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在行动：报废不废拼装车

　　主编：袁柏欣 编导：王立三  

　　在湖北十堰的汽车拼装厂里拼装出各种的汽车，出厂证，合格证一应俱全，当然这些证件的来路都不正当。同样在河南汝州，也聚集着上百家拆车、拼装车的家庭作坊，因为不断被媒体报道，在被围墙圈起的院落里，这些作坊开始闭门造车。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这里有专门的购销产业链，收购来的报废车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有专人到黑龙江等地专门收购报废车和出事故的报废车。

　　这辆损毁严重的小轿车属于这位年轻人小王，小王告诉记者，轿车是一个多月前在河南汝州湾子村马路边买的，虽然当时卖车人也告诉他这车没手续，但他觉得开着这辆红旗挺有面子，于是就买了下来。小王说，这辆老旧的红旗轿车虽然是报废车，但在外观上还过得去。当时慢慢地开着试了一圈，没觉得有什么毛病。于是买下这辆车就上路了。

　　小王：晚上灯也不亮，对方灯光太强，没有看清，刹车也不灵，偏刹之后撞到树上了。

　　提起撞车的遭遇小王心有余悸，幸好车速不快，才没有酿成大祸。受的伤也不重，只是额头撞到了风挡玻璃上出了血，胸部也撞到了方向盘上。虽然事情过去了三四天，他额头上的伤仍然没有痊愈。

　　花9000元钱，在马路边上就能买台红旗轿车，这在汝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沿着这条公路从汝州向西，十公里内坐落着春店村、侯庄、藏庄、许寨、弯子村等10多个村庄，大量车头朝着马路的车，都是准备叫卖的，这些车品种齐全，重型卡车、洒水车、依维柯客车、油罐车、越野车随处可见。象这样的一台翻斗车要价是6万元。这台依维柯客车，卖车的小伙子要价16000元。为了向记者显示这辆车的性能良好，他将汽车发动起来。

　　在马路的另一侧就是卖车小伙子的家，在他家的院子里，锈迹斑斑的汽车零件和发动机随处可见，屋子里的货架上也整齐地摆放着锈迹斑斑的汽车部件。3月19日，记者来到许寨村村边的一块空地上，发现将近50辆解放汽车，正等着出售。卖车人告诉记者，这些车都是改装的，都没有手续。

　　记者注意到，这里停放的这四五十台车都已经锈迹斑斑，见记者对这种车型不感兴趣，卖车人又建议记者看看边上的这两辆翻斗车。他还热心地给其他卖家打起了电话。他告诉记者，只要提出要求，什么样的车都可以拼装出来。在这些锈迹斑斑的车后面，有一些人正在拆解一辆面目全非的汽车。屡被媒体曝光，这里的卖车者对记者提高了警惕，甚至上来查看记者有没有带暗访设备。提起自己的生意，卖车者言语中甚至略带自豪。

　　3月22日，记者再次来到许寨村，在村口的这个停车场，原来停在这里的四五十辆报废车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空地。经过仔细观察，原来这些车都隐藏到了相对偏僻的村路上。在汝州市将近一个星期的调查中，记者见到了上百个非法拆车、拼装作坊，许多本应该被销毁的报废车辆就停在这些作坊里，被改装后流向市场。

　　在马路边卖依维柯车的小伙子向我们透露了这样的消息：我整天我是弄大车的，不愿意弄这个。我在洛阳那面的钢铁厂专门的报废车，那都是没牌子，都是咱就开着回来。你专门卖报废车？我就卖大车拆铁，卖点配件，剩下的拆铁了。

　　在洪庙桥附近的汝州市彦旗汽修厂，记者亲眼目睹了正在拼装的一辆车。这是一辆事故车，大梁已经撞得严重变形，发动机也被取出来放到地上，一名工人正在临近的一台车上切下部件，这些切下来的零部件将会到另外一台底盘比较好的车上。旁边为新车定做的车厢已经在喷漆。

　　一辆辆都已经报废的汽车，经过地下作坊的改头换面，马上就可以废物利用推向市场，其安全隐患不言而喻。实际上，汝州的地下拼装车的产销一条龙服务并不是一个新生事物，早在两年前的315期间，记者就曾经对这个非法拼装市场进行过曝光。在那条长达十公里的汝州市通往洛阳的省级公路道路两旁，停放数百台等待出售的车辆，其中包括量卡车，挖掘机，面包车，油罐车，和小轿车，这些汽车可谓是大有来头。

　　卖车人直言不讳的告诉记者，这些公开叫卖的汽车都是报废车，和没有手续的黑车，即便是有挂牌照的，也都是假牌照，在这些报废汽车的挡风玻璃上，邮箱上留着联系电话，只要有询价，马上就有人过来推销，价格非常便宜。

