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胜阻：民资民企要破“门”而入

　　打破民资准入的“玻璃门”，清除民企市场准入的“弹簧门”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郭芳|北京报道

　　2011年，温州民企“债务危机”、中小企业“用工荒”、融资难等问题引发的实体经济 “产业空心化之忧”甚嚣尘上。全国人大代表、民建中央副主席、著名经济学家辜胜阻一再提醒，中小企业特别是小微企业的生存困境已经成为导致中国产业“空心化”潜在风险的重要原因。

　　《中国经济周刊》：当前，中国的中小企业生存状况如何？面临哪些困境？

　　辜胜阻：最近几年，我们对全国20多个省、市、自治区的1000多户实体型中小企业进行了调研。调研发现，2011年是近年来中小企业发展最为纠结的一年，中小企业，尤其是小微企业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生存困境。首先，中小企业已经步入全方位的“高成本的时代”。利率、汇率、税率、费率“四率”，薪金、租金、土地出让金“三金”，原材料进价和资源环境代价“两价”这九种因素叠加推动企业成本直线上升，中小企业尤其小微企业不堪重负，利润空间不断被挤压。第二，小企业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融资困难”。大量中小企业难以从正规金融部门获得资金，企业资金成本压力不堪重负。第三，中小企业面临十分严峻的“用工荒”。大量中小企业出现“招工难”、“用工贵”、“留工难”，不仅招不到人，而且留不住人，人工成本大大攀升。

　　《中国经济周刊》：您一直在提醒要预防产业实体经济“产业空心化”的趋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忧虑？

　　辜胜阻：近几年来，由实体经济贫血造成的“产业空心化”越来越明显，并逐步成为影响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大潜在风险。具体表现为：一是在当前复杂多变的经济环境中，受国内外因素的综合影响，相当一部分中小企业面临严重的融资难、用工荒和高成本的生存困境，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二是实体经济与非实体经济之间投资回报反差巨大，做实业不如做投机和投资赚钱多、赚钱快，比较利益诱导大量做实体经济的企业将从实业平台取得的资本投向非实体经济领域。三是垄断行业投资无门，竞争性行业过度竞争导致大量民间资本游离实体经济，变成炒资产的“游资”和“热钱”。据社科院《社会蓝皮书（2012年）》称，在温州1100亿元民间借贷资金中，用于一般生产经营的仅占35%，用于投机和高利贷的资金占比高达60%。四是随着企业精英移民或外迁，大量实体经济的发展要素流失。五是企业家实业精神衰退，呈现出“赚快钱”的浮躁、急躁心态。

　　《中国经济周刊》：您认为造成“产业空心化”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辜胜阻：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多种因素叠加使成本攀升，实体企业面临“成本太高、利润太薄”的压力，与非实体经济之间投资回报反差巨大，做实业不如做投机和投资赚钱多、赚钱快，比较利益诱导要素流向非实体经济；过度垄断使民间资本投资无门，实体企业发展空间严重受限，大量民间资本变成游资热钱；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市场需求萎缩，订单大幅减少，实体中小企业产能过剩严重；生产资源的非有效配置导致上下游企业收益分配的“两极分化”，大量中小企业资金链不堪重负，遭遇市场淘汰危机；企业创新需要高投入、具有高风险，中小企业创新转型资源不足，能力不够，举步维艰。我在调研中发现，宁波民企经营状况相比温州民企更好一些，能够坚守实业，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宁波民企的产业层次更高一些。温州传统行业的中小企业能力有限，难以转型升级，更易陷入经营困境。

　　《中国经济周刊》：您认为应该如何巩固实体经济基础，防范“产业空心化”潜在风险？

　　辜胜阻：巩固实体经济基础是2012年“稳增长”的关键。当前要高度重视如何巩固实体经济的坚实基础，营造实业致富的市场环境。要在拓宽中小企业融资渠道的同时，更加重视民间资本的投资渠道的拓展，特别要加快垄断行业改革和引导民间资本进入战略性新兴产业，拓宽实体企业的发展空间；要努力减少投机暴利，限制投机暴富，挤压“炒”经济的空间，高度重视上游产业过度垄断和下游产业过度竞争造成的“两极分化”；要推动政府和企业联手应对高成本，防止多种因素叠加，过快推高成本致使大量企业“硬着陆”，积极财政政策要以减税为中心，增加实体企业的利润空间；要改革金融体制，放宽民间资本设立金融机构的市场准入，实现实体经济与金融体系的良性互动，让金融回归为实体经济服务的本位。

