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农产品物流：紧俏的车皮

　　聚焦农产品物流(二)

　　紧俏的车皮

　　农产品物流顽症成为人们再度关注的焦点。铁路运输的成本远远低于航空和公路，但是运力不足是个巨大的困扰。南菜北上和东北的粮食南下，均受制于此。这种低成本的运输方式因为资源的稀缺，形成了巨大的市场需求，甚至出现了许多专门以倒卖铁路货运计划的倒爷，在一定程度上推高了农产品的价格。

　　一、郑州东站的高价车皮

　　张强(化名)从事铁路货运代理业务多年，不久前，他将一车皮面粉从郑州东站发往重庆站。铁路部门给开出的红色大票显示运费是11000多元。但除了这些明码标价的运费外，他还额外付出了2300元的代价。

　　运输代理商张强告诉记者，像运这批货总共花一万三千多元。有票的一万一千元，其它两千三是没有票相当于隐形的花销，也就是收的车皮钱。前两年收的更高，一个车皮能收到三千多元，甚至四千元。

　　张强(化名)告诉记者，如果不肯出这笔钱，就拿不到车皮。这2300元包括装卸费、铁路多种经营公司的服务费和用于取得车皮计划的费用。这笔费用都是通过一些专门从事运输中介的多种经营公司收取，根本没有任何票据。张某所说的情况是否属实？1月9日，记者来到了位于郑州市货栈街142号的郑州东站货运营业厅。在上午十点左右的上班期间，大厅内空空荡荡，没有人来办理业务，记者以发货为由，来到货运受理窗口询问。

　　受理窗口的梁姓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现在车皮很紧张，不一定能有车皮。他让记者留下电话，称之稍后会联系记者。当天下午，郑州东站梁姓工作人员给记者打来电话说，这批货物可以起运，但没有发票，点装费会有，但花费可能要高一些。

　　第二天上午，记者如约再次来到郑州东站货运营业厅。这里的工作人员将记者推荐给郑州东站多种经营公司的业务经理白玉涛。白玉涛将记者带出营业厅，来到街对面一间没挂任何招牌的平房里，这个房间里桌子上的电话号码薄显示，这里就是郑州东站多种经营公司办公室。白玉涛称，如果往哈尔滨运货，需要在铁路运费基础上额外缴纳2000元的“代理费”。

　　郑州东站多种经营公司的业务经理白玉涛告诉记者，按照一万五千元开票，代理费包括站台费、空车使用费，还有货运代理费等等，全部下来可能需要2000块钱。白玉涛强调说，除了铁路开出的运费可以获得正式发票，多出的2000元不能给开正式的发票。白玉涛紧接着说，现在去往哈尔滨方向的车皮不紧张，不用交“点装费”。如果车皮计划紧张则必须交纳“点装费”。记者提出还有一批货物需要运往昆明，白玉涛则向记者明确表示，获得昆明铁路局(微博)方向的车皮需要运费基础上额外多交2800元，其中800元就是“点装费”。

　　据白玉涛经理透露，东三省不需要点装费，像南昌局，柳州，成都局，广州局，昆明局这五个，必须得点装，不点装就拿不下来。现在没有人八百元都点不回来，因为这是行业潜规则。

　　白玉涛介绍，他所在的这家多种经营公司，已经改为河南中原铁道物流郑州东分公司。在外人看来很难办到的车皮和计划，对白玉涛来说都不是问题。

　　为了说明自己所在的公司是正规公司，白玉涛还向记者出示了一份合同。

　　第二天，白玉涛经理带领我们来到九州货场。看过货场后，他表示，他已向他的领导作了请示了，保证能申请到所需要的车皮计划。

　　一面是在营业厅窗口申请不到车皮，一面是这个多种经营公司加价出售车皮。已经从事了货运运输七八年的张强，对这个行业非常熟悉。他告诉记者，多年来“点装费”一直都存在，不交是不可能，关键是在于价格的高低问题上。

　　郑州是整个中原地区重要的铁路货运枢纽，郑州北站有亚洲最大的编组站，日均办理车数达两万多辆，担负着全国货车85%的运量作业。郑州东站是郑州铁路枢纽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国家内陆铁路货运一类口岸。这份《郑州东站运输计划指标完成情况》显示，2011年郑州东站整车发送数量为66775车。

　　作为郑州东站货运统计科科长陈冰林告诉记者，我们运输收入完成了5亿1540.8万元，照年度计划我们超了5070.8万元，超额幅度是10.9%。

　　陈冰林科长并不认为郑州东站在铁路运输中存在灰色收费的情况。对那些中介公司所说的点装费，他表示自己没有听说过。他告诉记者，如果铁路局有车皮的去向，营业厅就可以受理车皮申请。我们按照程序往上报，然后向铁路局请求，之后要落实整个货源，期间不产生交易费用，连点装费也没有。

