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5月16日 20:27 来源:财经国家周刊
一场惨烈的自焚大火,一堆未能偿还的借债,一连串待解的谜团。内蒙古民营企业家金利斌离奇的自杀身亡耐人寻味
文/《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葛轩
内蒙古包头市惠龙集团董事长金利斌4月13日以自焚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
作为一家资产逾25亿元的民营集团掌舵人,金利斌自杀前,是包头当地知名的商界名人。被当地警方认定为自焚后,金利斌受困地下融资的消息不胫而走,金生前所缔造的商业王国也笼罩在高额借贷的阴影之下。
时至今日,一些包头市民仍然不相信金利斌已经死了。他们认为,白手起家的金利斌不会为了几亿元借款就会自杀——“金利斌是真有钱,不可能被这点债务逼死”。
资金链未断
对于金立斌的自杀原因,目前传闻最多的是,惠龙集团存在高额的地下融资,由于资金链断裂,金利斌不堪忍受债权人的压力而选择一死了之。
但这种说法尚存疑点。
“包头警方和法院调查人员在金死亡后,粗略统计惠龙集团现有的固定资产和账面资金流,发现依然有5亿多人民币。因此,怎么能说惠龙资金链断裂了?”一位掌握案件调查进程的核心消息人士说。
4月28日,上述核心消息人士向《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证实,包头市警方和法院人员在调阅惠龙集团下属15家企业的全部财务档案后发现,惠龙集团主营业务的最重要几大板块仍在盈利。
仅是惠龙集团旗下的食品物流公司(固定资产14亿元)在内蒙古和西北地区总代理的15家日常消费品品牌一项(包含近200多个单品,主要为酒类、软饮料、牛奶等),每年为集团贡献净利在7000万元以上。
在休闲娱乐业务上,惠龙集团旗下惠龙国际会馆、香格里拉国际会所、VIP健身俱乐部和洗浴俱乐部等,每年仅为VIP客户办理会员卡一项上的收入,也不下3000万元。
另外,由于近年投资矿产都只赚不赔,惠龙集团控制的华岩矿业、神瑞矿业、渌鑫矿业等,每年在矿业投资上给惠龙集团带回的利润更加不俗。
“唯一烧钱的是福禾豆业。因此,媒体直观认定金利斌自杀与福禾豆业关系直接,其实逻辑上也不成立。”上述人士说。
该核心消息人士介绍说,2008年8月,惠龙集团决定投资5亿元在包头市土右旗新型工业园区建设“中国福禾豆业生产基地”,旨在打造内蒙古、国内乃至世界知名的绿色食品加工企业。
“金利斌从德国进口世界上最好的绿色食品加工生产线,花费1.2亿元人民币,这个东西加上福禾豆业厂区的基建,到目前也就投了3个亿,距离媒体报道的5个多亿,有一定差距。而这些钱对于一个固定资产超过25亿元的企业集团而言,不可能让资金链断裂倒逼着董事长去自杀。”上述人士说。
“再说,福禾豆业的钱都是投在实业上,而且尚处在建成投产前期阶段,不是说已经投产多年,且一直亏钱。所以,金利斌以福禾豆业项目做地下融资,法理上也难以定性为非法。因为其融资在目的、用途和回报程序上,跟‘白手套’有本质区别。那些地下债权人为什么要去挤兑呢?并且很多人已经按合同约定拿到利息了。”
“另外,作为债权人借钱给惠龙,拿百分之几的利息是要签订合同的,合同不到期而提前兑付的话,你是只能拿到本金的。所以,警方查来查去,发现资金链不应该是金利斌自杀的主因。”
自杀细节疑点
金利斌自杀的细节,也存在着一些疑点。
“金自杀地点选择在福禾豆业生产基地的厂区大院内。警方事后调阅事发地当天所有摄像头的监控录像发现,金在向自己身上浇汽油时,所有摄像头都拍得到,但是当他坐进自己的奥迪A8完成自焚这一过程时,居然是死角,所有的监控录像里这一过程的空白为时5分钟。为什么会这样?”上述包头司法系统人士说。
“警方向外界宣布初步鉴定结果为自焚者高度碳化。通俗点说,烧得只剩下一片头盖骨,骨骼什么的,都成了白灰。”这位专业人士质疑,“烧得比殡仪馆里还彻底,难度挺高。要知道殡仪馆里烧尸体,不捯饬几下,都达不到这种‘高度炭化’效果,这难道不是一个疑点吗?”
金自杀后,根据包头警方对金利斌身边人士的问讯——其司机陈述,金自杀当天,曾强迫其喝下一瓶白酒。迫于老板平时的强势和威严,平素滴酒不沾的司机喝得大醉,而金本人却滴酒未进。
“按照人自杀前的心理,喝醉了再自焚,或许在生理上更易接受。像金这样在极度清醒状态下自焚,逻辑上让人想不通。”
“最后,调查组了解到,金自杀前一天,国家开发银行答应贷给惠龙集团一笔2000万元的贷款。早已谈妥,只等金签字,就可以打到惠龙的账户上。但是,他却没签字,岂不蹊跷?退一步讲,即使(惠龙集团)资金链确实不济,无钱归还地下融资,国内不是还有《公司破产法》吗?惠龙集团完全可以走正常的破产程序,董事长何以要自杀?”