　　《中国经济周刊》：随着民营企业的生存越来越艰难，破除垄断的呼声已经越来越强烈。如何加快垄断行业改革，降低市场准入门槛？

　　辜胜阻：首先，要优化市场准入的审批机制，规范民间投资审批程序，打破民资准入的“玻璃门”障碍。要推行民间资本市场准入的审管分离制，减少前置审批事项，简化、规范审批程序，公开审批内容，优化审批机制，取消不合理的各项附加条件或限制性要求。其次，要加快国企非主业资产的剥离重组，通过引入竞争机制、资本多元化改造、可竞争性环节分离，加快行业的开放。要探索培育省级控股国企，由民资对省级国企参股或联营。第三，要加快监管体制改革，探索“宽进严管”机制。改组现有垄断行业监管机构，规范行业监管的权力、责任和程序，促进行业监管的独立性、法制化和公开化。

　　《中国经济周刊》：民营中小企业进入垄断行业后，仍然处于竞争弱势地位，您认为应该如何防范“挤出”效应？

　　辜胜阻：我们知道，一些垄断行业投资较大，回报周期长，民间投资往往难以享受与国企同等的政策性补贴、税收减免和政府注资等优惠政策，很难与强势国企同等竞争。在未来，要想改变这一现状需要建立民企进入的援助机制，在投资待遇同等化基础上加强政策扶持，清除民企市场准入的“弹簧门”障碍。首先，要推进民营企业与其他所有制企业在土地、财税、融资、环保、招投标方面的待遇公平化。其次，建立民营企业进入垄断行业的常规援助制度，制定针对不同行业的援助标准及援助方式。建立公平、规范、透明的市场准入标准，在满足最低门槛或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民营企业投资项目。再次，要避免国企利用政策和资源优势强势扩张而对民企的“挤出”，通过存量调整和环节拆分为民企腾出发展空间。

　　民间借贷地方试验

　　肯雅隆的PPE私募新模式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刘永刚|北京、济南报道

　　“太累，太辛苦，却没有结果，怎么办？没办法。”王光元是山东省济南市的一家小企业主，提起办企业，提起贷款难，他无奈地说。

　　王光元说的太辛苦，是指找银行贷款。贷不到款的王光元，不得不找寻民间借贷的帮助。

　　王光元曾找过几家看起来比较“正规”的借贷公司，详细了解之后才发现，市面上出现的借贷公司大多数只做一项业务：放高利贷。最近，他对于自己是否还要继续创业产生了动摇。

　　而在十几天前，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做政府工作报告时强调，“要认真落实国务院关于鼓励引导民间投资新36条，出台具有可操作性的实施细则”。

　　王光元说，他通过电视转播听到了温总理的讲话，但他仍然担心民间借贷这个事不好弄。

　　事实上，自2011年以来，以民间借贷为主要表现形式的“草根金融”不仅引起了社会和舆论的极大关注，也受到了政府部门的关注。

　　2011年11月，央行明确表示，“民间借贷具有制度层面的合法性”。进入2012年，围绕民间资本而出台的政策信息以及所释放的积极信号都是前所未有的。1月6日，温家宝总理在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明确提出：“民间借贷是正规金融的补充，有一定的积极作用。要完善法律、法规等制度框架，加强引导和教育，发挥民间借贷的积极作用。”

　　王光元的担心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时至今日，被社会各界寄予厚望的《放贷人条例》仍然迟迟没有出台。

　　企业主的担心很实在，民间借贷虽然是目前唯一可以帮助他们的途径，但毕竟还缺乏管理，有些混乱。

　　民间借贷从业者则显得有些诚惶诚恐，虽然他们已经很努力地在学习和适应，但仍然不能够准确地认清哪些是“红线”不能碰，哪些事可以做。

　　陈达是山东昌隆林业发展生态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作为一家规模中等的民营企业，他的公司为了开发新项目曾多次前往银行寻求贷款。原以为银行能提供帮助，给予资金支持，但事与愿违，几家银行均拒绝了自己的贷款申请。

　　那一段时间，陈达为了找钱，东奔西走，四处求人，然而不断碰壁的现实逐渐让他意识到：虽然国家开始关注他们这些中小企业，也要求银行给他们放贷，但最终的结果仍然是贷不到钱。直到他遇见了胡汉民。

