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5月24日 13:55 来源:一财网
在选择了粪变煤项目之际,郭翔就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风暴眼里。
在新能源行业中,能够做到想清楚为什么而活的人,几乎就能解决一切怎么做的问题。而今天,节能减排已经上升至一种社会力量的时候,越来越多的新能源操盘手却举步维艰。
不过,或许正是源于对强大利益诱惑和无限欲望的煎熬与冲突,这个群体才会拨开浮华走向真实,并最终在摇摆中趋向成熟。
郭翔与他的项目同样也在经历着一个救赎与自我救赎的过程。
郭翔肯定不会想到,当他和粪变煤项目即将到达一个成功的界点时,迎来的却是一场更大的风暴。
身处强大利益与欲望风暴中心的他,承担着并非纯粹的商业层面的使命。在面对6年仅获170万元支持的诺贝尔奖项目之时,他必须意识到,没有勇气就没有故事。
51岁的郭翔是地道的上海人,他不是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富豪,甚至缺少同城复星集团董事长郭广昌(微博(http://weibo.com) 专栏)身上的华丽和光芒,但他却说自己的粪变煤项目是可以为中国拿诺贝尔奖的伟大项目,尽管质疑的声音并没有因为项目的“伟大”而间断过。
他没有正式当过一天公务员,却自信满满地表示,“即便当总理也没有太大问题,虽然这个路径很难。”
他认为自己天生聪明,虽然“老婆可以前面牵着狗,后面拽着他”。当被问及他所做的粪变煤(学名人造煤)项目是否会演变成20年前“水变油”的闹剧时,他手握粪变煤大笑,之后他会认真地讲述“整个地球能量循环实质就是碳的循环”的道理,由此得出水变油是伪科学的论据,并表示可以与任何对此持有异议的人理论一番。
当粪变煤项目遭遇全盘否定时,他平静地说:“井口之蛙和井底之蛙的区别在于,一块大石头飞下来,井口的蛙肯定会跳开,而井底的蛙一定会被砸死。”
6年后的今天,在已经试用了1000吨人造煤后,身为上海市政协常委、上海国翔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的郭翔,却藏在自己的情绪里“裸奔”。
20元买泡大便
郭翔的人造煤厂位于上海远郊的嘉定区水务局下属污水处理厂的一角,灰黑色的两层小矮楼在偌大的污水处理厂里很不起眼。只是楼房外墙上的“人造煤展示馆”六个镏金字体和门口的那个“中国2010年上海世博会吉祥物”,似乎在不协调中透露出这栋楼房主人的不同寻常之处。
面对《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记者的镜头,郭翔有点腼腆,他试着摆了几个Pose,想了想,还特意借了把梳子整理了一下头发。他解释说杂志对相片质量的要求很高。
在他隔壁的厂房内,有一大片空地,8条生产线正源源不断地运送着他的得意之作——蜂窝煤,而另外一端连接到厂房外面的一大块空地上,由一条传输带缓缓地输送着散煤。他随手抓了一把黑乎乎的煤捏了捏,马上慷慨激扬地描绘他现在和未来将要进行的事业。“这个东西简单地说是由垃圾和污泥进行处理后得出的产品,准确的学术名叫人造煤……”
在郭翔的眼里,这个人造煤就是一个伟大的项目。他说欧盟的专家曾专门来上海,到他的企业实地调研过这个项目,之后给的评价是“这个项目可以为中国去拿诺贝尔奖。”不过,就是他口中的这个伟大项目至今仍然没有拿到一张合法生产的准生证。
“这个项目实施6年了,到现在还有人在质疑。只不过人造煤生产线已经出来了,产品也在水泥厂用上了,质疑的声音才会少了很多。”与之前不同,这次郭翔有些夸张地向上推了推眼镜。
