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博士的前世今生

　　冯军

　　“小博士”，是今年11月16日发生甘肃校车事件的当事幼儿园的名字。

　　致使19个幼儿殒命的“11·16”校车事件，其原因之一为校车私自改装并严重超载。这让正宁县榆林子镇小博士幼儿园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

　　诞生与壮大

　　“我丈夫是要强的人，看到镇上的娃娃上学困难，就办下了幼儿园。”正宁县榆林子镇小博士幼儿园的所有人高宏霞如是说，在她看来，办好家乡的幼儿教育一直是丈夫李军纲的梦想。

　　1969年出生的李军纲，是榆林子镇下沟村一组村民，兄弟四人，为了照顾兄弟和家庭，他只读到初二。

　　2004年他放弃了照相馆的小生意，借了七八万元，盖了5间平房，请了7名老师，创办了“欢欢幼儿园”，即小博士幼儿园的前身。彼时，他的大女儿小学尚未毕业，两个儿子分别仅2岁和3岁。“他人很好，无论娃娃如何不听话，都不会打娃娃。刚开始我们自己送娃娃回家，把儿子锁在家里。”高宏霞回忆起当年往事，觉得十分对不住儿子。

　　第一学期，小博士幼儿园收了58名学生，收取每人158元/学期的学费，老师工资为150元/月。

　　其实，2004年的榆林子镇已有一家同样为私立的乐乐幼儿园，小博士幼儿园与它形成直接的竞争。然而，小博士幼儿园开园之初，即遭查封。因为，“政府只允许‘乐乐’一家存在。”

　　不服气的李军纲不顾妻子的劝说，硬着头皮坚持了下来。由于乐乐幼儿园“拥挤不堪”，不能满足榆林子镇的幼教需求，李军纲的坚持最终获得了政府的默许。

　　为了争夺偏远村庄生源，李军纲开园后就买了第一辆校车，第二年又增加了一辆。“2006年增加到10间房子，去年除了自己的4辆校车外，还租了两辆。”高宏霞说。

　　接下来的数年，小博士幼儿园每年都进行扩张，建设新校舍、增加新校车、购买新玩具。校舍从创办初期的5间房增至现在的32间，占地达到1100㎡；老师从最开始的7名增至40多名；入园人数从最初的58名增至事发前的740名；校车也从1辆增至事发前的4辆。

　　2006年11月，小博士幼儿园晋升为正宁县二类幼儿园。

　　2010年下半年，乐乐幼儿园的一名幼儿从校车上下来时，被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撞倒，致使小腿骨折。园长路玲为此赔付了4000元，这让她萌生了停办的想法。彼时，小博士幼儿园有600多名幼儿，而乐乐幼儿园只有400多名。

　　2011年2月，申请停办了的乐乐幼儿园将房子、玩具、教具等租借给李军纲的堂弟师振波。而后师振波又转租给小博士幼儿园。

　　如此，在二者的竞争中，小博士幼儿园全面胜出，成为全镇唯一的幼儿园，并将乐乐幼儿园的旧址变为其分部。2011年上半年，其入园人数达到顶峰的1160多名。

　　负债经营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11·16”校车事故致使小博士幼儿园的19名幼儿罹难。李军纲为此身陷囹圄，小博士幼儿园也被吊销许可证，彻底覆灭。

　　突如其来的事故、丈夫的被逮捕、自家幼儿园的被取缔，接连打击着李军纲的妻子高宏霞。每当被问“为何要超载”时，她都会报以“资金不够，不能买更多校车”的回答。

　　事发前，小博士幼儿园共有幼儿740名，其中需要校车接送的为492人。而全园共有4辆校车，分别为9座的甘M4975（此次被撞毁），7座的甘M23683，10座的甘M25960，10座的甘M23256。

　　4辆校车、36个座位根本无法完成492名学生的接送任务。又因为资金的限制，不可能投入更多的校车，李军纲只好私自将校车改造，拆掉座位，安装上三排长条凳。

　　“超载实在是无奈的选择，我们也考虑了风险”。高宏霞介绍，园里规定每辆校车最多超载至30名学生，每辆校车每天上午跑6趟，且每个车次都配有一个老师看护。

　　而事发当天，之所以超载至64人（其中62名幼儿）是因为司机杨海军将原本属于两趟的于家咀村和小寺头村一次性接往学校。

　　同样因为资金的限制，校车司机是小博士幼儿园花费800元/月聘请的。“我们要求司机有B照，三年以上的驾龄。”高宏霞说。

　　而据村民反映，此次事故中丧生的校车司机杨海军，为多打几份工，经常超载，逆行，开快车，曾被扣过驾照。

　　事发后，当地官方称对小博士幼儿园校车超载问题，曾多次下发过整改通知，始终未见效果。但高宏霞及幼儿园多位老师均表示，虽然今年7月份交警部门检查过一次，但只是以罚款了事。

