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危：发达国家的经济复苏很艰难

　　新浪财经讯 2011年9月16-18日，国际财联第41届世界大会将在北京举办。本次大会由国际财务总裁协会联合会(IAFEI)与中国总会计师协会(CACFO)联合举办。新浪财经对本次会议进行全程直播。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成思危在会上表示，我对世界经济形势看法是这样的。就是世界经济走上了一条曲折起伏的复苏之路。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的情况，发达国家的复苏是很艰难的。

　　以下为成思危讲话实录：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嘉宾、各位朋友，我很高兴今天出席这个会议，并且和你们就世界和当前中国经济形势问题交换一些意见。因为我算是中国总会计师协会的名誉会长，所以我有责任来给大家谈一谈，作为东道主一方来跟大家做一个简短的报告。

　　我昨天晚上刚从大连回来，大家知道大连刚开完了夏季达沃斯会议。这次世界经济论坛大连会议就是两个主要热点，一个是对世界经济形势，一个是对中国和新兴国家的作用，大概是这两个热点。

　　世界经济形势根据我在会上的观察，比前两年的达沃斯会议悲观的人增多了，大概现在乐观和悲观的人是六、四开。有些人担心世界经济会不会二次探底，我个人属于审慎的乐观派，我对世界经济形势看法是这样的。其实我在前年作为主席的国际金融论坛上就讲过，就是世界经济走上了一条曲折起伏的复苏之路。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的情况，发达国家的复苏是很艰难的。为什么呢？大概总体上是三点：

　　第一，就是金融危机的深远的影响在这些国家里还没有消除。从美国来看失业率还是居高不下，银行业受到了重创以后还没有能够完全的恢复。美国地方政府的债务也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也就是说债务问题从商业领域向公共领域蔓延，这些问题可能大家都看到了。欧洲的主权债务危机还是在不断的发酵，旧的问题解决了一点，新的问题又不断的暴露出来。日本是长期的经济不振，加上地震、海啸、福岛核电站的事故雪上加霜。他们遇到的困难还是相当大的，这是第一点。

　　第二，低利率的货币政策在这些发达国家里还在使用，美国经过了两轮量化宽松，当然现在第三轮量化宽松是不是能出来还有不同的看法。它的基准利率还是相当低的，0-0.25%，欧洲央行虽然把基准利率从1%提到1.5%，还是属于低利率的状况，日本的基准利率一直是在0-0.1%，这样的一种状况就说明了经济还需要刺激。

　　第三，这些国家的政治因素也影响了它做长远经济的角色。美国自从中期选举以后，共和党人的国会在众议院取得了多数，所以行政和国会之间互相挚肘的现象就出现了，对于奥巴马总统的一些经济政策推行就不是这么顺利了。

　　大家最近看到的美国两党为提高债务上限的问题进行的政治争斗，大家都看到了。欧洲来看由于主权债务危机的问题造成了相当严重的问题。希腊、爱尔兰、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南欧的这些国家陆续的都出现主权债务危机问题。

　　可以说欧元甚至欧盟的政治体系也受到了危险。由于欧元区国家在货币政策上有欧洲中央银行ECB来协调，但是财政政策各国还是各国的。在遇到了主权债务危机的时候，各国的政府也是遇到两难。如果违约当然造成的影响是很大的，如果是实行紧缩政策老百姓又会不高兴。根据历史上的统计凡是实行紧缩政策的政府有一半左右在下一次选举里就会下台，所以欧盟遇到的问题就是北方国家和南方国家不一样，南方过程遇到了更多的困难需要北方国家去救。南方国家也实行紧缩政策，这是援助必须的要求，但是另一方面也有政治的风险。

　　日本的问题是政府的更替太频繁，过去十年历换了十四个首相，最近又换了一个首相。在这种情况之下政策的持续性和稳定性也会受影响，大概悲观的人看法主要是从这么三条来看，觉得形势相当严峻。

　　我个人也承认上面都是事实，但是我认为也应该看到积极的方面。美国的经济实力还是强大的，美国的创新的能力也还是相当强的。所以尽管经过这么大的冲击，我觉得它实行正确的政策，还是可以逐步的恢复。当然可能增长很慢，但是可以逐步恢复。

