生活，而是向人们学习，去了解人们的需求到底是怎么样的。摄影记者/王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