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美国MFS公司主席罗伯特·博森：单向资本主义要不得

　　冯郁青

　　“历史上的金融危机已屡见不鲜了，对于每一次重大的金融危机，多数人只是一味地怨天尤人，而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认真思考并提出有见地的主张来改进我们的金融系统。”这是罗伯特·希勒教授对于《大乱有大治》一书的评价，他赞誉该书作者罗伯特·博森(Robert C. Pozen)“向我们揭示了金融危机的真正原因，并为我们提供了有效的分析框架”。

　　博森在该书中提到的“单向资本主义”的观点有着广泛的影响，其含义是“当银行破产时，纳税人承担了几乎所有的损失，而当获救的银行重新步入正轨时，纳税人却鲜有收益”。

　　博森是美国MFS公司(马萨诸塞金融服务公司)主席，该公司管理的资产超过2150亿美元。他还在哈佛大学讲授公司治理和金融，著书立说。不久前，本报记者专访了博森教授。

　　第一财经日报：现在回头来看，政府在2008年拯救金融危机时怎么能做得更好些？这些大的金融机构是大而不能倒，还是大而不能救？

　　博森：我认为最重要的问题是，财政部把政府的资本投入到了670多个银行中。不管“大而不能倒”的理论是什么，很难解释要拯救670个金融机构。如果你说在美国哪些机构“大而不能倒”，可以说5个、10个，最多不超过20个。670多个金融机构太多了，这也就可以理解“占领华尔街”的愤怒从何而来。人们觉得政府拯救了几乎每个金融机构，但却不帮助那些不能支付房贷的老百姓。

　　我认为政府应该拯救很少一部分具有系统风险的金融机构，以调整房贷的形式援助更多的普通百姓。我当时就预计政府各种调整房贷的措施不会成功，很不幸，这些措施确实失败了。这是因为这些措施只调整了房贷的还款时间，但本金并没有任何降低。房贷又在挤压房子的价值，这是我们现在仍面临的问题。

　　日报：你认为那些大的金融机构，比如美国银行、贝尔斯登、雷曼兄弟还有摩根士丹利、高盛，是不是“大而不能倒”？

　　博森：每一个银行的情况都不同。贝尔斯登是在2008年3月第一个出问题的银行，这让所有人都很吃惊。也许应该拯救它，但问题是当你拯救这个金融机构时，你是不是要拯救所有人？到底什么是拯救?对投资者、债主、股东一点惩罚都没有？我们应该保护银行储蓄者的账户，但贝尔斯登是个经纪的投资银行，所有的债务持有者都是规模庞大、极其专业的投资机构。我不希望看到他们都破产，但如果他们不承受一点损失，就会造成每个人都会被拯救的感觉。事实上发生的就是这样。雷曼兄弟是一个让人吃惊的例外。

　　日报：你批评财政部过度依赖优先股（preferred stock)，这实际上是单向的资本主义。纳税人承担了风险，却没有得到与之相应的利益。那么，更好的拯救方案是什么？

　　博森：财政部在2008年10月决定，这些金融机构必须接受优先股。因为高盛和摩根大通表示，不需要也不愿意接受政府的援助，所以财政部就拟定了非常慷慨的条款。

　　日报: 为什么财政部要强迫高盛和摩根大通接受援助？

　　博森：理论上是这样的，财政部认为如果政府援助了美国银行和花旗银行，而不援助高盛和摩根大通，美国银行和花旗银行会破产。因为人们会认为它们是最弱的、风险最大的银行。

　　优先股的问题是，如果政府援助这些银行，那么就应该在冒风险的同时得到相应的好处，但纳税人得到的好处很少。通常情况下可转换的优先股（the convertible preferred stock）是转化成优选股价值100％的股票（equity),这就是巴菲特买高盛股票时得到的。与此相比，美国财政部买的可转换优先股只转换了其价值15％的股票。这严重限制了财政部利润的上升空间， 大大低于市场的价值。

　　日报：是否有更好的援助方案存在于现在的金融改革法案中？

　　鲍森：在Dodd-Frank 法案中，有这样的条款。如果一个金融机构被政府拯救，股东的利益应该被彻底取消，债务持有者应该接受损失。我认为如果同样的事情在未来发生，政府如果根据这个法案行事的话，就不会显得那么慷慨。但他们是否会援引法案中的条文, 我不能确定。

　　日报：太大而不能拯救意味着什么？

　　博森：我们不应该去拯救670多个银行，我们应该小心去拯救谁？怎么拯救？我并不是说一个都不救，而是说应该拯救的是非常有限的金融机构，而且我们拯救了它们，不应该给它们的债务100％担保，不应该给它们优选股，应该有100％ 股权，应该是双向的资本主义。而不是政府付出的时候是资本主义，得到的收益是社会主义。

　　日报：你的很多建议已在Dodd-Frank的金融法案中，你怎么评价现在华尔街议论纷纷的沃尔克法则？

　　博森：我认为沃尔克法则的问题很多。因为其目的是为了禁止银行的自营业务，但金融危机中银行在自营交易中的损失并不是很多。最近出台的实施细则有300多页，这显示出这一法案的争议性，以及到底怎么解释自营交易。禁止银行进行自营交易，但同时又有例外。我们有可能要对这条法案争论数年以上。华尔街的银行会真的停止自营交易吗？我很怀疑。如果在美国做不了，那么到哪里去做？我认为很有可能会到对冲基金，也有可能会到上海或香港。这也许对中国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沃尔克法则实际上是迫使银行放弃一些非常重要的业务。

　　日报：你是个资深且成功的投资者，建议一般的投资者要盯住经济的基本面，拒绝流行的趋势，着重长期的收益，但这似乎不容易做到？

　　博森：从美国的投资历史来看，作为一个典型的散户，他们所做的就是在fighting the lost war，在一场注定要输的战争中搏斗。在2008年底，股票市场呈自由落体运动，绝大部分散户都贱卖股票出市。在2009年3月时，股市出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涨幅，而很多散户都已经离开了股市。我认为好的投资关键是弄清楚你的投资成分应该是什么，比如60％的股票和40％的债券。然后坚持这样的策略。不要尝试追涨杀跌，除非你是一个职业投资人，这是最重要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