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办法难遏银行滥收费 明码标价急需公平解答

　　●南方日报记者 黄倩蔚

　　银行收费纷纷扰扰多年，尤其是近年来银行收费项目突增，引来了社会的口诛笔伐。十年磨一剑，《商业银行服务价格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简称“办法”)终于在万众期待之下与社会见面，可是盼望已久的消费者却难免失望。办法明示的“明码标价”所规定无益解决银行的滥收费问题，因此被市场认作是让银行高收费“合法化”。

　　本期南方圆桌请来了来自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刘纪鹏、中央财经大学中国银行业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中国银行业协会副秘书长周永发以及不方便透露姓名的一名监管机构资深人士来对这一“办法”和一直纷纷扰扰的银行收费问题进行全面把脉。

　　背景

　　“高收费合法化”引发媒体关注

　　这次的“办法”规定，商业银行服务价格分别实行政府指导价、政府定价和市场调节价。其中，银行汇票、本票、支票、贷记转账和委托收款服务等人民币基本结算价格实行政府定价和政府指导价。基准价格和浮动幅度由主管部门和银监会、人民银行进行成本调查，征求金融消费者、商业银行意见后，进行决定和调整。

　　但除了以上列出的银行服务价格外，其他商业银行服务价格则实行市场调节价，服务价格由商业银行总行(总公司)制定和调整。

　　根据“办法”的规定，银行总行制定相关服务价格的定价策略和原则后，综合测算相关服务成本，便可以进行价格决策，在营业场所公示。若要提高实行市场调节价的服务价格，在执行前30天报告。若要设立新的的服务收费项目，则在执行前15天报告。

　　对于免费项目，在“办法”只找到这样的相关规定：银行在报送上年度《银行服务价格工作报告》中，要将免费服务项目设置情况、调整情况、相应的收入变化情况，在服务价格方面承担社会责任的情况。

　　显然，这次的“办法”在银行“明码标价”规定上下了不少功夫，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莫名奇妙被收费的问题，增加了收费的透明度。但是通读全文，不难发现“办法”并没有涉及银行各种服务费用“是否应该收”、“该收多少”以及如何提高消费者议价权的内容。因此这一征求意见稿也被外界评为有让银行高收费“合法化”的嫌疑。

　　部分法律界人士认为，“办法”提出的政府定价、指导价范围太窄，要求银行收费“提前报告”和“明码标价”，反而从法律上为银行“高收费合法化”留下缺口。中国消费者协会副会长、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刘俊海等诸多学者也建议，在充分竞争情况下，报备制没有问题，但中国银行业仍是相对垄断行业，应当对市场调节价范围进行必要限制，更多地向消费者倾斜。

　　议题1

　　银行收费争议根源在哪里

　　主持人：最近社会上银行的收费问题引起了非常大的争论，怎么看待这一问题？

　　圆桌嘉宾

　　刘纪鹏：中国政法大学教授、资本研究中心主任

　　郭田勇：中央财经大学中国银行研究中心主任

　　周永发：中国银行业协会副秘书长

　　匿名：监管机构资深人士

　　刘纪鹏：银行垄断产生争议

　　之所以大家对这个办法争议很大，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银行体制的高度垄断，所以界定银行系统是否垄断。在垄断背景下，遇到了很多市场经济条件下的麻烦。行业高利差，利润率最高，现在存贷差在3个点以上，西方国家1.5个点。银行融资渠道上也是，民间融资出现那么多的问题，也是因为目前银行过于垄断。另一方面，在垄断行业上，目前我国主要依靠新政手段来管理价格，但在制度上不能解决如国家发改委等价格制定机构与大垄断国企之间相互勾结的问题。

　　周永发：银行没有乱收费

　　我认为银行没有乱收费。银行目前都是按照法律规定的范围来收费的。除了政府定价和政府指导价，市场调节价就是应该由银行来定的，这是符合我国市场经济的规定的。银行推出了产品，也应该允许给产品合理定价。如果这些定价都要采取听证和管理的手段，那相当于市场改革走了回头路了。只要费用收取公开透明，银行尽其告知的功能，客户可以选择是否选择这家银行的服务。目前我国有那么多的银行，相互之间都是竞争的。

