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掀起医院反腐风暴 5名正副院长被捕

　　卢丽涛

　　一场医疗系统反腐风暴正在深圳展开，震动人心。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说，现在大家都小心翼翼，唯恐踩到红线。在坪山新区人民医院几个主要院领导办公室门口墙壁上，记者看到几条醒目标语：“拒绝回扣，拒绝红包”。南山医院也到处拉起了“拒绝红包 严禁医药代表院内非法活动”的标语。

　　这次反腐，有广东“三打两建”的背景，也伴随深圳公立医院改革的启动。

　　5名正副院长被捕

　　6月5日，盐田区检察院的公务车径直开进横岗人民医院，办案人员来到7楼的院长办公室。院长孔德奇正好外出办事。

　　接到医院工作人员通知后，孔德奇驾驶奥迪A6回到医院。在现场搜查物品后，两名办案人员把孔德奇夹在中间，押上警车绝尘而去，留下医院里惊诧的医务人员。

　　同是5日上午，坪山新区人民医院党支部书记蔡俊明也被带走接受调查，而坊间传蔡俊明已打算在6月退休。

　　和孔德奇、蔡俊明一起被立案侦查的包括涉嫌受贿的市、区共13家医院的16名管理人员，其中包括正、副院长9人，相关科室负责人7人。

　　在广东“三打两建”背景下，深圳市检察院反贪部门对医疗系统部门行政管理人员在医疗设备、药品、耗材采购中的商业贿赂犯罪进行打击。

　　深圳市“三打两建”办公室相关工作人员解释，“三打”，即打击欺行霸市、打击制假售假、打击商业贿赂，目的是在“三打”的基础上建立起一个更符合国际规范的现代化、法制化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机制。

　　6月22日，《第一财经日报》记者从深圳市检察院获知，检察机关决定逮捕5名医院正副院长、4名科室主任，另外7人被依法取保候审。相关办案人员表示，案件正在调查中，在提起公诉前不能透露更多相关细节，以免影响案件发展。

　　被决定逮捕的9名犯罪嫌疑人都身兼医疗系统重要职位，包括，南山医院、横岗医院、坪山医院、光明医院、西丽医院5名院长或副院长，还有市妇幼保健院、市三医院、宝安医院、坪山医院的科室负责人等。

　　涉事医院的相关工作人员对此事都讳莫如深，不愿对记者透露风声。但此事引起民间热议，医疗系统腐败似乎已成为尽人皆知的秘密，但如此大规模反腐“地震”并不多见。

　　医疗设备、药品、耗材采购利益链

　　2012年4月的一起案件侦办，像一棵树根被拔起，牵连出深圳多家医院相关负责人的商业受贿问题。

　　有知情人士透露，今年4月，深圳一家医疗公司长期以非法手段向各医院销售医药耗材，被群众举报，福田区人民检察院查办了所涉医院——深圳市妇幼保健院设备采购中的商业贿赂犯罪，涉嫌受贿的4名相关人员和3名行贿人员被立案侦查。

　　由此牵出多家医院的主要负责人或科室负责人有受贿问题，深度反腐由此展开。

　　深圳市人民检察院和福田区委组成了“5·14”专案组，抽调全市精干侦查人员对医疗行业进行深入调查。

　　上述办案人员透露，极个别医院院长涉嫌犯罪的行为较为恶劣，贪婪无度，在基建、医疗设备、药品、医疗耗材、人事每个环节均有受贿。据本人初步交代，受贿数额高达数百万元之多。

　　一位医疗设备供应商对本报说，发生在医疗系统里的商业受贿已经见怪不怪。尽管按照规定超过一定金额的设备都需要通过市采购中心招标采购，但医院和使用科室对于该设备的配置和参数有决定权，这就形成了相关管理人员的“灰色空间”。

　　深圳市卫生和人口计划生育委员会(下称“卫人委”)主任江捍平对医疗系统采购中出现的腐败问题，如此解释，“我国市场体系发育不成熟，现行的药品、医用耗材、医疗器械的定价、招标采购等存在制度缺陷，形成了行业潜规则。”