　　老赵是藏庄人，从事报废车和黑车的销售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据他介绍，汝州报废车大市场，在当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早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沿汝州向西的方向，春店村，藏庄，许寨，湾子村等几个村庄都在卖这些报废车。

　　老赵：现在遍地都是黑车，我给你说，他都是没有手续，你去问问，有手续的有几个。

　　按照老赵的提示，记者在十公里的公路上进行了暗访。所到之处看到有人在沿街叫卖，一台报废汽车的出路并不复杂，这里的村民各司其责，有卖零部件的，有卖整车的。在湾子村各种废弃的车部件被抹上机油，等待出售，在春店村，报废车头的部分被肢解下来，一位妇女蹲在车厢上正在翻新。

　　这些报废车的发动机和车头经过简单的处理之后，被廉价卖给当地一些作坊式的工厂组装成新车。这是位于藏庄的一个造车厂，在这间不到二百平方米的厂房内，记者看到四五个工人正在给车厢进行翻新，而汽车底盘就是这样由工人蹲在地上焊接出来的。工人告诉我们，底盘和车厢都是给门口这台红色的半挂车准备的，车子的主体部分已经完工，只剩下车厢部分门了。

　　两天过后，记者再次经过这个造车场时候，果然见到了那辆翻新好的红色半挂车，车厢的后部用黑笔写上了车牌号码，陕A17343。

　　国务院颁布《报废汽车回收办法》明确指出，禁止任何单位或个人利用报废汽车五大总成以及其他配件，拼装汽车，禁止拼装车和报废汽车上路行驶。

　　老赵告诉记者，报废车在河南汝州市公开叫卖长达10多年，已经形成一个完成的产供销产业链，这些报废汽车经过翻新之后，被销往全国各地。为了让这些报废汽车穿上合法的外衣，还有一个工作是必须要做的，就是为这些汽车弄一些假牌照，这样经过他们改头换面后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行驶在每条道路上。

　　两年前当记者对河南汝州非法拼装报废车报道之后，当地政府承诺进行清理整顿，但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看到成效，至今汝州的拼装报废车改装市场依然是生意兴隆，甚至形成了很有地方特色的产业规模。河南汝州非法拼装报废车市场产供销一条龙服务，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期间全国各地的报废车源源不断地被拉到这里、又畅通无阻地回流，让这个地下车市声名远扬。如今，他们又开始拼装一个新的产品：校车。

　　解说：3月18日，记者来到汝州市庙下乡湾子村的河南省瑞福达实业有限公司湾子分公司，这是当地最大的废车回收市场，在这里记者注意到了几辆白色依维柯客车，这位姓高的卖车者告诉记者，这几辆原来都是校车。

　　姓高的卖车者向记者透露，2011年年底，当地曾经对一批问题校车进行了查处，这批校车大多无证无牌，甚至有的就是改装报废车。并对其中的80多辆集中进行了公开销毁，当地媒体还做过报道。但事实上，当天除了几辆当场销毁以外，其他的只是用铲车砸坏了车窗玻璃和驾驶室顶棚，核心构件发动机和前后桥和大梁等主要部件都没有受到损坏。这些车辆由当地交警部门主持，通过竞价销售又回流到了市场。

　　那么姓高的卖车者透露的是否真实呢？按照车辆强制报废的相关规定，如果销毁，这些车辆应该进入有资质的报废汽车回收公司。记者从河南省商务厅了解到，在汝州市有具有报废汽车回收和拆解资质的企业仅有一家，即平顶山市金属回收总公司汝州分公司。为求证这批报废汽车的去向，3月22日，记者来到了这里。公司员工告诉记者，这里从去年到现在根本就没有收到过报废的校车。

　　按照我国《报废机动车回收拆解管理条例(征求意见稿)》的规定，商务主管部门负责全国报废机动车回收拆解的监督管理工作。记者随后电话采访了河南省商务厅相关部门。记者了解到，在河南省商务厅备案的2011年平顶山市回收报废车辆年度报表中，并无汝州84辆报废校车的记录。

　　一面是有资质的汽车回收和拆解厂，没有回收到报废校车。一面是报废的校车在市场上公然叫价。这批宣称被公开销毁的校车到底哪去了呢？是否真的又重新流入了学校呢？记者最终不得而知。但调查中记者发现，当地已逐渐从原来的以拼装卡车、工程车为主转向货车、乘用车并重。3月21日，记者拍摄到了这辆无牌照的依维柯客车，这辆通身贴满广告的“家宴车”正在接送乘客。知情人介绍说，去年一辆报废的依维柯客车能卖到2万多元钱。