异样人生
根据惠龙集团企业官方网页的上描述,金利斌的发迹始于1992年。
从一家食品批发部开始,到坐拥15家分公司、固定资产超25亿元、员工过2000人的大企业集团,金利斌仅用近20年时间,就重现了其先人“走西口”的商界传奇与成功。
据包头市一位非常熟悉金利斌的李先生向《财经国家周刊》记者的说法,白手起家的金利斌最早混迹于市井时,并非开小作坊,干的是练地摊、卖西瓜的力气活。
“他的事业确实就这样从地摊到作坊,再到烟酒代理,到开浴池开矿,一点点做到(现在)这么大。”李先生说,“这些年我们来往比较少,但我一直都在见证他事业的壮大。金利斌确实有一套,不过这一套在许多细节上也许早就注定他走不远。”
根据李先生介绍,多年前金利斌事业尚不成气候时,生活极为简朴,做事也低调。“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奢侈和霸气外露。”在其看来,成功后的金利斌,“出门必带七八个保镖,前呼后拥,每个人还都不喊老板,而是叫大哥,这岂是一个真正企业家的做派?”
《财经国家周刊》记者在采访中也进一步了解到,正值人生和事业巅峰状态的金利斌除了言行颇为“大佬”外,被其手下兄弟直呼为“嫂子”的女人至少有四位。
这其中,除了原配所生之子在英国留学之外,其余三位“妻子”中的两位,因为也为金利斌生下了骨肉而在金利斌的商业帝国中,拥有实质地位。
“金利斌近年来事业飞速膨胀,头上的社会光环也越来越多。这让他迷失了自我,变得再也输不起。”李先生说。
更模糊的是金立斌自焚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资金链断裂,那到底是因为事业发展过快超越了自身驾驭能力,抑或是像市井所揣测的那样,因为涉黑,再或者只是一场为了逃避什么而受高人指点的金蝉脱壳的“假死骗局”?
上述了解案件进展的核心消息人士向《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表示:“什么才是最终真相,现在尚无定论。让警方担心的是,就在4月13日(即金自焚当天),有人说在呼市机场曾与金利斌擦肩而过。”
不过,也有当地媒体人士表示,由于经常与金利斌及惠龙集团打交道,金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自杀,实系“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早就听说他患有抑郁症,去年下半年还几次听闻他要自杀,没想到最终真是这样。”4月29日,这位媒体人士透露:“金利斌自杀前不但写有遗书,交代遗产如何分割,还传他曾专门给领导写信,大致诉说自己作为一个民营企业家这些年的创业艰辛,以及一些地方部门和领导不但口惠而实不至,还总是吃拿卡要,让他倍感创业的压力和人生的了无生趣。”
债务未了局
当金利斌自焚身亡的消息传出时,这则被包头警方予以证实的新闻,不但震惊了当地政商两界,更让千余名与惠龙集团存在直接债权关系的当地人士感到手足无措。
“听说金利斌已经身亡,我们一位同事的邻居当天正在吃中饭,在饭桌上就心脏病发,一口饭没咽下,全喷了出来。紧急送医院,第二天还是去世了。他借给金利斌300多万元。”4月29日,包头电视台主持人张娜向《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谈及半月前发生的这一幕时,依然嘘唏不已。
惠龙集团在推动福禾豆业三年内实现上市、十年内实现总资产破百亿元目标的过程中,金一方面寻求商业贷款,另一方面在私募风盛的包头和鄂尔多斯地区启动地下融资管道。
《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调查掌握的资料显示,从几万元到数千万元,金利斌许以债权人2%~5%不等的月息(10万元以下月息2%,10万元至100万元月息3%,100万元以上月息4%)。
据包头电视台的报道,根据惠龙集团的融资账底,初步统计惠龙集团民间高额利息融资12.37亿元,银行贷款为1.5亿元(含今年3月份到账的一笔浦发银行0.5亿元贷款)。
4月28日,包头遭遇强度多年未见的沙尘暴。但在包头市政府前,上百位人员依然长久不肯离去。知情者向《财经国家周刊》记者指出:“这其中也有惠龙集资的受害者,希望政府尽快给个说法。”
同日,《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走访惠龙集团总部所在地包头市稀土高新区新建区劳动路63号,值班民警告知:“楼已被封。要报案的话可去左近的达尔罕贝勒酒店大堂,有专人执勤。”
在该酒店,接待民警透露,因为要翔实掌握惠龙集团到底有多少地下融资和债务,他们已经在此多日接待民间报案。“这些天的统计里,最大一笔是7000多万元的惠龙工程拖欠款。”记者翻看当日的统计表,发现数额多在几千至数万元不等。
“惠龙集团留底的融资档案里,有不少涉及当地官员的借贷合同,数额巨大。他们没人敢前来这里报案。”当时,一位旁观者补充说。
《财经国家周刊》记者在采访中也进一步获悉,由于有官员巨额资金参与融资,内蒙古自治区纪检委已经同步介入金利斌自焚案及融资案调查。各种关于有人已经被调查、双规乃至逃跑的传闻满天飞。
“现在确实是非常时期。不过,我们了解的情况是,金利斌在遗嘱里已将集团资产和管理权全权移交给其妹金丽敏(金丽敏平时主管惠龙物流,惠龙集团人称副总)。包头市政府和惠龙集团上下正在联手应对未了局,最少起码让惠龙集团正常运作起来。”接近当地政府的人士说。
“现在的关键是,他们还有没有能力归还我们的本金?”4月29日下午,两名惠龙集团的债权人在面对《财经国家周刊》记者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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