　　创新者肯雅隆

　　作为一名民间借贷事业的推动者，胡汉民在外人看来的确是“不走寻常路”，因为他所创办的肯雅隆杰出资民联席总会，通过6年的发展，已经走出一条把民间分散的闲置资金聚集起来，投向有需求、能发展的中小企业的试验之路。

　　最终的结果是，陈达所在的公司通过一种叫“私募权益”融资（下称“PPE”）的方式成功融资6000万元。

　　具体操作如下，陈达所在公司是山东省内最大的营林企业之一，目前已拥有《林权证》的林产达1.2亿元。募集资金由肯雅隆杰出资民联谊总会采用PPE模式，将林产权所属价值转化为等值权证，由投资人自行选择投资额度进行申购，并由资产管理方监管，委托项目方专项用于以上高效林项目投资，投资期限结束后由项目方向投资人一次性结算并支付相应本金和收益。

　　在投资期限内，投资人享有林产共有权，并由资产管理方进行履约担保。

　　业内人士指出，这是国内民间金融首次提出PPE概念，标志着民间金融从传统的“一对一”借贷转入“私募权益”融资方式。

　　PPE与大家所熟知的PE，即私募股权相比，在投资范围上由股权扩展到了艺术品、有价证券等资产；相对于PE只能通过上市流通后才可退出的单一性，PPE将相关权益采用凭证化转化，投资期间可自由转让权益凭证，进退便捷；相对于PE资金去向不定性，PPE投资由投资者与融资项目方直接对接、签协议，属定向投资，更加公开透明；在投资项目的权属问题及安全性上，相对于PE投资会遭遇无法上市、所投企业市场经营难控等风险，PPE出资人在投资期内享有项目共有权，以资产自身价值确保了私募投资者的本金安全。

　　3月18日，由《中国经济周刊》、山东省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肯雅隆杰出资民联谊总会举办的“2012中国（山东）宏观经济与金融创新专家论坛暨肯雅隆第二届杰出资民联谊大会”在济南开幕。

　　在论坛上，PPE模式不仅成为那些从银行贷不到钱的小企业主们关注的焦点，也首次进入了国家相关政府部门官员、专家的视野。

　　“在民间金融市场，前来融资的企业规模越来越大，融资额度也水涨船高。而根据‘一对一’的传统借贷模式，一个项目千万元的融资规模，要么走温州的老路，陷入非法集资深渊，要么无路可走。”作为这一模式的创始人，肯雅隆杰出资民联谊总会主席胡汉民坦言，PPE介于民间借贷和私募股权之间，具体来说，就是由肯雅隆预先对某一特定投资项目进行预先评估，并就相关权益进行划分，然后向民间资本持有者募集资金，投资人根据出资额度的不同而享有对等比例的项目权益。

　　举个例子，社会人张三拥有一块1000平米的土地，并且愿意拿出其中的一部分权益进行融资。肯雅隆在经过详细的评估后将该土地划分为若干等份的权益，这个时候，肯雅隆杰出资民联谊总会的会员就可以对这些权益进行投资，并且投资者可以得到固定的收益。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模式可以通过联谊会这一平台随时转让权益收回投资款。“PPE模式实现了自由转让交易，打破了传统一对一模式中的额度限制，不仅拥有民间借贷所具有的便捷性、高收益等特点，而且拥有私募股权的专业运作、集合理财等优势。”胡汉民说。

　　胡汉民坦言，PPE模式实现了不少突破，首先，对所投资项目实现了范围的突破，由房产、股权扩展到艺术品、有价证券等各类资产，资金可实现高效运转避免闲置；其次，对流动性实现了突破，将相关权益采用凭证化的转化，投资期可自由转让权益凭证，进退便捷更自由；第三，PPE模式还突破了私募股权资金去向不定性的限制，使得该模式所募集资金定向投资更加公开透明；第四是突破了对投资项目的权属问题，出资人在投资期内享有项目共有权，以资产自身价值确保了私募投资者的本金安全。

　　现场一位小企业主坦言，他们之前的投资都需要等到匹配的融资方才能交易，如果没有合适的业务只能将资金闲置，但PPE模式就很好地解决了这一问题，不但可以参与任何一个项目，关键还能像股票一样随买随卖地转让。

