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胜阻：要防范企业融资高利贷化的多重风险

　　2011年9月16日，2011年中国企业家论坛夏季高峰会在河北廊坊隆重召开。本次会议的主题是“新机遇、新商机、新产业——寻找发展的共识”。图为民建中央副主席辜胜阻发言。

　　辜胜阻：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我首先对来到廊坊的为此次论坛做出贡献的河北省省长、廊坊市长及企业家论坛组织等表示感谢。刚才郑先生讲到了可以将廊坊打造成中国的硅谷。廊坊这个地方的主要优势是区位和低成本的优势。刚才省长也讲了，它的商务成本是北京的五分之一乃至七分之一。但是廊坊要建设成为中国的硅谷必须满足三个非常重要的条件。

　　第一是资本的力量。硅谷如果离开华尔街就不是硅谷，硅谷有大量的上市公司，最有名的上市公司是苹果。这一点上中关村很像硅谷，它有几百家上市公司。第二是科教资源，硅谷如果离开了斯坦福也就不是硅谷，硅谷的创业者有60%来自斯坦福。第三是移民文化。廊坊要建成硅谷需要科教的支持和资本的力量，需要大量的上市公司，领袖性的上市企业。另一个非常重要的是要有大量的移民，大量的外来投资和移民文化。

　　当前对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有很多争议。金融部门讲我国中小企业的融资比同类市场经济国家做的还要好，然而舆论媒体报道许多中小企业陷入融资困境。这个就存在着怎么样认识、怎么样研究的问题，结论的不同是因为认识和研究的方法不同。我的研究方法是实地考察加座谈加上会商和研讨。我今年去了十几个省市自治区进行调研，直接和二百多位企业家进行面对面的交流，这二百多位企业家包括商会的领袖，商界的大佬，以及一些民营中小企业家，我的调查发现，中小企业面临的最大问题，2008年是融资难，2009年是市场难，去年是用工荒，今年是多种因素叠加，但是头号仍是融资难。而且今年可能是中小企业融资最难的一年，同时还面临十分严峻的用工荒，招不到人，留不住人，人力成本上涨，企业员工流失非常严峻。有一位浙商告诉我，他的企业今年走了一千人，又用高成本招了一千人另外，中小企业还面临来势凶猛的高成本。

　　中小企业是社会稳定之基，创业创新之源我国75%的就业是靠中小企业，90%的新增就业是靠中小企业，全社会65%的专利、75%以上的技术创新和80%以上的新产品开发也是靠中小企业。但是我们中小企业现在处于什么状况？我觉得有10%是在升级，20%在转型，60%-70%正面临严峻的生存困境。虽然政府主管部门根据报表说没有出现中小企业大量倒闭现象，但是可能存在大量“僵尸”企业，要死不活，只是没有去管理部门注销。就像现在有人的微博(http://weibo.com)有很多是僵尸粉丝，企业中间也是这样，你从报表上企业注册量上看有很多，但是很多是僵尸企业。中小企业融资困难是个世界性难题，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规模小，可抵押品少，信贷风险大。在中国，银行信贷不仅有“重大轻小”、“嫌贫爱富”的规模歧视，而且有“重公轻私”的所有制歧视。在紧缩性货币政策背景下，银行保障了大项目、垄断企业、大城市的融资需求，就客观上使中小企业特别是微小企业的融资供给受到挤出。

　　今年中小企业的融资问题首先是融资难，得不到贷款。全国工商联的调查发现，90%的中小企业没有得到贷款，浙江有80%的小企业完全依赖于民间信贷，深圳有70%的企业有融资困难。我前不久去辽宁，辽宁全省14个市中有12个市反映小企业贷款难。

　　其次是融资贵。我们金融是二元结构，体制内的银行体系，和民间信贷并行。浙江民营企业的辉煌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得益于民间信贷。浙商背后是大量的民间信贷在支持。我到浙江调研发现，当前部分地区民间金融呈现高利贷化。金融二元结构导致利率的双轨制，即官方利率低，民间利率趋高。国有企业和政府在体制内融资，其贷款利率是非常低的，当前正规体系的贷款利率7%左右，但是民营中小企业只能依靠民间信贷，利率非常高。浙江民间借贷利率最高的达到180%，武汉、南京这些地方最高的达到120%，而中小企业利润率做得好的也只有3%。

