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需要重塑资本主义

　　马凌

　　 随着亚洲中产阶级消费力的增长，亚洲国家正从“制造国”转变为“制造和消费”市场。智库GIFT的创始人和执行董事程子俊（Chandran Nair）从中观察到一个有趣的“西风东渐”现象：亚洲人的消费行为越来越西化。他们成为了西方名牌的拥趸，而且开始像西方人一样大手大脚消费。

　　 程子俊认为，这一现象背后有历史原因。另一方面，他提醒说，受制于亚洲有限的资源，西式的“消费促增长”模式无法照搬到亚洲。由于历史上在这方面还没有前车之鉴，亚洲领导人面临着“重塑资本主义”（reshape capitalism）的挑战。

　　 因此，程子俊建议，亚洲政府应对资源重新定价，改变外部性被低估及无偿使用的情况。他还主张政府提高对各种资源的税收，以保护公共品，使得经济发展更具有可持续性。程子俊在《消费经济学》（Consumptionomics）一书中详细阐述了他的观点。

　　 消费观拷贝西方

　　 《21世纪》：亚洲的消费者正迅速崛起并扩大。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表现出什么特征吗？

　　 程子俊： 亚洲的消费群体都不自觉地表现出唯西方产品是瞻的特点。西方人流行iPad，iPhone，亚洲人就跟风买。西方人讲Prada，Louis Vuitton是名牌，是奢侈品，亚洲人就成群结队去买。但你有看过中国人疯狂购买中国产的牌子吗？没有吧。不只是中国人这样，亚洲人想买的都是西方的产品。他们想变得更西化。

　　 《21世纪》：你观察到的这个现象很有意思。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程子俊： 这跟亚洲的历史有关。很多亚洲国家都曾经是西方国家的殖民地，还有一些亚洲国家在世界大战中败给了西方国家，譬如日本。再加上长期以来的宣传，亚洲潜意识里有种自我矮化的想法，觉得西方的东西就是高人一等。

　　 《21世纪》：那么西方的消费观又是怎样的呢？

　　 程子俊： 对于西方人来说，他们的消费观就是“个体可以拥有任何东西”（Individual can have everything）。人手一辆车被他们视作为一项人权。但这在北京可行吗？北京已经够堵的了。不可能在北京实现人手一辆车。

　　 亚洲受资源限制

　　 《21世纪》：你的意思是说，亚洲不应该拷贝西方的消费观？

　　 程子俊： 当然。因为对于亚洲人来说，有个资源瓶颈问题在。亚洲人口那么多，但资源远远不如西方。所以，亚洲怎么能照搬西方“消费促增长”的模式？有限的资源不支持这样的发展模式。

　　 亚洲的消费观应该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所有东西”（Not everybody has everything）。譬如说iPhone，它只是个符号产品，不是必需品。在印度，只有53.1％的家庭拥有卫生间。显然，对卫生间的需求比手机来得更急迫。

　　 《21世纪》：那么亚洲应该如何调节来适应先天的资源不足呢？

　　 程子俊： 很遗憾，没有历史经验可以借鉴。受资源有限的制约，亚洲不可能效仿美国和欧洲，但它可以参考一些西方小国的发展经验——譬如英国。英国跟中国的广东省面积差不多大。它在可持续发展这方面可能对中国有帮助。但毕竟英国崛起时，在它主导的世界里，大部分东西都是免费的，这个条件在中国崛起时并不存在。

　　 《21世纪》：说到中国的崛起，我想知道，西方是怎么看待日益壮大的中国消费阶层的呢？

　　 程子俊： 两个维度。一个是“中国依赖”（China dependence）。他们希望中国的消费者消费更多的东西。澳大利亚就是这方面的一个代表。没有中国人去买他们的铁矿石，他们的经济不会像现在表现得那么好。还有各大时尚品牌和奢侈品牌也是非常欢迎中国顾客的。

　　 另一方面，西方常常强调“中国威胁”（China threat）。他们觉得现在哪里都有中国人的身影。中国人去美国、欧洲，还去非洲购买，这令他们感到惶恐。可以说，西方对中国消费层怀着一种矛盾的态度，既欢迎又抵触。

　　 重塑资本主义

　　 《21世纪》：你刚刚提到，一方面，亚洲面临资源瓶颈问题，无法像西方那样消费，另一方面，历史没有相关经验提供给亚洲去走一条不一样的路。这样看的话，这个问题似乎无解？

　　 程子俊： 这个挑战确实很大。政府应该对资源重新定价，改变外部性（指一个人的行为直接影响他人福祉，却不承担相应义务，典型例子如环境污染）被低估、无偿使用的情况。从这方面来说，亚洲承担着“重塑资本主义”（reshape capitalism）的重任。

　　 《21世纪》：你的意思是亚洲政府应该出手干预市场？

　　 程子俊： 是的。亚洲的情况需要强政府（strong state）。因为资源市场被利益集团操控，价格被扭曲了，不能准确地反映出资源的价值。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必须照顾更大多数人的利益。政府必须通过税收，提高水资源、土地、森林等各类资源的价格，从而保护公共品。

　　 我认为，政府应保障五个基本的公共品：首先是食品安全，其次是水资源和卫生，再次是住房，第四是医保，第五是教育。据估计，现在亚洲20％的中产阶级消费了80％的资源。这对不属于这个阶层的人来说相当不公平。他们的公共品没有得到保证。要调整这个情况，政府应当负起责任来。这是亚洲领导人必须面对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