　　为民间资本提供合理、合法渠道

　　在多数人看来，目前民间借贷也仅仅是得到了高层的鼓励，国家并未出台相关法律，在这种情况下，关于民间借贷领域的创新似乎风险大于益处。

　　但CCTV证券资讯频道的总编辑钮文新却不这样看，他直言，PPE模式是和中国国情相结合的一种股权投资形态。在钮文新眼中，胡汉民所做的工作很有可能成为中国民间借贷领域中最有质量的创新。 但凡是创新必然会有风险。

　　国务院研究室工业、交通和贸易研究司副司长张泰坦言，目前国内的私募基金还存在监管不到位、资金投资运作不规范等问题，还有些基金涉嫌参与非法集资的现象。对于肯雅隆杰出资民联谊总会目前所做的工作，张泰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政府和相关监管部门了解到民间借贷领域的创新工作。“要让决策者知道民间的建议，这样才能把服务范围扩大。”张泰坦言。

　　实际上，对于民间借贷领域的从业者来说，最大的风险就是如何看待那些不能碰的“红线”。有关专家坦言，什么是非法？什么是合法？只需掌握一个原则，即是否会涉及公众利益。值得注意的是，引导民间资本服务实体经济，是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到目前为止，许多领域对民间资本的放开仍停留在半遮半掩的状态中。

　　工业信息化部运行监测协调局副局长黄利斌认为，对民间资本的进入，法律上并没有明确障碍，但因为没有实施细则，致使庞大的民间投资仍在不规范的市场环境中无序涌动，这无助于民间投资的正常发展。因此，应该尽快为民间资本进入众多领域提供合理合法渠道，并提供法律法规的保障。

　　山东省金融办金融稳定处处长胡成立表示，山东省政府即将制定出台促进民间融资健康发展的意见，可以想象，经过各方面的努力，也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不断完善，民营资本、民间投资一定会有更多的发展空间，在经济社会发展的进程中发挥更大的、积极作用。

　　对话

　　胡汉民：“民间借贷不能一味遏制”

　　《中国经济周刊》：目前国内的民间借贷领域还处在一个灰色地带，很多问题都亟待规范。您觉得应该如何规范？

　　胡汉民：事实上，我们从创业之初到现在一直在关注行业规范。民间金融这个行业要规范、要发展，不仅要通过国家出台政策来约束，从业者还要自律。肯雅隆发展6年来，逐渐发现民间借贷的需求量很大，从业者很多，但外界都是用规范与否来形容这个领域。遗憾的是，直到目前，民间借贷这个领域仍然没有一个主管部门，所以它就很难谈及规范。

　　这也反映了行业在发展中尚存在一些问题，例如服务不专业致使行业鱼龙混杂、竞争无序化引发利率畸形提高，监管不到位导致非法现象横行，导向不明确使得资金无序流动。但民间借贷服务作为市场化的产物，不能一味加以遏制，作为对经济建设的有效补充，更应该看到其积极的一面，引导其走向规范化的道路。

　　《中国经济周刊》：PPE模式究竟会给投资者带来哪些益处？

　　胡汉民：民间借贷虽然自古就有，但在社会经济发展促动下，已逐渐升华为一种民间投资形式，成为老百姓经常使用的一种理财工具，但是民间借贷的安全性不容忽视，从“中介+担保”模式开始，肯雅隆对民资市场运作风险进行了长期探索和实践，在邀请近百名专家顾问反复论证的基础上，最终推出PPE模式。

　　就国内市场来说，大量民间资本总体比较分散，这就决定了很多投资散户想去对接，私募股权门槛较高，而从事一般的民间借贷投资不仅无法对接、消化那些大额项目，而且也无法完全规避潜在风险。肯雅隆推出的PPE模式，介于民间借贷和私募股权之间，凭借权益划分所带来的集中理财优势，能够引领投资者及时对接大额投资项目，直接激活闲置的民间资本，对中小企业、投资者、从业者和社会经济发展都将起到共赢的作用。

　　《中国经济周刊》：您认为民间借贷的从业者应该具备何种素质？

　　胡汉民：对从业者来说，从事民资服务行业首先最基本的，是应该把眼光放长远，民资市场前景广阔，从业者置身其中应树立正确的发展观，不应为眼前小利而放弃原则甚至违背法律；第二，应讲求诚信，在肯雅隆文化当中，提到最多的便是“肯舍善得”，即多为别人着想，多付出，多站在其他人的利益出发点思考，以诚待人；第三，要规范，规范本身就是企业的一种竞争力，只有自身规范才能取得民众认可，政府放心，从而真正控制好政策、业务等一系列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