　　最近奥巴马总统推行的新的就业计划，这也是降低失业率的一种做法。美国的劳动生产率现在来看还是比较高的，欧洲来看现在的问题就是到现在为止欧盟的领导人，欧元区的领导人还是强调要救。其实去年12月在巴黎召开的国际货币体系的研讨会上，我就仿照莎士比亚的说法，救还是不救是个问题，但是到目前为止看到大家的表态还是要救，当然救起来是不容易的。因为这些国家的债务是相当高的，而且相当大一部分是外债，救起来办法就是借新债还老债，由欧盟，由IMF、欧洲央行借给他，借新债还老债。

　　另外就是出卖一部分资产或者实行紧缩政策，跟债权人谈判重组。但是到目前为止欧洲的态度还是救，如果能救当然还是有可能救过来的。当然有一些措施还在争论，比如说发行欧元债券的问题，如果能够发行欧元区债券有德国、法国的国家信誉做担保，我想这些债券本身还是有不少投资者是愿意买的。

　　日本虽然是经济长期的不振，但是日本本身也还是有他自己的一些优点，也有它的一些实力。日本的一些政治家也认识到要在亚洲加强和亚洲国家包括加强和中国的合作的重要性，如果他们能采取正确的外交和财政政策，我认为渡过这次难关也还是可能的。

　　我总的看法是今后几年世界经济的增长是缓慢的，曲折的，起伏的，但是二次探底，继续进入负增长衰退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现在来看还小于50%，这是我的第一点看法。

　　第二点，关于中国的经济。中国的经济大家知道2008年底为了应对国际金融危机，我们启动了四万亿的经济刺激计划，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措施。根据我们的研究如果没有这个经济刺激计划，2009年我们的经济增长大概只有2.4%，因为有了这个经济刺激计划，所以我们达到了9.2%的经济增长。但是从这次金融危机的情况来看我们也确实吸取了不少教训。因为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经济刺激计划在一方面是必要的，但是另一方面负面的影响也开始显现。因为我们的经济增长主要靠两个，一个是靠投资，特别是在2009年我们投资是大量的增加。2009年我们投资增长了30.5%，总的达到22.5万亿，大概占了GDP的三分之二。2009年9.2%的增长里投资占到了8.7%。

　　我们参加世界贸易组织以来外贸的增长非常快，所以在2007年外贸的增长对经济的贡献差不多达到20%，但是金融危机一发生以后外需急剧减少，外贸形势就非常严峻了。2009年的时候外贸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是负的3.6%，就是9.2%的增长里外贸是负的3.6%，消费是4%，这样构成9.2%的增长。这就告诉我们单纯依靠投资和外贸来拉动经济传统的做法是存在问题的，特别是在2010年，我们发现由于投资的过热造成了产能的过剩，29个产业部门里有22个产能过剩，造成了产品的积压，造成了投资效益的降低，投资效益我们觉得一个最直观的衡量，就是投资增加1%，能够拉动经济，拉动GDP增加多少，大家如果学过发展经济学，发展方程式的话就知道，最少应该是0.5%。但是我们09年投资增长30.5%，GDP增长9.2%，投资效益大大下降。同时环境污染的问题不断出现，所以说是大量投资带来负面的效应。

　　实行比较宽松的货币政策，也带落了一系列的问题，我们虽然说是四万亿计划分三年，实际上是两年，2008年政府投了1800亿，2009、2010分别是5000亿，包括地方政府等等一共是四万亿。实际上我们的银行贷款在2009年一年里就增加了9.6万亿，这样大量的货币放出带来了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地方政府的债务迅速增加，因为这些贷款利相当大一部分是贷给地方政府的，根据审计署的审计大概到今年6月底的报告，地方政府债务一共是10.7万亿，大概其中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政府还债能力有问题。第二个负面的影响就是通胀的危险。第三，容易导致资产泡沫。2010年中国政府花了很大的力气，在克服这些负面的影响，包括调查处理地方的债务，包括控制房地产泡沫，包括抑制通货膨胀。抑制到今年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还是要在保增长和抑通胀之间保持一个平衡。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这是必须要转变我们的经济发展方式，要从过渡的依靠外需，依靠投资转变为更多的依靠内部的消费，看来这是一个必要的措施。