　　第三是融资险。当前紧缩的经济形势使得有些民间借贷者人面临“不借高利贷马上死，借了高利贷慢慢死；借高利贷找死，不借高利贷等死”的困境，因为贷款利息率远远高于企业利润率，企业很难还得起贷款。民间借贷“高利贷化”导致产业“空心化”与金融“堰塞湖”并存。我调研发现，很多企业都歇业了，大量的民间资本逃离实体经济，这必然不利于产业的发展。温州的打火机企业以前非常厉害，在国际市场竞争中把日本和韩国的打火机企业都打垮了，但是金融危机的爆发使得温州的打火机企业由曾经的四千多家减少到2008年的五百多家，在多重困境下现在只剩下一百多家。这样下去可能会导致产业的空心化，实体经济的空心化。马克思曾经说过，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足以让人铤而走险，如果有200%的利润有人就会藐视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润有人就会践踏人间一切法律。现在民间资本的热钱化，民间金融的高利贷化，不仅使实体经济面临“空心化”，还会使整体经济面临泡沫化风险。富余流动性过去是炒房炒股炒棉花，现在是“炒钱“。有人担心这样会引发中国式的次贷危机，因为美国的次贷危机不是两房问题，而是经济的根出了问题。商业银行贷款给了没有偿还能力的借贷者，这跟现在我们的民间借贷对象有点相似。中国要防止类似的事情发生。

　　最后是融资乱。现在什么人都做高利贷，个人资金、小额金融机构、海外热线、部分上市公司、还有银行，大量的银行表内贷款表外化。对此我觉得应该多疏少堵，不能说不堵，像这种上市公司去做高利贷，银行把钱变相放贷到高利贷市场上，你说我们能不管吗？但是我觉得应该更注重疏。江苏泗洪县是全民贷款，老百姓大量的放贷，结果高利贷崩盘，据媒体报道全县老百姓遭受损害，保守的损失上亿，这对一个贫困县来说影响很大。面对民间金融的高利贷化，我们一定要慎重。我们需要采取控制措施，更多的应该用疏导的方式。现在也有人关注到民间借贷的积极作用，说民间借贷是中国老百姓理财观念与创富意识的觉醒；是对多层次金融市场的有益补充，使很多借贷无门的人得到了贷款；可能倒逼银行体系的合理改革和股市和健康转型。所以对当前的民间借贷应该“招安”而不是一味打压。

　　怎么“招安“？我认为应该通过各种措施把它阳光化，规范化，合法化，把它变成多层次金融体系的一个部分。我们要通过VC/PE和天使投资引导热钱进入新兴产业，通过大力发展小的金融机构，构建与少量大企业和众多中小企业相匹配的多层次金融市场。王岐山副总理最近也讲了，要发展与小企业相适应的小型金融机构。我们现在有很多问题是“上面放下面望，中间有个顶门杠”，发展中小金融机构仍然需要加快金融改革进程。因此在金融改革中要特别强调顶层设计的重要性。另外要为我们民间资本拓宽投资的渠道。现在民间资本也彷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投资？现在股市不行，房市限购，没地方可投，政府应该想办法拓宽民间资本投资渠道。

　　我们要采取措施解决越来越严峻的用工荒问题。当前很多中小企业招不到人，留不住人，用工成本上涨。“用工荒”有深刻的原因，劳动力总量“无限供给”格局在改变，我们现在要反思我们的人口政策；要注意到当前影响城乡之间务工的推拉力量在发生变化；特别是新生代农民工需求发生的变化，老一代农民工干的活新生代农民工不愿意干；产业发展与布局调整使用工需求生变，东部产业升级不够，东中西部对低端劳动力的需求产生竞争；用工待遇和环境使员工流失率高；技能教育培训不够使技工更荒等。企业该如何应对？一要用机器“替代”降低用工依赖，像富士康现在准备大量的使用机器人。二要通过企业“增效”应对用工高成本。三要通过产业转移到中西部规避“用工荒”，四要通过综合“控流”减少员工流失。用“薪”更用“心”留人，用“前途”留人，实行人性化管理，构建企业与员工利益共同体。