　　匿名：银行享受国家政策优惠，应尽部分社会责任

　　监说到底，中国的银行大部分是国有企业，是享受了国家的政策优惠和纳税人的钱成长起来的。过往银行的改革、核销、增资全都是财政资金，大部分是纳税人的钱。从这个角度出发，银行在制定一些涉及民生的基本服务收费时，是否应该考虑一下反哺和反馈社会？但是目前大部分银行赚取了高额利润后，都是将这些利润分配到私人的口袋里，如银行高管天价收入。目前银行的利差已经很大了，在各个经济处于困难的时候，银行是否也应该尽一部分的社会责任呢？如果是单纯的民营企业，凭借自身实力赚取了高利润，也定出了高收费，谁也不好说，但是目前我国银行业的情况并不是这样。

郭田勇：基础类金融服务应低收费或免收费

　　关于银行收费，我始终认为，对于针对广大公众的基础类金融服务应以低收费或免费为主，而对于高端类、竞争性的中间业务应给予银行充分的自主定价权。固然，银行作为窗口行业与群众利益联系紧密，政府对其收费监管是必要的。但同时，银行也是企业，应该有自主定价权，中间业务是未来创新的重点，要管但是不能管得太死。

　　议题2

　　银行价格管理办法是否到位

　　主持人：目前我国已经出台了《商业银行服务价格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您认为从目前颁布的管理办法上，监管上是否已经到位？您如何评价这一办法？

　　周永发：增加了政府指导价格，已较成熟

　　总体上这一稿比上一稿进步和成熟了很多，在公开透明定价方面做了较多的强调。除了政府定价和市场调节价，还增加了政府指导价部分，我认为这个征求意见稿是相对成熟和具有较大的文笔参考意义的。长期来说对商业银行的健康发展和保护消费者起到很好的作用。

　　刘纪鹏：应充分考虑市场意见

　　我国要进行市场经济改革，价格就不应该靠审批制来实现，不管是政府定价的项目、还是政府指导价的项目，都应该组织由消费者去听证，由消费者、由市场来决定。不应该由发改委等相关部门闭门造车定出一个价格。

　　另外，在市场调节价上，由于中国银行业垄断的现状，不能给银行幅度太大的定价权力。因为我国的银行一定程度上来看是缺乏竞争的，行业垄断使得消费者没有选择的余地，不管储户接不接受这个价格，都得存。因此，在市场定价权上，也要适当参考消费者的意见，不能给银行过大的权力。

　　匿名：该不该收、收多少、怎么用，必须要追问

　　实际上，银行乱收费现象很明显，目前最新的管理办法列出的是3000多项的银行收费，比十年前翻了十倍。但实际上，有消息指出监管内部统计时，各种不同名目的收费曾多达一万多项，虽然很多是同类性质不同银行不同称法，可以合并统计。但这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银行设立收费项目时随意性非常强，而且监管是严重不到位的。另外，比如跨行汇款手续费，银行收取的是1%的费用，可是邮局的填单点对点的汇款也是1%，邮局的这项用人工来完成的服务是赚钱的，银行的系统汇款成本不可能比这个高，银行的这项费用获得了更高的收益，但银行的核算从来不是透明的。这个例子说明，一项收费到底该不该收，收多少合理，收了之后到底用到哪里了，这是我们必须要追问的问题，也应该在管理办法中涉及。

　　郭田勇：监管部门介入有助于帮助定价

　　管部门的介入弥补了消费者在定价方面的弱势。我们承认从整个银行也来看，存在一定程度相对垄断，这样的话银行业在跟消费者的博弈当中，银行就会处在相对主导性的一方，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国家有关价格管理部门要进行外部介入，帮助消费者补上他们由于处在弱势地位这块的短板。虽然公众都希望政府能够事无巨细，对银行收费进行一项一项梳理，但银行收费有几千项，政府管的必定是少数的，结合公众利益最基础的部分业务。

