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氏衣馆:想象不到的千年之美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09-30 14:59 来源: mangazine.名牌衣服内里,除了“慈母手中线”、除了“美人罗裳”、除了“曹衣带水吴出当风”……还往往夹藏着一个家族的荣辱、一段时代的变迁。如果有人这样问屈汀南,你身后的衣服贵重吗?他会答:你想像不到“它们”的美。
广州。珠江河畔。TIT创意园。
这里是广州闹市中的乌托邦。彩旌逐风动的入口,踩着潮润的青石板往里走,暗香浮动,蝉唱虫鸣。拐角处是一勺汪绿的池水。水面的残荷诉说着远去的光阴。几步之遥的地方,我们要见的人,叫屈汀南。
屈汀南是中国十佳服装设计师,在国际大赛中获过奖。几日前,他刚从敦煌归来。在那里,他用妒忌得让人发狂的近距离观摩了莫高窟。就在千年洞窟的里面,那么近,那么近地,他看到了一千年前的线条、一千年前的色彩,看到了唐代的雍容华贵,看到佛陀的禅思轻灵。为此,屈汀南被震撼得无与伦比。
我们此刻身处的地方也很美,叫“岭南服饰博物馆”。置身千年神韵之外的我们,亲眼抚及一两百年前的风尚与时髦,同样感受到无法抑制的美。这是屈汀南位于广州的私人藏所,同时也供公众免费参观。屈汀南入驻TIT创意园时,拿出占自己藏品十分之一的数十件,创办了这间主要以清、民岭南服饰为主的博物馆。
五爪龙袍
屈汀南生长在广东顺德。屈家是广东的名门望族。文革结束后的一天,屈家祖屋的阁楼突然塌了。尘土飞扬的断柱残椽里,几只大箱子被人抬出来。打开一看,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箱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各色服饰,是属于屈家堂号“裕德堂”的旧物。
裕德堂是清、民时期广东的老字号布店,有着粤海官御的印子,民办官用—在清朝,它属于经商的同时还要为皇室御制衣物的半官方造办处。起开的大箱里,屈家后人清点出上百件衣物,其中大多数为“裕德堂”店里的样物—“裕德堂”的布料制作成成衣置挂于店内,方便客人选购。
样衣称得上件件精良,均为“天衣无缝”之作。而最让屈家人吃惊的是,里面竟然还藏有龙袍。最珍贵的那件龙袍属于纳纱绣, 亦称“戳纱”或“纳绣”,是久负盛名的珍贵绣种—绣时以素纱做底,用各色丝线规律穿行纱眼,有强烈的织纹感和立体效果,为当时皇家御用。屈汀南还历历在目开箱时的震撼:打开龙袍,袍身熠熠,金龙跃然于目,细节亦天工神匠般精致—每一处纹路每一条衣缝的飞针走钱都堪称完美。让屈家惊奇的地方还在于,这居然是一件真正的五爪龙袍。
一件龙袍何为皇帝亲身穿饰?屈汀南说,要看它上面是否有九条真龙。屈家人数来数去,在袍子上只见到八条。最后,在极隐蔽的衣襟内侧,看到了生灵活现的第九条。而为何一件崭新的龙袍会静静地躺在屈家大箱子里近百年?百思不得其解的屈汀南最后得到答案:屈家当时接到皇宫命令后开始赶制,等制好时,大清已亡。它才安静地留此百年。
龙袍在屈汀南的藏品中不是孤品。我们还见到了他的另一件收藏—开耕礼用明黄平金绣正龙十二章纹龙袍。相比象征屈氏家族历史荣耀的第一件真品龙袍,这一件则更具有广阔的历史意义。在“岭南服饰博物馆”里,这件为光绪年间两广府做开耕礼所用的十二章纹龙袍,立于玻璃器内,静静地诉说着一个民族的时代特性。中华民族本是个农耕大族,在开春耕地的时候,皇帝要现场亲耕,这是当时中国最为隆重的祭祀礼之一。而远在两广之地,皇帝当然无法亲临。所以就将龙袍请过来,用作礼仪,等同皇帝亲临。
千年之美
1999年,屈汀南以广东莨纱为衣料设计的“嬗变”系列在法国获得两项大奖——由法国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发的“世界民俗文化贡献奖”和“21世纪设计大奖”,由此确立了他在中国服装设计界的大师级地位。其实,不仅如此,对这位具有鲜明广东特色的设计师来讲,这次获奖有着更为深远的影响—从那时起,屈汀南真正意识到中华民族的数千年服饰历史中包含着如何浩瀚的长烟。
屈汀南始终忘不了这样一幕:获奖当场,有一位法国老太太紧紧拥抱他,用标准的中国话说:“这个是莨纱,我知道它出自广东。”接下来,西班牙公主在电视上看到屈汀南获奖后,也将他邀至家中,展示她的中国藏品,细述她二十世纪初经历过的一次中国行⋯⋯这让当时在国际舞台上初出茅庐的屈汀南不禁感叹:“出了国,才知道有这么多人对中国有感情。原来,我有一整个民族的骄傲!”
鲜明的民族服饰特征此后成为屈汀南设计中的最主要元素,尤其是对“莨纱”的运用。莨纱,又称香云纱,广东顺德特有的制衣面料。以桑蚕吐丝织成的提花纱罗织物做坯绸,再涂以薯莨茎块的汁液反复练晒,晒熟后的织物粘聚上一层黄棕色的胶状物质,再用含氧化铁成分的泥土均匀涂于织物表面,经过水洗,胶状物变成黑色,这就制成了防水防晒、被称为“泥土里长出来的布”的香云纱。从屈汀南被法国老太太抱住的那一刻,他就深刻体会到香云纱对一位广东设计师的情结和意义,他将这种古老衣料与时尚设计结合,一次又一次,成就了他的T台。此外,屈汀南也设计过“独品情迷西藏”—以西藏为灵感的屈汀南高级定制系列,用热烈的红金两色主打,大胆融汇了藏族民族风格细节。屈汀南说,这种设计实际上可视为一种“精神良药”,能让人静下来,但不让人迷信。他在意的是,在中国社会普遍缺乏信仰的现在,通过时尚华服,让人们有所崇敬。就如同他在山西王家大院看到的一幅对联:“敬有所尊,爱有所敬,人间自有非常道”。屈汀南说,这就是他设计以及收藏的衣饰内里。
屈汀南的收藏现在已经不只局限于屈家旧物和岭南服饰,还有很多藏品属于海外回流。对于这个身兼设计师的收藏者来说,服饰本身的价值和它背后的意义同样重要,当然,值得仔细研究的还有它们的制作方法、色彩搭配,以及它的形象美。
屈汀南的每一件收藏品背后都流淌着一个故事,诉说着一段传奇。从守着嫁衣一辈子的孤寡老人、时代变迁中流落民间的没落贵族,到生活在“冰玉堂”的自梳女⋯⋯收藏的过程千奇百怪,不一而足,但屈汀南每一次都会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其间。因为在他看来,如果没有近距离观摩莫高窟,他从来就不会知道,简单几笔矿物颜料原来可以赋予生命灵动的安详。它们那么简单,又那么神奇。飞天乘着数笔绸带清雅疏韵,洗尽铅华。壁画上的唐仕,胆胸露乳,却细述着丝丝入扣的清宁。屈汀南看在眼里,铭记在心。纵使他在设计空间里享受着现代科技精华,他也不敢相信,原来千年以外的世界具有那么深刻的美。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让他泪眼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