　　我们还要有应对高成本的措施。当前企业头上有“九把刀”，即分别是利率、汇率、费率、税率“四率”；薪金、租金、土地出让金“三金”；原材料进价、资源环境代价“两价”，九种因素推高了企业的成本。我觉得政府当前非常重要的是要实行以减税为重点的积极的财政政策，应该对中小企业减税让利、少取多予。在当前宏观调控中，可以对中小企业实施以减税为核心的积极的财政政策，不能光靠货币政策。

　　我国“十二五”规划的主题是经济转型，但我国经济转型离不开企业的转型，特别是离不开中小企业的创业和创新功能所发挥的积极作用。但是企业转型必须让大量的中小企业先摆脱困境，先要活下来。我觉得应该对中小企业平等对待，十七大的报告是“两个平等”，即经济上的平等竞争和法律上的平等保护。现在“十二五”纲要强调“三个平等”，就是生产要素的平等使用、市场环境的公平竞争和法律上的平等保护。中小企业融资难就是因为生产要素的不平等使用，未来需要解决这个问题。

　　摆脱危机的阴影要靠新产业革命，要靠新的科技突破。所以这次会议的主题很好——新产业、新商机、新机遇。我认为其中最大的机遇就是新兴产业，另外中小企业转型需要寻找新的发展空间，实施蓝海战略，战略性新型产业是中小企业怎么从红海走向蓝海非常重要的机遇。

　　当然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需要创新，创新要靠有眼光、敢冒风险、勇于创新、具备经营能力的企业家。当前企业在创新方面面临四个问题：动力不足，不想创新；风险太大，不敢创新；能力有限，不会创新；融资太难，不能创新。战略性新兴产业具有高投入、高风险、高回报的特征，其发展迫切需要通过金融创新来构建风险分担机制和区别于传统产业的特别融资机制，实现新兴产业与金融资本之间的良性互动。高新技术产业，例如信息产业和节能环保产业，面临“九死一生”的风险。所以我觉得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应该有多层次的融资体系支持，首先是多层次的股权投资，特别是由天使投资、风险投资和私募基金构成的投融资链很重要。其次，要有多层次的资本市场。我们资本市场跟美国资本市场不一样的是，我们是“倒金字塔”型，主板上市公司多，而中小板、创业板及新三板上市公司少，而美国的资本市场是“正金字塔”型。我们这个资本市场最大的问题是底层不宽，我们的中小企业很难通过现在的资本市场获取资金。因此我希望通过招安的方式把我们现在的民间融资规范化，阳光化，成为多层次融资体系的一部分。第三要有多层次的担保体系。除了商业担保以外，政府也要做担保，层次信用担保体系，减少融资成本，提高融资效率。四要构建多层次的信贷融资体系，提高银行信贷的针对性和有效性，规范民间金融，切实缓解新兴产业企业融资难。要建立面向中小企业的政策性银行和社区银行，放宽金融管制，推进市场化改革，通过发展小金融机构让民间借贷资金“阳光化”。五要建立多样化的引导政策，推动社会资本流向新兴产业亟需投资的关键行业和领域。由于新兴产业技术方向选择难度大、投资回收期长、风险相对较高，需要政府扮演先行者的角色，发挥“天使”引导作用，以财政投入和税收优惠撬动社会资本，引导其投资处于初创期和成长期的企业。

　　在发战略性展新兴产业过程中，我们还要避免五个误区。一要避免重复建设和低水平竞争，防地区产业结构严重趋同；二要坚持技术创新，防“新瓶子装旧酒”；三要稳步慢跑，防盲目“冒进”；四要坚持市场导向，防止政府越位；五要重视民间资本参与，防对中小企业“挤出”。

　　综合而言，我的结论是中小企业是社会稳定之基，创业创新之源。当前中小企业的生存问题不可忽视，只有摆脱生存困境才能转型升级。转型升级要从“要素驱动”走向“创新驱动”，当前企业转型要把外在的压力变为内在的动力。我们政府推动企业发展首先要“放”，特别是要推动垄断行业的改革，拓宽企业发展空间。其次要“扶”，把一部分三农政策移植到中小企业上，少取多予、减税减费。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对百分之六七十的在生存困境挣扎的中小企业，帮一把，扶一把，让它们摆脱生存困境。我的演讲就到这里。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