　　这就要求银行定价的能力和透明度都要增强。中国可能由于在定价方法上缺失，一些收费依靠大行，然后小行看大行，银行未来从收费上，和价格形成能力上也是需要提高的。

　　匿名：监管部门完全有权力和能力介入，目前力度还不够

　　实际上，银行利润如此高，收费年年增，这个问题监管部门早就意识到了。但却从来没有真正介入处理过。银监是国家成立用来监督银行并保护广大消费者的利益的，银监会完全有权力、有能力和有义务去解决银行乱收费的问题。但从目前公布的收费管理办法上去看，并没有涉及到银行收费“该不该收”“该收多少”和“用在哪里”这几方面的问题。

　　议题3

　　主持人：公众对银行暴利超越烟草和石油以及银行滥收费等问题的不满，如何解决这一问题，目前的征求意见稿如何修改才能解决当前的银行收费管理问题？

　　如何解决公众对银行收费不满

　　刘纪鹏：打破金融垄断，通过加大竞争解决问题

　　从根本上去解决这个问题，要允许更多的民营中小银行出现，只能通过竞争、放开市场，才能有为消费者提供物美价廉的银行服务的可能性。由相关部门制定价格，这本身就不符合市场的定价规律。我国在金融市场上，市场经济还没有真正到位，因此单从这个管理文件去改善，是治标不治本。

　　匿名：从对银行的考核机制和定价报备机制加强监管

　　监管部门应该从银行总行层面的制度收费上去进行监管，才能彻底解决银行乱收费的问题。比如，银行的利润考核制度，要求年年有增长、年年高增长，并且业务考核指标层层下达。下面的基层银行只能为了完成任务变相多收费。各家银行每年的业绩目标、每年的服务收费项目、服务收费的定价，也应该通过银监会进行报备审批。同时国家的利率政策上也应该打破银行利润垄断的格局，允许对银行缩小利差，来体现储户的资金价值。

　　郭田勇：银行收费过程透明很重要

　　过程的透明是保障消费者和银行公平交易的前提。像网上银行这项业务，那么你进行一笔交易银行到底要收多少钱，应该在你最后敲回车键之前，跳出一个菜单，告诉你这笔交易中银行要收多少钱，那么，他再根据他的满意度来选择他是否来接受这项服务。只要是提高了过程的这种透明度，那么这点我觉得对规范银行收费更为重要。

　　另外，从长远来说，未来进一步加强银行的市场竞争，也是解决问题的一个方法。

　　数据

　　●2012年2月4日，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副主任吴晓灵在谈到中国利率市场化时指出，中央银行还在调控存款利率上限和贷款利率下限，控制了存贷款的利差。存贷款利差主要是由国家规定的，国家给银行较高的利差，银行就能保证赚更多的钱。中国存贷利差在世界各个国家中都是较高的。这是银行暴利的主要来源。

　　●银行名目繁多的收费项目日益增多，占银行营业收入比重逐步提高，逐渐成为银行利润重要增长极。据官方公布的数据显示，目前银行业的服务项目共计1076项，其中226项免费，占比21%；收费项目850项，占比79%。在银行业服务项目中，个人业务服务项目共276项，其中个人有偿服务项目共196项。换言之，从银行卡开始跟银行打交道起，“付费之旅”就起程了。

　　●据武汉大学法学教授孟勤国披露的《银行卡收费不当问题调查研究》报告指出，2003年10月1日出台的《商业银行服务价格管理暂行办法》明确银行收费项目仅300多种，而现在《商业银行服务价格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中列出的收费项目已多达3000种，7年时间增加了10倍。

　　●各行业的薪酬排行中，金融业同样傲视群雄。统计显示，2011年上半年职工收入排名第一的为民生银行，人均发放薪酬高达19.07万元；紧随其后的是招商银行，半年收入达到17.89万元；宁波银行、华夏银行分别位列第三第四，收入均超过16万元。而在16家上市银行中，除了五大国有银行以及北京银行没有超过10万元外，其余10家银行上半年人均收入都在10万元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