　　根据记者了解，关于铁路车皮的审批和运营，郑州铁路局(微博)多次下发文件，严禁乱收费等行为。业内人士则告诉记者，铁路车皮在窗口根本申请不到，必须通过铁路下面的多经公司，一般都会杂七杂八的加很多钱。

　　二、集装箱黄牛党

　　一万一千元的运费再增加2300元的点装费，一车皮面粉的运费就增加了20%，尽管郑州东站计划运输科的工作人员坚决否认有“点装费”一说，但是那些靠车皮计划赚钱的公司却直言不讳，如果没有点装费，根本就申请不来车皮计划。散货运输如此，那集装箱货运能不能容易些？它也需要特别的能力才能得到吗？

　　1月9 日，记者拿着这张集装箱货物运单，来到中铁联集郑州中心站，在业务受理窗口，接待人员告诉记者没有箱子，箱子都在检测维修。

　　中铁联集郑州中心站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空箱子不让用了，因为前段时间检测。现在没有箱子，前段时间下了一个文件，箱子的使用年限，到达的好箱子，没有人往里返，都是破箱子，20吨的箱子在维修，暂时不能用。

　　在核算窗口给记者查询运价的时候，另外的工作人员称，现在没有20英尺的箱子，只有40英尺的箱子，建议记者采用40英尺的箱子运输。

　　铁路集装箱运输是按照集装箱分配运力。也就是说，如果拿不到空箱，货物就不能起运。怎么样能快速拿到空箱子？郑州汇丰物流公司的员工抱怨说，生意不好做。

　　郑州汇丰物流公司员工告诉记者，现在送一个箱子，你是新箱，送过去一分钱不收，就是争这个箱子，大家都争这个箱子，你有货达到。我免费送你，再找给你1200元，这个箱子费用谁来出？肯定是发货方。

　　这种倒贴现金给货主送货，就是想换回一个空箱子。箱子的价格会直接影响到发货的价格，随着涨价300元，甚至500元，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郑州汇丰物流公司员工说，现在年根的时候货源少了，用量少了，箱子不紧张了，前几天紧张，一组箱子都1500元—1600元。

　　从事集装箱运输多年的张强(化名)也告诉记者，他在中铁联集郑州中心站运走的每个箱子都必须额外加钱，最低的四百多元，最多的一个箱子得一千多元。

　　张强(化名)说，在中心站营业厅的受理窗口根本申请不到箱子。他认为这种情况是人为造成的，因为郑州中心站把调运来的空箱都被分配给协议公司，这些协议公司当中铁路背景的公司又拿到了绝大多数箱子。

　　一个集装箱要在辗转腾挪之后，要经过三次倒手才能真正到达货主手中，而实际运输成本则涨了又涨。这是一张铁路集装箱的运费单，按照铁路集装箱“一口价”的规定，明码标价收费项目一共是7381元。这张票据被称为大票或红票。发货货主告诉记者，他发这批货的实际上的花费已经超过9300元。那么这个多式公司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呢？

　　知情人告诉记者，它就把32组集装箱，32组等于是64个集装箱，全部给了多式联运。但多式联运不接业务，没有自己的汽车运输，也不组织货源，等于皮包公司，唯独就是卖箱子。它个别的有个体的经营者，有一些东站在多式的货代公司，它再分到下面一些个体经营的，有汽车的都是个体经营的小散户，散户再去接受周边地区的集装箱。

　　记者调查获知，中铁国际多式联运有限公司郑州分公司在2007年注册，承办陆运、进出口货物的国际运输代理业务。法人代表是郑州中心站站长靳爱军。采访中记者了解到，中铁联集郑州中心站位于郑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占地1130亩，项目投资约4.8亿元，是全国18个铁路大型集装箱物流中心站之一。宣传资料称，初期工程于2010年4月建成并投入使用，可实现年办理能力为36万个标准箱(TEU)。该站配备了高效的管理系统和一流的设备，大大提高场站办理效率，实现高效的铁路集装箱物流。中心站投入使用后，郑州地区的国内集装箱业务大部分都汇集到这里办理。

　　作为运输代理商的张强告诉记者，两家的业务现在集中在一家，一个月才走3千多箱，过去一万到一万一的箱现在走成3千箱。这种下降的趋势是莆田站造成的，乱收费，没箱，现在一要箱没有，现在货主每个厂都是在等箱，等不及的话，走汽运，一吨多掏几百块钱。

　　三、铁路车皮“钱规则”

　　不难发现，这些拥有集装箱资源的公司自己是没有要运输的货物的。而那些急于运输货物的货主却无法从常规渠道拿到集装箱。这个行业内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不但推高了农产品价格，同时也扰乱了正常的物流秩序。而我们了解到，这种点装费的现象，并不只有郑州有。之前我们看到在郑州东站，运输60吨一车皮的面粉需要的点装费大致是每吨30元，在运力紧张的时候，点装费的行情也水涨船高。在内蒙古包头市，春节前一段时间，点装费一度达到每吨100元。 