2005年4月,郭翔随上海市政协的相关领导去基层调研环保工作。期间,他看着下水道里的粪便突然心血来潮:“能不能将粪便变成煤呢?”他半开玩笑地将这个想法告诉了身边的人。当然,除了哈哈大笑以外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上海人气最牛”的辛香汇饭店的总经理任涛是郭翔的好朋友,他尊称郭翔为郭老师。不过即使是他,也对这位老师在做的事情充满了怀疑。任涛说:“这个项目乍一听很是玄幻,郭老师又是第一个做这个项目的人。所以,他的这个粪变煤的项目刚开始说给谁听,谁都不相信。我们虽然是好朋友,我也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他说的话。”
不能不提的是,这个突发奇想的念头,在日后被郭翔视为“上海将以他为荣”的出发点。
在郭翔看来,民营企业比国有企业在处理问题上要相对灵活得多,再加上他本身就是老板,于是,想做什么就可以马上动手做什么。之后,他花了20元,从一个民工那里得到了一泡粪便。这个民工也很认真,不仅把这泡粪便摊平、晒干、切片,还用一个铝制的罐头盒子非常工整地装好送给了他。
看到有人在笑,郭翔解释道:“我还没有疯狂到认为哪个项目好就去做哪个项目的地步。要做粪变煤,首先要搞清楚粪便的热值是不是能达到或者接近标准煤的热值,这是根本。我得到的这泡粪便,经过华东理工大学检测之后,给出的热值是4570大卡/千克。”
在拿到这个数据后不久,他又做了一小范围的粪便混合测试,热值依然与标准煤相差无几。郭翔认为他自己也是个搞了十多年企业的老兵了,但还没有碰到一个让他“真有点小激动”的项目,这是第一个。
他把自己的“小激动”向上海市政协的相关领导作了汇报,得到“应该更大范围地去测试,才能更有说服力”的指示。于是,郭翔在上海浦东建了一个粪变煤的试验车间。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一个更加美好的目标发展,不过,很快他就遇到了粪变煤的第一道难题。
2005年7月,上海市市容环卫局的一辆装载两吨的粪便车缓缓驶入这个试验车间。郭翔带着头套、穿着厚厚的长衣长裤,武装到只露出了两只眼睛。他和另外一名员工一起扶着自制大漏斗,看着从车上接下来的管道中喷涌出来的粪便甚是高兴。那时,他心中也许还在盘算着,如何将接下来的好消息汇报给市政协的领导。
不料,粪便沉寂之后,他所想象的厚厚的粪便不见了踪影,只是见证了中国卫生巾企业的繁荣。他说:“天天与粪便打交道,我那时已经能分清哪些是民工的粪便,哪些是老板的粪便,质地不一样。而从粪便车抽出来的粪便全部稀释了,不足以让我得到想要的粪便,这条路明显行不通。”
之后,他又找了块空地,砌了一圈矮墙,大范围地将粪便倒入池中自然风干,他想得到之前那个民工送给他的粪饼。可惜一场不期而遇的麦莎台风,让希望化成了泡影。
郭翔就像一个被强行拿走玩具的孩子,愤怒却很无助。
彼时已经是2005年8月,郭翔粪变煤的原材料理论依据和供给方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天夜里,我坐地铁回家。走进车厢,忽然发觉周围的乘客都对我挤眉弄眼,没一会儿,这节车厢就几乎没人了。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浑身都是粪便的臭味。不过,那时的我压根儿也没心情管这些了。”他说。
终于,在环卫部门一位好心人的提醒下,郭翔找到了日后人造煤原材料的重要供给方——污水处理厂。
“你懂不懂什么是煤?”