　　中国的储蓄率一向是比较高的，中国的国民储蓄率，就是居民企业加政府的储蓄对GDP的比例要占到50%左右，中国的居民储蓄率，就是居民储蓄对居民的可支配收入大概要将近40%，这样高的储蓄率也给大量投资，投资过热提供了条件。另一方面也造成了我们外汇储备的大量增加，也对世界经济的失衡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我们在十二五规划里非常明确的说了要转变经济发展的方式，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第一个要更多的依靠内需，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要提高人民群众的购买力，让其有能力去消费。第二，要完善我们的社会保障体系，敢于去消费。第三，通过创新提供更多的新产品，新服务，使之愿意去消费。在这个方面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要下很大的力量。

　　第二，我们要注意发展绿色经济。GDP是衡量经济发展的很重要的方面，我们不能不考虑环境的成本。我们曾经计算过2005年中国的环境成本，由于能源效率低，环境污染和生态环境被破坏造成的损失大概是占GDP的13.5%，而当年GDP是增长了10.4%，这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我们对环境欠了债，而且这个会留给我们的子孙后代，这是不可持续的。在十二五期间我们一定要不追求过高的GDP的增长速度，而要更多的关注环境、生态、科技、教育，这些非市场的经济活动，以及外部性的问题。十二五规划里我们的经济增长速度定的是7%是基于这样一个原因。

　　另一方面要降低能源，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中国在发展新能源方面下了很大的力量。坦率的说由于中国的基数很大，中国还是在发展之中，我们的政府已经宣布到2020年二氧化碳单位GDP的排放量要降低40-45%(跟2005年的数据对比)，这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中国是以化石原料为主的能源结构，煤炭占70%，石油和天然气加起来占21%，非化石能源占9%，中国政府宣布到2020年非化石能源要占到15%，将近要花五万亿的投资。但是即使到那个时候中国能源的结构85%还是化石能源，中国在相当一个时期内的重点应该是低能耗、低污染、低排放，这是作为我们发展绿色经济的主要的目标。我们还可以发展其他的绿色产业，比如说现代服务业，文化产业，旅游产业等等。

　　十二五总的最重要的主题就是如何转变我们的经济发展方式。我们说更多的依靠内需并不是说我们不重视对外贸易，但是对对外贸易方面来说我们面临的是更重要的是质的提高，而不是追求量。首先把外贸对GDP的比重不要搞的太高，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维持在30-40%就可以了。

　　我们不追求过高的外贸顺差，当然对不同的地方国家有顺有你逆，但是总体来说不追求过大的外贸顺差，这造成的问题一个是可能增加外贸贸易摩擦，另外造成外汇储备的迅速增加，而外汇储备的迅速增加我们现在来看还只能是买一些国家的国债。买国债带来两个问题，我们等于把我们的钱借给外国的投资者去用，根据美国的情况过去十年里面投资的回报率是8%，国债的利息是4%，等于有一半的利润是外国人赚了钱以后他拿一半给我们一半。

　　我们要承担外汇贬值带来的风险。从2005年7月到现在美元已经贬值了30%，美元的实际对人民币相对的购买力下降了30%，这个风险我们要承担。我们希望今后在外贸上不追求过大的贸易顺差，做到基本平衡，略有节余就可以了。

　　改善我们的外贸结构，订单和市场两头在外的加工贸易不能太多。有关美、欧、日的传统市场需求降低，我们要更多的开辟东亚、非洲、拉美这些国家的市场。

　　随着我们劳动力成本的提高，劳动密集型的产品逐步从东部到西部转移，从中国向东南亚的国家转移，我们要提高产品的档次，向高端发展，这些都是我们外贸方面需要做的。

　　今年遇到的主要问题是增长和通胀的矛盾，一方面我们要保证经济适当的增长，另一方面通货膨胀的危险也是存在的。我们7月份的通货膨胀达到了6.5%，8月份下降到6.2%，但是还是处于高位，而且通货膨胀的因素并没有消除，货币供应，尽管我们实行了一定的紧缩，但全世界整体来看低利率造成的流动性还是存在的，而且我们又不可能把我们的货币供应管的过紧。为什么呢？因为国外利率很低，我们提高利率热钱更容易进来。

