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外衣下的象牙走私

　　章轲

　　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下称“IFAW”）近日表示，中国已经取代了日本成为最大的非法象牙消费市场，而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和越南则都是非法象牙进入中国的渠道。据悉，《濒危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CITES）秘书处早在2005年就已认为中国是对非法象牙贸易剧增最具影响力的国家。

　　IFAW亚洲区总代表葛芮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称，正是由于象牙贸易的刺激，非洲大象的种群数量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短短20年间从130万头骤减至60万头左右。

　　非法贸易猖獗

　　IFAW于去年9至10月在北京、上海、广东和福州及其附近的莆田县对158家出售象牙制品的经销点和加工厂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市场抽样监测。

　　监测发现，走访的158家象牙制品经销点和加工厂中，仅有57家是列入国家林业局核准经营象牙制品的名单中的合法企业。非法从事象牙制品经销的企业为101家，是合法企业的近2倍。

　　那些合法企业中，59.6%的企业不能严格执行国家对象牙制品加工与经销企业的相关规定，致使《象牙制品收藏证制度》的执行情况与规定相去甚远。

　　IFAW亚洲区总代表特别助理何勇称，如果把有违规操作的合法企业从事的非法行为计算在非法贸易内，则在本次监测中非法贸易是合法贸易的近6倍。

　　在有非法违规操作问题的34家合法企业中，2家分布于广东和福建，均是在我国从非洲进口合法象牙原料口获准的新的合法象牙加工厂，其中一家在获得其合法身份前曾多次被发现制售非法象牙制品。虽然国家公告中明确划分了象牙制品的加工厂和经销点，但调研中仍发现加工厂在生产的同时，也在直接承接销售订单，做无证销售。

　　这就使得主管部门从生产加工到销售环节的管控出现漏洞。福建的一个合法加工厂称，由于国家每年仅批准其120公斤的生产原料，因此只能提供没有收藏证的非法象牙制品以满足市场需求，而这在行业内几乎是普遍的现象。

　　调查发现，有62.5%（20家）的违规合法经销点部分甚至绝大多数制品不能提供相应的收藏证；43.7%(14家)被走访经销点建议消费者不要收藏证，因为办理收藏证“费时，要花半年到一年时间”、“成本高，如需证就要额外付钱”或“现有收藏证仅作为应付检查用的摆设”。甚至有经销点称，有非法象牙销售者向他们收购收藏证，以作为非法象牙交易的合法掩护。

　　调查发现，一家名为“猛犸艺术”的企业，其在国家林业局批准经销象牙制品的名单中登记了5家店铺。而监测中却发现它至少拥有6家店铺，并且所有实际走访的店铺都存在部分或全部制品没有收藏证的问题。

　　象牙原料价格翻3~4倍

　　非法象牙贸易在走访的四个城市中普遍存在，但问题最突出的城市是北京。

　　调查显示，北京共统计到非法销售点66处，占四地监测到的非法店铺总量的65.3%。

　　除了被广泛关注的北京潘家园、琉璃厂等区域的非法象牙销售点外，调查人员还监测到在政府执法力度与公众关注度均较薄弱的十里河地区（以东方博宝古玩城A区、程田古玩城B座以及雅园国际等为代表）存在大量的非法象牙贸易，占到了北京非法经销点总量的44%，这其中不乏公然宣称为象牙批发销售点的商铺，有厂有料，售卖广东和福州等地加工的制品。

　　北京十里河程田古玩城内多层立柱上明示“本市场内严禁进行象牙、犀牛角及其制品的交易买卖”的警示海报，但调查人员还是在城内发现21家规模大小不等的店铺在非法售卖象牙制品。

　　在上海市内，随着政府野生动物保护宣传力度的加大和执法检查工作的开展，一些非法交易开始转入地下。尽管店铺表面看不到任何象牙制品，但通过电话联络后，还是可以到店里看货。

　　广州历来是非法象牙主要批发市场，然而本次监测中，华林珠宝玉器城及周边出售象牙的商铺数量较往年减少。尽管如此，监测人员还是看到熟客去卖猛犸象牙的店铺拿非洲象牙制品。

　　在福建，由于近期一名象牙走私贩被抓捕，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但走访的多个商家仍摆有零星的牙件，称有货，暂时藏匿了起来，等风头过去再卖。尽管监测中见到有古玩城张贴禁止售卖象牙及犀牛角制品的宣传海报，也听到商贩提到执法检查，但就在这些海报张贴的古玩城内，仍发现有公开售卖非法象牙制品的情况。

