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玉的现代人

　　吴丹 钱梦妮

　　4月19日至22日，舞台剧《贾宝玉》将巡演至上海文化广场。导演林奕华说：“玉就是我们的心。现代人的‘失玉’，就是找不到心在哪里。”

　　[ “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不知道自己相信什么，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为了满足别人排山倒海而来的判断和要求，却不知道自己要坚持什么。” ]

　　“年轻人其实很苦的，尤其是生在这个时代。”说起这个话题，导演林奕华哽咽了两秒，“因为他们从小就被教育‘看分数’，‘不要过程、只看结果’；谈恋爱也很痛苦，常常希望别人来拯救自己——他们被时代造就成了一模一样的人，需要找个跟自己不同的人来填补欠缺。而偏偏这种不同的人非常少。”

　　林奕华的第50部戏《贾宝玉》去年在香港公演时，一位女生到剧场看了两遍，告诉导演，这部戏让她悟到了勇气。“当年轻人看到这出戏的时候可以知道勇气的重要性，对我来说那就足够了。”

　　4月19日至22日，舞台剧《贾宝玉》将巡演至上海文化广场。林奕华说：“玉就是我们的心。现代人的‘失玉’，就是找不到心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不知道自己相信什么，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为了满足别人排山倒海而来的判断和要求，却不知道自己要坚持什么。”

　　红楼之爱

　　改编并颠覆古典文学经典，向来是林奕华的兴趣所在。2007年的《水浒传》，2008年的《三国演义》，2011年的《红娘的异想世界之在西厢》，加上这次由《红楼梦》改编的《贾宝玉》，已逐渐搭出现代舞台上的“四大名著”。

　　11岁沉迷于《红楼梦》的林奕华，曾被师兄笑为“魂都被勾走了”，“过去中国人一直有种偏见，男不读红楼，女不读西厢。因为男人没必要去知道女人之间的事，女人也不需要去读那些诲淫诲盗的东西。”

　　少年时代的林奕华，恰为《红楼梦》中的“爱”所吸引。“中国文学作品里很少涉及爱这个主题。《三国演义》、《水浒传》甚至《西厢记》里都没有。唯一有一点点类似感觉的是《诗经》或者某些宋词，但其中包含了更多的‘怨’而不是纯粹的‘爱’。”对于从小在妈妈、阿姨陪伴下长大的林奕华来说，似乎更能懂得曹雪芹所表达的对女性的尊重、依恋与赞美。

　　《红楼梦》中的女性，敏感，感情丰富，才学似乎都胜于男性。有着“双性”特征的贾宝玉，赞赏女性的纯美，厌恶男性社会的价值观。在这一点上，林奕华觉得现代男人其实并不了解女性，“我们对女性的兴趣，更多是出于对她们身体容貌的喜好，又因为身体样貌都是外观，追求女性便不需要心灵契合和精神沟通。这与贾宝玉如何欣赏及看待他的姐妹们是何其两样。宝玉对女性有欣赏、有好奇，把她们当做是一个个独立的‘人’来看。同样，他也没有把自己特别当做男性，也只是一个‘人’而已。我认为这个社会需要有这样的观念、精神和情操，需要有这样的人。可现实是，这样的人越来越稀有。”

　　林奕华并不认为贾宝玉是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反叛者，“他的哲学是As it is。他之所以要抛开所有世俗的束缚是因为他不觉得大家规定的那些东西就是好的。他可能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希望让一切自然存在，欣赏他们原本的样子就好。这样世界就不会有战争，才有真正的和平。”反而，他认为真正反叛、真正有勇气的人是林黛玉，所以贾宝玉才会被她吸引，“这才是真正的爱情：不牵涉到性欲，而是在对方身上感受到自己那份欠缺的东西。”

　　对抗虚伪

　　同林奕华过去的舞台剧作品一样，《贾宝玉》的演出时长达三小时，结束时已近午夜。

　　故事从贾宝玉重新回到大观园开始，采用的是上世纪60年代王文娟和徐玉兰的越剧版《红楼梦》结构。“这让我这个版本的贾宝玉与原著的贾宝玉得以区分开来。”林奕华说。原著里，贾宝玉一直是懵懵懂懂的状态，在舞台剧里，重新活过一次的他对一切人和事都了然于胸——但其实又很难与第一次的人生有什么不同。主创人员在改编宝玉的第二人生时加入了许多他们自己对现世的感悟，比如如何面对亲情、爱情和生离死别，如何坚持自己的信念。

　　早在《贾宝玉》的剧本完成之前，林奕华就确定了要让何韵诗来主演。这是何韵诗入行十年之作，也是两人自舞台剧《男人与女人》之后的再次携手。“阿诗简直是块白玉，给人的感觉非常干净。她在演艺圈也是那种坚持自己原则的人，这与角色不谋而合。”林奕华说，1996年因歌唱比赛得奖出道的何韵诗，身上集合了率性顽皮、真诚友善，以及表演时的忘我投入，“在舞台上，她释放了心里的彼得·潘，释放出她的纯真与自我。”在剧中，黄伟文和何秉舜分别担任填词和音乐总监，为何韵诗创作了《茫茫》、《花辞》、《痴情司》等七首歌曲。

　　林奕华相信何韵诗的表演能引起年轻观众的共鸣。“很多年轻人可能跟贾宝玉一样，也是从小到大，念书工作都是家人安排好的，但又隐隐觉得可以靠自己找寻一条道路——于是就会被吸引来看这出戏。”

　　说起《贾宝玉》对现代社会的反思，林奕华最想抵触的就是“现世成功学”。“现在人们都喜欢强调‘成功’，我很反感这个词。什么叫成功？永远不可能有一天你是完全成功的，即便有，那第二天呢，怎样继续成功，怎样更加成功？我觉得‘成就’这个词可能更有意思，它会让人回到比较内敛的部分，不需要去攻击、抢占些什么。我去北欧旅行，看到那边的人，不穿名牌、不吃鲍鱼，但精神却非常丰富。他们跟你天南地北地聊天，不会跟你讲钱、不会问你是谁、你有什么、你是干什么的。”林奕华希望《贾宝玉》与这个时代直接对话，与现实中的虚伪对抗，给未来留下一些现代人的思想感情的参考。

　　在《贾宝玉》的终场，何韵诗有一句台词：“我觉得我可能成功，可能失败，但都没有关系。因为我还是认为勇气才是一切。”这句话也是林奕华最想表达的，人们以为自己丢失了内心的宝玉，却不知是被拿掉了勇气，不妨回到生命本身，面对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