　　如果提高利率地方政府的债务负担，一些中小企业的成本也会随之提高，所以我们不可能用提高利率的办法来对付通货膨胀，因为它会影响到经济的增速。

　　另一方面来说通货膨胀的危险还有大宗商品价格的上升，以及我们国内农产品价格上升，这三个因素都存在。我们对通货膨胀今年还是不可以掉以轻心，还是要继续努力的去控制通货膨胀。

　　为了要保证经济的增长，要特别关注中小企业和高新技术企业。最近央行出了一个政策，定向宽松。总体来说我们是保持一个紧缩的政策，但是对于中小企业，对于高新技术企业，对于农业，这些部门适当的放宽货信贷，这也是在当前必须采取的办法。

　　对今年经济的估计，我在去年12月就讲过，今年大概经济增长是9%，通货膨胀是5%，现在看来可能还是差不多。经济增长会比9%高一点，通货膨胀率会比5%高一点，但是总的形势是增长率要适当的下降，通货膨胀要得到更好的控制。

　　各位嘉宾、各位朋友，中国的经济增长所取得的成绩大家是看到的，中国的增长对世界经济也做了一定的贡献。特别是在当前的形势之下，我们听到了很多议论，说中国要救世界。我个人的看法是中国现在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的GDP还只有世界的8%左右，中国人均GDP刚刚过了四千美元，中国人民的人均收入比发达国家要低的多，所以中国不可能像有些人期望的去担当领导，但是我们愿意首先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做好，对世界经济发展做出贡献。因为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可以说已经是大大超过我们GDP在世界经济中的比重，中国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条件下来和世界各国一起共同渡过暂时的困难，温家宝总理在大连也讲了这个观点。

　　中国的经济在十二五期间将会实现又好又快的发展，我们也将会克服我们在前进道路中的困难，不断的按照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的科学发展观来推动中国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我们也愿意跟世界各国密切的合作，共同的推动世界的和平和发展。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总有过去的一天，我们希望这一天早一日到来，谢谢各位。

　　主持人 许思涛：感谢成思危副委员长的精彩发言，大量翔实数字，我觉得最后讲到的给我们很多信心。今天机会非常难得，在座的嘉宾有没有问题现在可以提问一下成副委员长。你刚才说到从去年谈到欧洲救与部分不救，你的判断是救，假如说在救的背景下对中国有什么基于呢？

　　成思危：我个人认为要救主要是从几个角度来考虑的。一个就是欧元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建立起来，如果让欧元垮了可以说世界货币体系会倒退十年，因为就没有一个能够和美元相抗衡的储备货币。而更近一步说欧洲国家的团结，欧洲的政治也会受到很大的打击。这对建立一个多极化的世界也是不利的，我个人看法还是应该去救。但是这个救主要靠欧元区自身为主，中国在这方面温家宝总理已经讲了，我们愿意尽我们的力量。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希望这种友好是相互的，既然欧洲希望中国能够伸出援手，我看有的新闻说希望中国成为第18个欧元国，看来希望是殷切的，我们既然作为第18个欧元国，你应该给我们欧元国同样的待遇。这个问题还是采取一个积极的态度，我们也希望欧元区国家和我们真诚的合作，大家共同的来解决这个问题。

　　主持人 许思涛：假如说世界经济真的出现第二次探底，最开始说这是40%的概率，我们公司的预测大概也是这样，假如说出现第二次探底，你刚才也谈到了四万亿的负面因素正在浮现，这种情况下中国应该做什么？

　　成思危：转变经济增长发展方式，实际上金融危机之后就算不出现二次探底，西方国家的去杠杆化是必然的，包括政府、企业、居民的去杠杆化是必然的。去杠杆化的结果必然是外需的减少，必然是影响我们的生产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尽量的减少由于外贸、外需减少对我们经济的冲击，这也是我们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提高我们自己抗风险的能力。

　　如果真的发生二次探底中国也很难独善其身，我们希望把影响减少到最低的限度，现在就要有这个准备，我们不希望发生，但是要有这样一个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