　　东北地区的粮食、煤炭，相当一部分是通过铁路南运。赵先生的运输公司，主要承担粮食、面粉、煤炭等运输生意，他告诉我们，从东北向南方运输粮食，每次都得额外花几千元跑车皮，而向河北的发电厂供应煤，他面临的问题是，包头一吨单价为230元的低卡煤，经过铁路运输运到河北的电厂，价格就变成了500元。春节前车皮最为紧张的时候，“车皮计划费”已经涨到每吨100元。他反映说，如果不交钱根本不可能拿到车皮。赵先生的说法是否属实呢？记者来到包头西站的多经公司运输营业厅打听情况。

　　这里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我们这里不办车皮，你去多经公司看看。

　　在车站运输营业厅申请不到车皮，记者只好来到毗邻的包头西站多经公司——包铁兴业公司。这个公司的货运经理黄宝兴告诉记者，这里没有车皮，去包头西站的通远公司看看。华远那边有车皮，但那边的价格高得离谱，买了可能会亏本。

　　记者驱车来到包头西站的另外一个多种经营公司——通远物流公司。这里业务部门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要想弄到车皮就要去华远公司，华远公司有车皮。随后，这名工作人员指着电脑上的多列车皮说，这些都是华远公司的，都是从包头到军粮城、塘沽等地的。别管以什么名义运出去，华远有车皮。他们是以古城的名义，说白了，就是古城在铁道部有户头，华远没有，他们用古城的户头。

　　这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如果想弄到车皮必须去华远公司，他们的车皮也是从华远拿的。

　　“华远”公司究竟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为何会将车皮等最为紧俏的资源握在手中。记者决定探访华远公司。几经辗转，记者终于在包头市九原区阿勒泰酒店发现了这家神秘的华远公司，经过打听记者来到210房间。

　　这里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你去找陈部长去谈吧，他负责这事。

　　这个办公地点设在宾馆中的华远公司，一些印着铁路标示的文件散落在桌子上。工作人员介绍说，他们租住在这里办公已经半年多了，记者一行来到陈部长的房间。

　　陈部长语气坚决的拒绝了记者的车皮请求，称花钱也弄不到车皮，因为已近月末和年底，没有车皮计划，要弄到就需要我们股东同意。

　　在和记者谈话的过程中，陈部长还接了个电话。他在电话中告诉对方，开票的时候不能把计划费体现出来，要不税务，检察院查起来会很麻烦。

　　在随后的调查中，记者发现包头一家公司已经通过华远公司运煤成功。正等待和华远公司签订运输合同。

　　这是一份煤炭运输合同，承运方是古城煤化有限公司，实际操作方确是华远公司。记者随后联系该运煤企业的负责人，该负责人在电话中告诉记者，自己是通过朋友关系在华远公司拿到的车皮。这位煤老板介绍，车皮计划费并不会一成不变，每个月的价格并不一样。如果想通过这个公司操作，需要先把每列车125万元存入华远公司给的一个账户。每发一列他们会在里面扣除计划费部分。

　　那么这家设在酒店的神秘公司是什么背景呢？通过调查，记者了解到大家口中所说的华远物流公司，全称是内蒙古华远现代物流有限公司。通过互连网搜索，只能检索到这家公司大量采购自备车的信息。记者登录包头是工商局网站查询，华远公司的注册地址是包头市九原区沙河镇街道办事处，主要负责人是李春生，注册资本是7.4亿元。这家公司成立于2011年4 月，在一份香港上市公司永晖焦煤的报告中披露，显示这家公司是由呼和浩特投资中心控股20%，第二大股东永晖持股9%。报告还透露，永晖持股华远物流会获得额外的铁路运力，永晖焦煤预期所占铁路运力配额每年可增加120万吨。

　　做过多年车皮生意的陈总告诉记者，每个月多经公司会给出指导价，他的钱大部分还是要交给华远公司每吨煤自己只赚十几元，粮食价格低，每运一吨粮食，也就是几块钱的利润，所以现在，基本上已经不做粮食运输生意了。

　　车皮计划费或者说是“点装费”，对那些经常使用铁路货运的客户来说，是人所共知的行业规则。

　　半小时观察：

　　无论是车皮还是集装箱，不管运力有多紧张，总有人能搞得到，还能利用这样的紧俏大把赚钱，甚至中间赚取的差价已经远高于商业贸易的利润。货运人要么被迫向这种畸形的“潜规则”低头，要么被迫转向其他的运输方式。而毫无疑问，最终被人为推高的成本将转嫁到消费者身上，由社会来埋单。希望有关部门从制度上和技术手段上予以完善，用公正和透明，营造一个健康发展的商业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