　　上述办案人员表示，医疗设备厂商和代理商愿意花重金对医院科室负责人以及主管领导行贿，使这些受贿人按照行贿人提供的仪器参数设置采购标准，相当于“定向招标”。

　　他举了一个案件，深圳某医院口腔科主任按照设备供应商代理的牙椅设备参数修改了招标文件中的相关参数，使该公司顺利中标，从而收取了数十万元人民币的贿赂款。

　　同时，在医疗耗材采购过程中的回扣现象相当普遍，代理商往往用高额回扣来利诱医生提高耗材使用量。由于耗材利润惊人，甚至有代理商亏本卖医疗设备给医院，目的就是通过耗材赚取高额利润。

　　上述办案人员透露，在某医院设备科科长涉嫌受贿案中，代理商就是通过医院内采购的方式回避政府统一采购，以低于市场价格购进某公司的乳腺活检取样设备，从而使这家公司的设备相匹配的耗材顺利进入医院。设备卖亏的钱，很快就能从耗材上赚回来。

　　无独有偶，近日，广州“三打两建”中，检察机关查处南方医科大学南方医院护理部主任刘某捷(副处级)以及该院三名护士长也涉嫌耗材类商业贿赂，被立案查处。涉案金额120多万元。

　　受贿人用简单隐蔽的方法就能完成交易。

　　耗材库里有各种经过招标方式引进的医用耗材(包括针管、输液管、敷料等)，但临床护士长有对耗材使用的决定权。行贿人给护理部主任、临床科护士长好处费，以作为使用该品牌耗材的“回扣”，护理部主任收取了好处费，给护士长“打好招呼”，护士长在耗材库中悄无声息地选择了该品牌的耗材。

　　交易在隐蔽、简单的程序中进行了三年，每两到三个月收受一次该医疗器械代理公司送来的回扣，月均涉案金额五六千元。

　　上述办案人员还表示，药品采购过程中的贿赂行为最为普遍，基本上被调查的每个医院都有涉及。

　　例如，某抗生素药类药品进入某个医院需要向相关院长和药剂科负责人行贿，代理商在药品的使用过程中会根据销售量给予一定比例的回扣。药商们通过行贿获取利益，而医院里从院领导、药剂科负责人到开处方的医生层层得到好处，从而形成“利益链”。

　　某医院药剂科主任供述称，医院每采购一盒阿奇霉素颗粒，就能获得3元人民币的回扣。仅一年半时间，回扣就高达几十万元人民币。“医院滥用抗生素的现象非常普遍，药品采购背后的利益链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公立医院改革启动

　　近年来，医疗系统腐败案件屡屡浮出水面。“三打两建”之后，能否实现制度保障？江捍平则表示，一群人出事，证明现在的医药招标采购环节是有漏洞的，光靠廉政教育是不够的，必须从源头招标采购制度上改革，堵住漏洞。

　　深圳医疗系统“地震”发生一周后，卫人委召开了卫生人口计生系统实施“三打两建”专项治理商业贿赂工作会议。

　　会上发出五条禁令，对药品回扣，医用耗材、医疗设备、检验试剂、后勤物资等回扣，及药品、仪器检查、化验检查及其他医院检查中开单提成，都明令禁止。同时，对于违反五条禁令的当事人将严惩不贷。

　　从6月26日开始，对违反五条禁令的当事人，不论金额、次数多少，按照人事管理权限，一律解除聘用合同；依照有关法律法规给予党纪、政纪处分，涉嫌犯罪的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对当事人所在单位的党政一把手、分管领导和其他相关责任人，视情节轻重给予批评教育、诫勉谈话、组织处理或党纪政纪处分。

　　以上禁令非常严格，但能否有长期效果，更需要配套的医疗体制改革。

　　事实上，在深圳医疗系统反腐风暴进行时，公立医院改革也正在启动。今年1月，深圳市宣布全市公立医院在今年底以前，全面取消药品加成制度。5月9日，深圳市出台《深圳市公立医院医药分开改革实施方案》(下称《方案》)。

　　6月20日，深圳市委常委会讨论原则通过《方案》。切断医院、医生开方与药品销售之间的直接经济利益联系，使公立医院回归到公益性、使医生回归到治病防病的角色、使药品回归到治病的功能已成为共识。

　　7月1日起，深圳在全市所有公立医院取消药品加成。随着医疗改革的推动，公立医院业务收入与用药数量、药品价格直接挂钩的利益链条将被打断。

　　伴随着反腐风暴的公立医院改革，能否正本清源，让医院成为一块真正的救死扶伤的圣洁之地，还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