“粪便通过下水道排放到污水处理厂,污水处理厂用沉淀剂让水变清,而沉淀下来的是又臭又脏的污泥,而这恰恰是我需要的。”2005年11月,郭翔在朋友的帮助下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污泥。
同月,在上海市建设和交通委员会的组织下,首次关于“污泥处理后能不能变成人造煤”的项目研讨会如期召开,人造煤的概念也第一次被正式提出。
那一天,身材魁梧的郭翔特地穿了一件名牌西服,皮鞋也擦得铮亮。面对20位专家和官员,作为项目主讲人的郭翔信心十足地阐述了人造煤的理念。不过,没有想到的是,所有专家的意见一边倒,对该项目全盘否定。
郭翔回忆说:“在场的人都在质疑,归结起来其核心问题就是一个—— 能量不守恒。”而更让他感到郁闷的是,有位专家还特别向他提问,问他懂不懂什么是煤,懂不懂什么是《热力学第二定律》,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你郭翔不懂就别在这儿瞎掰。”
《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记者查阅了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定义,它是热力学基本定律之一,内容为不可能把热从低温物体传到高温物体而不产生其它影响;不可能从单一热源取热使之完全转换为有用的功而不产生其它影响;不可逆热力过程中熵的微增量总是大于零。
而污泥的含水率在70%~80%,如此大的水分也难怪专家们质疑。对于满怀希望的郭翔来说,这无疑就是当头一棒。
日后,每每说到此处,他都会一边强调“自己很平和”,一边说专家只是在“某一个方面够专业”。
此后,上海市政协、上海市建筑科学院、浦东新区、中科院等单位为该项目分别做了数场项目研讨会。与第一次研讨会的结果如出一辙,专家的意见还是一边倒,对这个项目全盘否定。
郭翔似乎对此很坦然。“现在是什么社会,人都上了太空,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呢?有些专家如同井底之蛙,只在某一个领域钻研得很深。我的这个项目确实没人干过,不说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前无古人,他们不懂也很正常。”他又补充道,“我是那种你越说不行就越要证明给你看的人,性格使然。”
当然,往往这种性格的人,不是偏执狂就是超级聪明人。郭翔坚信自己是后者。
他说,“我是从上海本地成长起来的带有原生态特征的企业家,在中国向市场经济转型的不长的历史中,虽然不是什么先驱者,也没有走在众人之前创造什么传奇。然而,其兴亦勃,其亡亦忽。我不会像有些人那样,一夜之间从巅峰滑落,然后败走麦城。我不仅乐观,而且从小就对事物有超强的预判性。”
“说自己乐观,其实是他在为胖找个借口。”有人插话。郭翔立即哈哈大笑。
随后,郭翔开始讲解他对创新的独到见解。“创新原意有三层含义:第一,更新;第二,创造新的东西;第三,改变。能够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创新即创造,那非常难,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去创造什么新的技术,可以用另一个领域中的成熟技术去解决这个行业中的问题,这是学科交叉的原理。没有将核物理的技术交叉应用到医学上,哪来的X光与核磁共振呢?”
郭翔说:“人总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困难,而成功与失败,往往就在俯仰之间。”这个关于创新理论的郭氏新解,也让他的食欲比往常更好。
最重要的“身份证”
在找到了“既然化妆品能保住水分,那当然就可以有办法脱去水分”的道理后,郭翔颇为得意。他说自己不仅志向远大而且出类拔萃。“为什么伯爵可以有很多,而贝多芬却只有一个?潜质不一样。”
“尽管他的话听起来有点过于自信甚至是自负,但是他能将化妆品、食品行业上很成熟的技术用到污泥处理上来,这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高明之处。”有人如此感叹。
