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客沉默（法眼）

　　

　　

　　【新闻背景】

　　12月2日上午，备受民众关注的广州市杨箕村“城中村”改造纠纷案最后一批16件案件一审宣判。广州市越秀区法院对这16件宅基地纠纷案的判决结果一致，被告村民均被判在判决生效3日内，将房屋腾空交给原告杨箕股份合作经济联社，同时搬迁到原告提供的过渡房。一些被告村民表示一定上诉，但是租住这些房屋的农民工没有人到现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对管理者而言，城中村是城市暗疮；对开发商而言，城中村是黄金地段；对房屋拥有者而言，城中村是斗争的战场。没有人理会那些租住者，尽管对租住者而言，城中村是乐土。

　　这里没有“24小时热水”，也没有抽水马桶，更没有自动提款机，可除此之外，什么都有。天蒙蒙亮，“馒头～”、“包子～”、“大饼～”的吆喝声准时送到。倘起得早，去“村”口的豆浆或豆腐脑儿摊，落座，遇相熟的吃客，说笑，打诨，短短十来分钟，便宜又爽口。下午三四点后，修鞋的、理发的、配钥匙的、烧开水的、卖小馄饨的、卖旧书杂志的、修自行车的、卖水果蔬菜的陆续出摊，最妙的是，一定会有几位大嫂抬出缝纫机，做缝补衣服的活儿。

　　如此温暖的景象绝不是政府的一纸命令便出现的，是租金、是便宜的租金使操着不同口音的人聚集在一起，彼此方便着。他们为城市工作，低薪酬，低消费，维持收支平衡。少数人就地取材，为他人服务，挣钱贴家用。这样的生态系统一方面固然是这些人的辛劳与计算的结果，另一方面，更可看作是上天的恩赐，为初入城市的人积累资本，使他们不至被城市的高消费淹没。

　　尽管城中村的黑夜，一次性纸杯子、白色塑料袋等垃圾随处可见，空气中飘荡着呕吐物的臭和公共厕所的骚，无名理发店的霓红灯闪烁不停，刺着霸气纹身、戴着金链子的青年若隐若现。但是黑夜之为黑夜，绝非其自身的颜色，只是由于阳光不曾照耀。

　　在上述新闻中，可以见官、商以及“原住民”，也可听官威、商机和民愤，但是我们听不到现在正“享受”着城中村“价格差”的人群的声音，而只有他们真正懂得并实践着城中村的功能和价值。真正利益攸关的群体还不曾发出声音，城中村的处理又何谈公正、合理?城中村既意味着城市包围农村，也象征着农村人在城市开辟了“根据地”。在“农村”被占领后，这些人能去哪里？由于他们的“失声”，城市显得冰冷而遥远，城市包围农村难道要演化为城市拒绝农村？

　　城中村的生态体系是体制外的，是市场流动的自然过程。市场鼓励流动，管理却厌恶流动，因为流动会造成管理的高成本、低产出。城市管理者宁愿忽略真正应该听取的声音，这样的思路显然是反市场的。这样的城市，不过就是城里人居住的地方。在这里，一个群体的声音能不能被听到，关键在于他们有没有取得相应的身份。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结果从不雷同。古代罗马城，有一群在体制外的阶层，他们不是 “本地人”，作为外来民，虽自由，但无政治权利，被称为“平民”，与之相对应的“本地人”，尊为贵族。公元前494年，双方闹僵，无争斗，平民欲“和平撤离”，贵族相劝。双方讨价还价，平民得身份，城市生活力，自此创五百年的古罗马共和国政治文明。现在我们城市的“贵族们”彼此间斗得不亦乐乎，既无经济眼光，也无政治智慧，逼得“平民”无立足之地，而盯着的不过是几块夹生肥肉，易吃，难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