　　走私是非法象牙制品销售点直接或间接获得原料或制品的主要来源，行李夹带或邮递是普遍采用的走私形式。这与走访中非法商贩所述一致。44%查没的象牙及制品来自非洲，以来自南非、津巴布韦等国最多。合计30%的象牙及制品在广东、福建被查获。调查人员在市场监测中发现的大量非法在售象牙制品也多是来自广东与福建。

　　调查人员走访的13家销售点都宣称自己所出售的一些象牙制品来自国外，这其中包含2家合法经销点。这类产品包括切成小块自非洲带回的象牙原料，从美国走私的“回流”制品，还有宣称为从缅甸走私的象牙雕刻品。

　　据介绍，近年来市场上象牙价格在持续攀升中，目前中国市场上象牙原料的价格比中国从非洲拍卖到合法象牙原料前的价格翻了3~4倍，市场却依然供不应求。调查人员走访中的多个商贩称每公斤原料价格已从2011年初的1万元人民币上涨至目前的1.5万元人民币至2万元人民币。

　　在我国从非洲拍卖到象牙前，2006年市场上象牙原料的价格为每公斤3500~4400元人民币。短短的几年时间，在新合法象牙原料进入我国后，市场的原料价格翻了3~4倍。制品的价格也比往年昂贵许多。然而高昂的价格并未使市场需求冷却，由于象牙被视为商品，其“投资与馈赠价值”受到市场和商贩刻意追捧。

　　广州市一合法牙雕加工厂厂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牙雕从未跌过价。”因为原料的涨价，同样的一件牙雕龙舟，2010年的售价是1.5万元，而现在售价为4万元左右。

　　市场亟待清理整顿

　　贸易，无论合法与否，必将刺激需求，进而推动盗猎大象以满足象牙需求，导致本已濒危的野生大象种群进一步走向灭亡。

　　何勇介绍，我国于2008年获准从南部非洲四国进口象牙，非但未能使国内非法象牙买卖趋缓，反而刺激了新的消费，直接导致市场监管和执法压力再度加大。

　　历史数据显示，在CITES公约将非洲象列入附录一，禁止象牙贸易之后的几年里，市场上象牙价格骤降。没人再用高价在非洲收购象牙。没有了高额利润的驱使，盗猎减少了，野生非洲象种群开始稳定了。

　　然而，象牙贸易禁令的效力却被CITES允许一次性“库存象牙”的合法买卖而大大地消减了。首批“库存象牙”1999年拍卖到日本，顿时象牙价格开始上涨，消费者以为象牙贸易开禁，象牙的非法走私剧增。

　　“应该说今天象牙贸易的猖獗程度，远远超过了1989年CITES公布象牙贸易禁令之前的那20年。”葛芮指出，混乱的国内象牙市场为非法象牙的加工销售提供了很多方便，使中国成为犯罪团伙走私象牙的首选目的地。非法获得的象牙只要能走私进入中国就可以很容易在所谓的合法市场中“洗白”。

　　与此同时，消费者的保护意识也需要不断提高。根据2007年IFAW公众意识调研，象牙消费者中近八成更倾向于购买相对廉价的、不经官方认证，不需要收藏证的走私象牙。

　　西雅图的生物学家Sam Wasser的调查显示，象牙离开非洲后无论通过何种途径，许多最终都会被送往广州，那里是中国主要的象牙制品集散地。

　　本报记者了解到，对于象牙走私行为，国家一直采取高压政策。去年初，国家林业局发出的第1号公告就是有关进一步加强象牙及其制品规范管理的。国家林业局明确，国家对象牙制品加工经营活动一律实行定点加工、定点销售，对象牙制品实行中国野生动物经营利用管理专用标识管理制度。

　　国家林业局保护司也表示：“非洲象已核准为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对其活体及其产品，按原产我国的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及其产品进行管理。”不仅要全面核查库存象牙原料及其制品，还要对象牙加工经营活动开展清理整顿，严格控制新增象牙加工企业和象牙制品销售点。

　　何勇对本报记者表示：“鉴于一次性拍卖后，中国国内市场出现的象牙贸易难以管控的局面，以及世界范围内频发的盗猎与走私，CITES秘书处应延长象牙贸易的暂停期，并维持其1989年的象牙国际贸易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