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股是个坑

　　蒋飞

　　[ 新股是个坑，中外概莫能外。只不过，这个坑有深有浅，有时候跳进去能寻得黄金，另一些时候却会摔个跟头啃嘴泥 ]

　　新股发行制度，从有沪深交易所的那一天开始恐怕就在改了，改来改去，迁延反复，脉络越来越复杂，以至于要梳理清楚还真得费一番工夫。

　　但是当我终于开始明白那些专业词汇和各方话语背后的利益诉求时，却觉得本来简单的事情竟然变得如此复杂，也还真的只能套用那句老话——中国特色了。不过，我既无意给自己贴上市场派的标签，只是想把这件事情尽量说得清楚和明白一些。

　　新股是个坑，中外概莫能外。只不过，这个坑有深有浅，有时候跳进去能寻得黄金，另一些时候却会摔个跟头啃嘴泥。此坑还有个不太一样的地方，就是下面到底有没有黄金，决定于两个因素，一种是真有，你现在跳进去，以后没准这手里的股票能变成苹果或者谷歌，姑且把它叫做价值投资；一种是本来没有，大家都以为有，于是真的也有了，这种情况，就是所谓炒新。

　　现在先来描述一下我心目中的那种简单的情形。首先挖坑（发新股）是合法的，衙役（监管者）不限制挖多少坑，包括挖多大、多深都不设限，什么时候挖也是你自己的事情，登个记就成了。于是就有老板（发行人）走上前来大声嚷道，我要挖坑，说完拿起笔就要在那簿子上写，却被那衙役拦住。

　　——怎么，不是说登记了就随便挖吗？

　　——这位客商，挖坑是可以，但是登记的时候，这坑宽几许、深几何，你得给我一五一十写清楚了，上面还不能铺草或者盖板儿，得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坑。那路过的，明知是坑，还心甘情愿往里面跳，那才算你本事。否则，你敢使点诈，我就让你进号子里蹲着。

　　老板琢磨了下，心理暗暗叫苦，原来这挖坑的买卖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营生啊；但是转念一想，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只要真忽悠到那些傻子愿意出钱买票往坑里跳，后面还不一样数钱数到手酸！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于是他雇了个泥瓦匠（保荐人）来挖坑，为了保证尺寸精确，又请了个识数的秀才（会计师）在一旁测量记录，最后，他或许是怕了那衙役再来挑刺儿刁难，又从袖子里拿出点散碎银两，请了城里专门替人打官司营生的状师（律师），为自己站台撑腰。

　　这一干人等忙活差不多了，刚才最苦最累的泥瓦匠，突然精神抖擞地从坑里一跃而出，向着街坊四邻和熙熙攘攘为利而来、为利而往的路人们大喊，挖着了、挖着了，下面果真是金灿灿的物事！

　　众人马上围过来，争相要往坑里跳。泥瓦匠把手一摊——那你们看好，跳坑是得买票的，坑里地方有限，你们都跳下去，踩死人怎么办？要不这样吧，我把这坑划出相等大小的若干地块，你们各自出价，价高者优先分地盘，分完为止！

　　于是众人围着这坑，各自窥视品评一番，又伸手向衣兜里摸银两，窃窃私语，有几个胆大者率先掷出银两，成交，然后纵身跃了进去，很快就把那坑底给占满了。如果围在坑边上的人群仍然不愿散去，并且情绪激动，都还想继续往那坑里跳，那就得和坑里的人手里拿钱去换（二级市场）。

　　人群之外，老板喜不自胜地把那些白花花的银两一一称过，然后抓出一些，分与眼睛早就发红的泥瓦匠、秀才和状师。衙役则在远点的屋檐下冷眼观看这场表演，心里知道那些银两终有一部分变成税赋，养活他这样吃皇粮的人。

　　现在，来看复杂点的情况。

　　——怎么，不是说登记了就随便挖吗？

　　——谁说可以随便挖？你先给我讲清楚，挖多大、多深，挖这坑是干嘛用的？坑人啊，还是坑爹？

　　——……

　　——算了，你先挖，挖好了我来给你把把关，要是不合格，那你趁早给我填回去。

　　衙役说完，仍旧回屋檐下乘凉。这边厢老板领着泥瓦匠、秀才和状师，挥汗如雨地开始挖坑，一边心里还在忐忑不安，万一这坑白挖了不就赔大了？

　　日头转向西边的时候，坑总算挖好。老板赶忙去屋檐下，请衙役过来审视。有那么一瞬间，状师仿佛看见他们彼此是那么近，衣褶下面推搡着不知是什么物件，还有老板投向这边的一个眼神。他扭过去，装作没看见。

　　衙役已然走到坑边，审视良久，终于发话，可以让他们来跳了。于是泥瓦匠抖擞精神，向着街坊四邻和熙熙攘攘为利而来、为利而往的路人们大喊，挖着了、挖着了，下面果真是金灿灿的物事！

　　众人围过来，越聚越多，还有人喊，刚才衙役来看过了，准了这老板在此挖坑，下面必有黄金，那场面是相当火爆。

　　这时衙役坐不住了，他走上前来，把手一摊——你们可听好了，这坑里有可能有金子，也有可能是绊子。我看贸然出手风险太大，不如你们中家有万贯者站在右边，为稻粱谋的站左边。右边的先出价跳下去，要是安然无恙，左边的百姓们再跟着跳吧。

　　谁知站在那右边的并非自己有钱，而是有钱人的账房先生而已。老板却心生一计，他拉过几个右边的账房先生，衣褶下面推搡一番，耳语道——先生尽管往下跳，做做样子只占个边角，但说这坑里好，诳得众人跳进来，先生再佯作让与那些没跳进来的，全身而退，也不损你东家的钱财，岂不你我都好?

　　下面的事情，你们都懂的。

　　（作者为本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