用生物科学的知识改变水分子的表面张力(专栏),把亲水性变成疏水性,再通过搅拌等工序,让污泥中的水分自然挥发掉,而且相对于用焚烧去除污泥中水分的传统方法,这次创新大大节约了生产成本。郭翔找到了打开他伟大工程的密钥。
与此同时,在大多数专家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时任上海市科委副主任寿子奇看到了这个项目的前景,并力挺郭翔。2005年底,上海市科委正式将人造煤项目立项,并拨款70万元资金予以支持。
“在局外人看来,郭翔的人造煤项目进展得还算比较顺利。可实际上,他走了一条如汽车疯子李书福当年一样的路。不同的是,李书福购买了一张四川德阳某监狱下属的汽车厂的客车生产许可证去生产轿车,而他则是通过科委去立项、搞科研。”一位熟悉郭翔的媒体朋友这样评价他。
很显然,在项目的起步阶段,李书福肯定要比郭翔更具魄力和胆识。不过,他们想得到政府扶持的愿望都是一样强烈和真实的。
2006年1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可再生能源法》出台。此前的二十几天,在距离上海只有100多公里的无锡市,一家名叫尚德太阳能电力控股有限公司的企业登陆美国纽交所,2006年初其公司董事长施正荣以高达186亿元的身价成为中国首富。新能源企业的爆发力令人啧啧称奇。
同月,上海本地一家有名的报纸以《“黄昆三”注入智慧变身“人造煤”》为题,大篇幅报道了人造煤的进展情况。那篇文章从内容来看,除了标题具有上海特色(粪便,上海人俗称黄昆三)以外,倒更像是郭翔的自白书。
两个月后,在上海市“两会”期间,身为上海市政协委员的郭翔提交了一份《将粪便污泥转变成燃料使用的建议》的提案。
无论这几件事是不是某种程度上的一种巧合,但可以肯定,那时的郭翔对能得到政府扶持有些迫不及待了。
当记者再次询问此时专家们的意见时,他说,他再也想不听什么专家意见了。“‘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你走你的路,专家怎么说无所谓,要总在乎别人的意见,你会干不成事的。”
知情人透露,郭翔还是挺在乎别人的意见的。在人造煤研发的初始阶段,他就是因在乎某个教授的意见损失了不少钱,中试阶段的第一次人造煤试验就是那样失败的。
有上海智库之称的上海市流通经济研究所常务副所长汪亮告诉《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记者:“人造煤项目从理论到技术突破,从设计工艺流程到设备的选择和改进,每一个小细节都是郭翔的智慧结晶。不过,人造煤项目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经验可循,所以,在技术和工艺流程上还需要不断完善和改进,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无论过程如何曲折,人造煤项目还是在郭翔的坚持下取得了突破。
2006年10月那个燥热的秋天,位于上海市川沙路4198号的国翔科技公司的员工迎来了一群领导干部模样的人。他们好奇又尊敬地看着这群在人造煤中试车间(第一条人造煤生产线)和锅炉房里不断拍照、比对数据的人。之后,这群干部模样的人连午饭都没吃,就直接驱车前往浦东水泥厂,详细了解了人造煤下游客户的试用情况。
几日后,一篇名为《上海成功研制出人造煤》的报道见诸报端。“将污泥中高达70%~80%的含水量经过处理降到20%左右,并形成可燃烧的人造煤。上海终于产煤了。”这是其中最煽情的一句话。
郭翔说:“上海市政协对这个项目一直都很支持,那天就是上海市政协循环经济专题小组专门到他的公司来调研人造煤进展情况,也恰好赶上了小批量人造煤的顺利出炉和产业链构想的初步形成。”
此时的郭翔,就如同一位老人在离岸很远的海里,紧紧抓住了一条硕大的马林鱼的尾巴。
不过,他口中的产业链在日后却成为阻碍人造煤产业推广的一道必须破解的难题。
2006年底,中国首富再度更名,另一个新能源行业的佼佼者张茵(专栏)以270亿元挤掉年初的首富施正荣,她从事的产业是很偏门的废纸回收再生产。
郭翔也许还不知道,这两位首富的诞生,吸引了一大批浙江商人拎着满是现金的钱袋冲进了新能源产业。
他对新能源行业必须得到政府扶持是很有切身体会的。那一年的春节,他的一些好友接到了郭翔发给他们的短信:希望人造煤项目能得到更多一些朋友的关心和帮助。