　　随着市场的发展，汝州拼装车产业分工也逐渐明确，有人专门供应发动机，有人专门卖轮胎，有的则专门经营各种型号的前后桥和变速器。这里是汝州西面的春店村附近，在路边五颜六色的就都是各种汽车的驾驶室，各种车辆，各种型号的都驾驶室在这里都有供应。

　　按照相关规定，报废汽车的五大总成，汽车发动机、变速器、前后桥、转向器、车架，必须由有资质的企业进行拆解，然后回收进入再制造企业，重新利用。但在汝州，汽车底盘，前后桥，变速箱等重要汽车部件的买卖都随处可见。在河南瑞福达有限公司湾子分公司，记者拍摄下这些画面，院子里停着十多辆改装过的绿化洒水车，上面贴着出售的字样并留着联系电话。人来人往，前来挑选配件的人络绎不绝，在市场内部已经形成独特的分工，甚至国家明令禁止买卖的废旧汽车前后桥都有专卖摊位。

　　这位老板介绍说，这个摊位是一年一万元从瑞福达公司手中租来的，从2009年开始经营，现在生意不错。瑞福达公司湾子分公司的工商资料显示，这家公司经营范围是，报废汽车回收；废旧金属制品的回收、销售等。而按照国家相关规定，报废汽车回收拆解企业必须具有省级商务部门核发的资质，也就是说，这家公司根本没有取得相关资质。现在这家公司每年用10万元租赁土地100亩，再以每年数万元租金将摊位向外出租，生意火爆。

　　对负责汽车回收和利用的企业，我国有着严格的资质认证和规定，但在河南汝州，那些没有任何资质的企业也能堂而皇之的从事报废汽车回收的生意，许多地下工厂扎堆生产，形成了一个规模惊人的产业链。那么，汝州当地政府的监管又在哪里呢？

　　解说：在汝州，造车已经成为一个不需要任何门槛的行业。只要回收来一辆车，不管是报废的车还是出过事故的车，再到汽车回收市场上买购买一些配件，一部车就可以这样拼装完成，这里已经形成包括喷漆在内的一条龙服务，如果肯额外多付出几百元钱，还会有人负责把车送上高速路。

　　据记者调查，虽经多次报道整治，在汝州市的近郊沿线，从春店到藏庄，再到许寨，依然存在近百个非法拆车、拼装的作坊，许多本应该被销毁的报废车辆就停在这些厂里，等待着被改装，然后卖向社会。

　　巨大的利益诱惑让一些非法拼装报废车辆的小作坊尝到了甜头。汝州拼装销售报废汽车“五大总成”由来已久，鼎盛时期有专业拆车商户300多户，从业人员4000余人，每年拆车上万台，交易额2000万元。拆解废旧汽车，经营废旧零件和用废件组装汽车，在这里已经成为近乎公开的产业。资料显示，至少在2007年，汝州相关部门就表示：“汝州市政府将研究出台整治方案，按照“部门联动、综合整治、职责明确、追究到位”的原则，逐步建立长效监管机制，坚决制止非法拆解拼装行为，绝不允许原拆车市场死灰复燃”。然而，当地人透露，所谓的监管形同虚设。

　　对于象瑞福达实业公司这样的市场，当地则采取了另外一种态度，这是3月22日，记者拍摄到的汝州市工商局和公安局执法人员对河南瑞福达实业有限公司湾子分公司检查的场景。公开资料显示，河南省商务厅认定的当地具有废旧汽车回收拆解的资质的企业仅有一家，即平顶山市金属回收总公司汝州分公司，但知情人透露，汝州市工商部门认定的却是三家，其中就包括瑞福达实业公司。并且事实上，当地工商部门的审批，只允许这里可以从事报废汽车回收，但实际上，这里却是在公开出售报废汽车。

　　根据公开报道，2001年以来，汝州市工商局先后出动执法人员近千人次，立案查处非法经营行为44起，查扣废旧车辆9辆，废旧汽车配件306件，车壳、驾驶室和大厢17个。然而，十年来，在相关部门的持续监管下，我们看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地下市场依旧兴盛蓬勃的场面。

　　半小时观察：

　　一个地下产业能连续发展10余年，并且规模越来越大，分工越来越精细，不能不让人反思其中的原因。在利益的驱动之下，不法经营者罔顾法律法规、罔顾人命关天，两眼只盯住了其中的利润；而地方监管不力，对这一非法产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明禁止、暗鼓励，或者以罚代管，更是在客观上纵容了这个地下产业越来越发展壮大。车祸猛于虎，为了孩子的安全，为了校车事故的悲剧不再重演，请监管部门真正肩负起自己神圣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