　　本报记者掌握的4份《庆阳市校车基本信息登记表》显示，2011年3月4日，正宁县教育局、正宁县交通管理部门、庆阳市教育局都对小博士幼儿园的4辆校车给予了登记并通过了审核。

　　高宏霞称，小博士幼儿园7年来非但没有盈利，反而负债经营，至今还欠银行和私人贷款30多万元。

　　她算了一笔账，全园740名幼儿，每人学费300元/学期，一年两个学期为444000元；492名幼儿的接送费约为49200元；年总收入为49万多。而30名教师、4名司机、4名炊事员、2名门卫的工资就为39600元/月，4辆校车的油费为8200元/月，年总开支近48万元。“如果算上长期投资，根本就是亏本。”开园7年来，总投资共计100多万元，教室从5间扩张到32间；前后买了10辆校车，报废了6辆；换了三个1.5万元/个的蹦床。“如果政府能给予支持，即使是无息贷款也好，我们就能买好的校车，事故可能就不会发生。”小博士幼儿园董事长李军纲的弟弟李军平感叹。

　　其实，2009年以来，小博士幼儿园多次向正宁县教育局申请财政补贴，但一直未获批准。

　　就在事发前不到一个月的10月19日，小博士幼儿园又向镇宁县教育局、财政局呈送了《关于修建校舍、购置器材所需资金的请示报告》。该报告提出“为了更好地搞好学前教育，提高保教质量，特计划扩建、改建校舍及增添部分教具、玩具、办公桌椅等用品。共需资金78.6万元。计划自筹资金28.6万元，特向上级申请资金50万元。”

　　值得一提的是，在报告的预算表中，有一项专门写着：购置校车3辆，所需资金24万元。

　　回归公办

　　因为此次事故，小博士幼儿园被取消办学资质。官方决定在其分园原址组建公办的“榆林子镇幼儿园”。

　　其实，早于乐乐幼儿园之前，镇上唯一的幼儿园就是公办的“榆林子镇中心幼儿园”，依附于榆林子镇中心小学，只有70多名幼儿就读。

　　乐乐幼儿园园长路玲就是于1990年被聘为榆林子镇中心幼儿园的第3名教师，工资为45元/月，后因镇财政困难被辞退。

　　因为出色的教学能力，1995年路玲被评为甘肃省“巾帼扫盲”先进个人。众多家长找到下岗的路玲，表示希望其自己开办一所幼儿园，以满足不断增长的幼儿就读需求。

　　2000年1月，路玲创办了正宁县第一所民办幼儿园——乐乐幼儿园，投资14.8万元租借场地、购置教具和玩具。第一学期乐乐幼儿园就吸引了120多名幼儿就读，聘请了6名教师。

　　乐乐幼儿园开办的第二学期，镇领导找到路玲谈话，表示榆林子镇中心幼儿园由于政府长期投入不足，生源不断流失，继续不下去，即将关闭；希望路玲承租镇中心幼儿园的场地和设备。

　　2005年8月16日，双方签订协议，将镇中心幼儿园土地986平米的使用权一次性永久转让给路玲，转让费为53000元。

　　如此，全镇唯一的幼儿园变为民办的乐乐幼儿园，直至2004年李军纲的“介入”。在和路玲的竞争中，李军纲胜出后在乐乐幼儿园的原址上建起了小博士幼儿园分部，并让自己的小博士幼儿园成为全镇唯一的幼儿园。

　　令人唏嘘的是，仅仅9个月之后，因为一场震惊全国的校车事故，小博士幼儿园覆灭了。李军纲也不得不将路玲从政府手中买下来的又转租给自己的场地再转租给政府，“小博士幼儿园东区”的招牌也被换成“榆林子镇幼儿园”。

　　11月21日，公办的“榆林子镇幼儿园”正式开园，成为全镇唯一的幼儿园，而它与10年前同为公办、在同一地址、同为全镇唯一幼儿园的“榆林子镇中心幼儿园”仅一词之差。“我希望政府重视幼教事业，多办几所幼儿园，让幼儿就近上学，避免像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虽然自己的幼儿园被取缔，但作为正宁县榆林子镇小博士幼儿园的所有人，高宏霞表示自己无脸面对幼儿家长，并在笔记本上写下这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