尽管如此,在2008年8月那个让全世界都记住中国的月份,在华东理工大学、上海市浦东新区质量技术监督局的帮助下,郭翔的人造煤产品标准新鲜出炉。郭翔得到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张“身份证”。
尴尬的170万元
2008年9月22日,已经是上海市政协常委的郭翔与嘉定区水务局下属污水处理厂签约,双方将合作在污水处理厂内兴建上海第一个人造煤实验基地。一年后,该基地正式投入使用,并陆续上了8条人造煤生产线,郭翔的人造煤项目初具规模。
同时,随着项目的不断推进,又经过无数次的技术改良和试验以后,人造煤的定义更为广泛了。
郭翔说:“最初的人造煤是以污泥和垃圾残渣为原料,利用有机质固有的热值加工成人工燃料。现在,除了污泥和垃圾残渣以外,枯枝落叶、秸秆甚至煤灰和焚烧垃圾后的炉渣等都可以成为人造煤的制造原料。”
此外,一条更为清晰的人造煤产业链已经浮出水面。即垃圾和污泥通过人造煤产业的上游方污水处理厂、垃圾处理站提供给人造煤厂进行处理,这里被郭翔认为是具有战略定位的调配中心。生产出来的人造煤直接作为下游方水泥厂和砖厂的燃辅料,燃烧过的人造煤成为灰渣能完全被回收作为水泥和砖中的一部分。
“国外目前是停留在调配中心的概念上,我们已经让调配中心发挥了实质作用。也就是说,我们是大大领先于国外。”习惯在说完话后询问对方“你听懂了吗”的郭翔,这次意外地没有重复。
不过即便如此,认为人造煤项目是在胡闹、胡搞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2008年的中秋节,满腹心事的郭翔,感觉真的有点走不下去了,他又给好友发了一条短信:“月亮圆,月饼圆,人造煤煤饼圆,可我苦得眼睛圆。”
郭翔告诉记者,人造煤项目运作至今,仅厂房和设备他就投入了2000多万元,这还不算研发经费。尴尬的是,这6年他总共才得到170万元的政府扶持,其中100万元属于增值税上的即增即退。
记者查阅了《资源综合利用目录(2003年修订)》(下称《目录》)的第9条,它非常明确地标明了:粉煤灰(渣)、锅炉炉渣……生活垃圾、建筑垃圾以及江河(渠)道淤泥等,均属于《目录》范围之内。而进入该目录是企业享受国家资源综合利用税收优惠政策的依据。
从原材料的范围来讲,郭翔人造煤项目完全符合《目录》的要求。
随后记者在2008年、2009年上海市财政局、上海市国家税务局颁发的关于转发《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关于资源综合利用及其他产品增值税政策的通知》中,找到了“销售相关自产货物实行增值税即征即退”的政策,郭翔的100万元应由此而得(另由科委支持70万元)。
不过,在由上海市发改委、财政局联合颁发的关于印发《上海市循环经济发展和资源综合利用专项扶持办法(2010年修订)》的通知中,第四条关于支持方式和标准的说明中,强调了“对纳入上述支持范围的固定资产投资类项目,资助标准按照项目实际完成投资额(与循环经济和资源综合利用相关部分投资总额)的20%执行,单个项目资助总额原则上不超过500万元。”
“在一些比较给力的扶持上,郭翔就是一个局外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说:“上海是国有资本非常雄厚的地方,外资和民营资本在这里不如在其它地区受到重视的程度大。如果人造煤项目是一个国有企业来搞,扶持的力度肯定不一样。”
对此,郭翔没有正面回答。他说:“170万元对于研发人造煤项目来说,确实太少。我是在做政府才能做的事情。”
有人插话,“郭翔的人造煤项目让我想起了《中国企业家的困惑》一书中的那句名言:中国企业家不傍着政府不行,没有政府的扶持是干不成事的,是不能发展的。”
也许为了表明搞人造煤的决心,郭翔向前挥了一下手臂说:“当然,政府每天都要面对很多新的项目,难免有鱼目混珠的项目。我既然认为这个项目好,就要自己先投入、先去做。即使倾家荡产我也愿干,让大家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勇气和决心。”
汪亮说:“虽然我是学社会科学的,但我认为只要对城市垃圾处理有利,比现在用焚烧、填埋处理垃圾的方法要先进,政府就应该大力支持。更何况,郭翔的人造煤项目是变废为宝。”
知情人透露,如今在嘉定区的这个人造煤实验基地,也是某位支持人造煤项目发展的领导,以个人努力帮助郭翔达成的。所以只能作为实验基地,而不是正式的生产厂房。
下一个施正荣?
