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封建专制下的权力逻辑

　　相比于一些剧情狗血、人物脸谱化的宫斗剧，《后宫甄嬛传》因为在原著基础上注入了批判视角而鹤立鸡群

　　[ 在以权力丈量一切的皇宫里，善良被泯灭。女人与皇帝最终得到的都是悲惨结局：孤寂终老或是命丧黄泉 ]

　　孙行之/文

　　76集的《后宫甄嬛传》第二轮播放已经落幕，但热度远未消退。

　　一部宫廷剧，何以能够如此叫座？演员是一个重要原因。看着TVB长大的“80后”成为网络视频的主要收看群体，而TVB电视剧老将蔡少芬在这批观众中具有超高号召力，孙俪、陈建斌则是内地当红明星，三根台柱子将这个演员班底撑得像模像样。制作的精细程度自然也要紧：电视剧中的化妆、服饰花样不断翻新，而食物、药材、宫廷礼仪细致繁复，制作班底的用心程度也让观众多少生出些服气。

　　然而，吸引人去看一部电视剧的关键是“故事”。相比于去年两部剧情穿凿附会的穿越剧《宫》与《步步惊心》，前几年热播的《金枝欲孽》在情节上更为成熟。不过，《金枝欲孽》满足于凸显人心险恶、讲述冤冤相报的故事，却在主题阐释和人物性格刻画上止步不前。《后宫甄嬛传》的原著也存在类似问题，不过，当这冗长的争斗故事被赋予了一种批判视角和现实主义精神的时候，相较于一般的宫斗剧，《后宫甄嬛传》也便有了主心骨。

　　生死荣辱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流潋紫在故事编制上的成功让这部架空小说走红网络。2007年，她的作品开始得到电视制作人的注意。这部小说被指在情节上与《武则天》、《金枝欲孽》等宫廷剧有雷同之处，但仅就精彩程度而言，不失为一个好的故事蓝本。

　　此前，流潋紫在接受《三联生活周刊》采访时说：“中国的史书是属于男人的历史，作为女性，能在历史中留下寥寥数笔的只是一些极善或极恶的人物，像丰碑或是警戒一般存在，完全失去个性。女性的心理其实是非常细腻的，所以我极力想写下历史上那些生活在帝王将相背后的女人的故事，还原真实的后宫女子心态图。”可见，作者虽然希望为小说加上一个历史的大帽子，但无论就“架空”的形式，以及“还原后宫女子心态图”一说，将小说与“历史”这一主题扯上关系都属勉强。

　　在电视剧本创作的过程中，导演郑晓龙力主将对专制权力的批判注入其中。曾经作为投资方之一的SMG影视剧制作中心在电视剧制作初期便参与到创作中，该中心副主任陈菲告诉《第一财经日报》，郑晓龙在原著作者流潋紫写到第三部时便注意到了这部小说，改编过程中，在郑晓龙的力主下，小说被注入了唯物史观，以及对封建专制权力的批判。“《后宫甄嬛传》的剧本将前朝与后宫联系到了一起，剖析了封建专制下的权力逻辑，是对主题的有力凸显。”

　　《后宫甄嬛传》立意于为后宫那些残酷阴险的人际斗争寻找源头：专制的权力。整部剧中，陈建斌饰演的皇帝是专制权力的化身，几乎所有人物的生死荣辱全在他一念之间。他的宠爱与信任于是成为所有人争夺的焦点。剧中人物的关系，围绕着所谓“恩宠”的深浅为中轴排布的等级关系，爱情、友情与道义虽然未曾泯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

　　人物动机背后的制度性原因

　　人的行为无非“自我”在于外部制度互动中的策略选择。《后宫甄嬛传》超越一般宫廷剧的地方在于，剧本将这种矛盾找到了制度性的原因。深宫中，女人们性格各异，禀赋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她们面对的是这样一套制度安排：一个作为丈夫的绝对权威。她们获得生存空间的唯一方式就是取悦他。帝王的赏识成为丈量她们生命高低贵贱的基础。于是，斗争不可避免。

　　在具体的策略上，不同性格的人采用的是不同手段。无论当时多么善良，在深宫呆上几年，最终都不能做到在道德上无可指摘。本性阴毒的皇后含而不露地算计着每一个女人，发挥巨大杀伤力；背靠强大权力靠山、骄横跋扈的华妃在谋害别人的同时也始终遭受着皇帝的暗算；地位卑微却心计深重的安陵容六亲不认、机关算尽；善良纯正、天资卓越的甄嬛也在不断的残害与斗争中学会用计谋克敌制胜，即便敦厚温婉如眉庄也难以独善其身。斗争成了一种思维惯性，也是唯一的生存手段。

　　作为众多女人的欲望投射对象，剧中的雍正没有爱情，他能够给予妻妾的只是“宠爱”。对拥有三千粉黛的雍正来说，始终如一的“爱”不合法度（他需要尽可能多地延绵后代，并平衡各种势力）。

　　《后宫甄嬛传》中有这样一个细节让人印象深刻：雍正质问亲王是否与妃子甄嬛有私情，允礼当即否认。雍正道：“朕是皇上，你自然什么都不该有，也不配有。”一句“不配有”，将专制权力的绝对优势描摹到位，甄嬛与允礼之间生死相许的爱情在王权之前轻如鸿毛。

　　在以权力丈量一切的皇宫里，善良被泯灭。女人与皇帝最终得到的都是悲惨结局：孤寂终老或是命丧黄泉。

　　批判意识的注入让整部剧有了厚度与内涵，也为种种斗争提供了分析的理路。虽然对于坐在电视机或电脑边收看宫斗剧的人们来说，曲折的故事、华美的衣服、精细的美工已经足以将观众留下。而当一部宫斗剧被注入了稍显严肃的主题，便值得赞赏。至少，作为一部宫斗剧，《后宫甄嬛传》能够让人在公开场合大肆谈论，而不必担心引来对方“原来你就这点品味”的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