2011年初,由于业绩大幅滑坡,一度被冠以新能源行业偶像级人物的无锡尚德电力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施正荣走下了神坛。有业内人士评论,施正荣只是做了他想做的事,而不是商业操作需要他做的事。
那么,同样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的郭翔,能不能通过商业运作从发明家转身为首富呢?
郭翔成长在部队大院里,从小就愿意当孩子王的他,在1994年放弃了令人羡慕的卫生部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临床生化研究室的工作,牛哄哄地想下海开创一番事业。不过,生活并没有张开臂膀欢迎他。为了谋生,他不得不用摩托车去载客。
尽管拉次活儿只有5元的收入,但郭翔的心中依然认为自己足够强大,不会轻易地被“干掉”。
1995年,郭翔贷款5万元,承包了一家校办企业,成立了上海国翔科技有限公司,主营豆奶。1999年,他又运用自己生物研究方面的知识,开发了健康饮品“温馨豆奶”,并成功地让豆奶具有牛奶口味而一度轰动上海滩。在企业管理上,他在企业内推行市场化管理,让员工由“要我干”变成了“我要干”,企业发展蒸蒸日上。2001年,他独资买断了拥有“全国十大著名商标”之一的某化妆品企业所属的土地。
此后,在企业战略运作方面郭翔鲜有惊人之举。
不仅如此,由于奶制品市场白热化的竞争和非典、课间奶事件等客观因素的影响。2004年后,国翔科技公司一度成为光明牛奶在豆奶饮品方面的代工厂。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郭翔在参政议政、调解民事纠纷方面表现出来的才干却博得了大量的掌声和肯定。2009年,在处理引起社会广泛讨论的“10.14上海钓鱼执法事件”中,郭翔缜密的思维,合法、合理、合情的处理意见,更是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好评。
有人因此评价郭翔更像个官员。他本人对此也不否认。
任涛透露:“郭老师不仅是上海市政协极少数的民生委员,也是上海市纪律检查委员会特约监察员,是难得一见的企业家中的官员。”不过,他也婉转地表达了对郭翔的建议。“如果郭老师能将精力多放些在企业运作上,企业规模肯定不是现在这样子。”
郭翔微微仰起下巴说:“我有个非常好的理念即‘大事小气,小事大气’。这是战略层面的理念,只要抓住这个理念无论多大的企业都能驾驭,无论再棘手的事情也能处理。况且,我很赞同‘野生的’肯定比‘圈养的’更了解民情、更懂得用什么方法处理问题的说法。能为老百姓做点事,这本身就是我价值的体现。”
郭翔自称他就是“野生的”,所以要是当官也绝对能当个好官。记者反问能当多大的官,他思索片刻后说:“当总理也可以,只是通往总理职位的路径很难走。”
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在说了声“抱歉,一个上访的同志”之后,他居然非常投入地与对方聊了足足30分钟。
谁都看得出来,一些微妙的变化已经在他身上被催化。不喝酒不抽烟的郭翔,似乎也很享受处理类似事情的过程。当记者抛出在官员和企业家两个身份间选其一的问题时,他明显更倾向于前者。他说官员更能发挥他的才干,他还是有一些政治志向的。
这种愿望在他萌发人造煤的念头后也变得越发强烈,尽管为此他不仅关掉了豆奶厂,而且数次抵押了自己的房子用于挽救人造煤项目。
意外的是,对于能不能成为施正荣或另一个首富,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在郭翔看来,这些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只要做好了人造煤项目,一切皆有可能。
接着他又主动说:“人造煤项目发展至今,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缺少政府扶持。背靠大树好乘凉,假设各个方面的问题都解决了,我肯定会选择一家有实力的国有企业去合作,至于我本人最多也就是未来那个企业的总经理。”
尽管郭翔对于人造煤项目未来的规划好像存在着一种宿命观,但坊间人士对郭翔的分析似乎更为客观。“他缺乏大集团企业运作的经验,这与有没有非凡的大脑是两码事。另外,他对未来的规划也从某种程度上表明,他其实是个很实际的人。能够与有实力的国有企业合作,对这个项目本身和郭翔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诺贝尔奖的疑问
在经历了6年的煎熬以及拿到1000吨人造煤试用报告之后,郭翔似乎离诺贝尔奖只有一步之遥了。
作为人造煤现今的试用单位,上海海豹水泥(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杨国华告诉记者,人造煤项目落户水泥厂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他说:“人造煤的原材料都是废物,在1600℃的高温下长时间燃烧不会产生有毒气体,燃烧过后的炉灰可直接用于水泥生产。”
《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记者在该水泥厂试用人造煤现场了解到,水泥厂使用的是经过6:1配比的标准煤和人造煤的混合物,燃烧值在5100大卡/千克。杨国华算了一笔账:每燃烧一吨的人造煤,就可以为水泥厂节约450元,另外还能享受增值税17%即增即退的优惠政策。对水泥厂来讲,只要符合使用标准,又有利可图,就可以大量使用。
他看着郭翔又说:“不过,要大量使用人造煤就必须保证水分≤20%,热值和灰分也必须保持在一个稳定的区间值内,否则对水泥厂来讲只可作为试验产品。”
郭翔接话。“我认为目前的人造煤项目还处在中试阶段。明年,从技术层面上就能解决稳定值的问题,前提是垃圾处理厂要提供合格的垃圾(焚烧过后的垃圾或分解处理后的垃圾)。”
按照他的逻辑,是用企业行为把关产业链上的各个节点。即水泥终端用户决定水泥厂的产品,水泥厂控制人造煤的质量,人造煤厂又把关垃圾处理厂的垃圾处理。“哪个节点上出现了产品质量不合格,下游用户就不可能使用。用合同说话,退货赔款。”郭翔认为这样既简单又实用,还能避免“老好人”出现。
“难!太难!”拥有“替市长考虑问题”职能的汪亮说:“他拿不到垃圾。”
事实也正如汪亮所料,现在人造煤所需的垃圾基本是郭翔“化缘”来的。知情人透露,就在前几天,很有涵养的郭翔怒了。原因是他在焚烧过的垃圾中居然找到了大量的塑料袋。
在今年的上海市“两会”上汪亮写了一份关于如何合理处理垃圾的提案,相关单位给的回复他很不满意。据他介绍,“上海每天要产生两万吨垃圾,政府按600元/车进行补贴,每年市政府为此多支出十几亿元。可笑的是,一边是政府的高额补贴,一边却仍然是简单地焚烧、填埋。相关单位甚至连人造煤为何物都不知道,这就说不过去了。”
在环保意识上升至道德层面的今天,任何一个城市管理者都不敢、也不会懈怠处理垃圾的问题。汪亮的疾呼就是考虑如何更加合理地处理垃圾问题。“我讲打开这个市场,不是要传统企业进来,而是要引进的必须是高科技企业,用先进的技术手段来处理垃圾,使垃圾变废为宝。本来我一家在烧垃圾,现在你找了几家一起来烧,这叫什么事啊!”
不过,去年2月25日广州市邀请了32位专家的诊断生活垃圾处理咨询会结束后,《南方都市报》发表了一篇《32专家论生活垃圾处理31位“主烧”》的文章,读者看完无不心惊肉跳。
“难道这些专家忘了垃圾焚烧会产生大量的致癌物质二英?”有网友调侃:“这些专家能呼吸氮气。”
众所周知,日本对垃圾焚烧的依赖程度居全球之首,焚烧厂的数量占全球的70%,全国有60%的城市固体废弃物通过焚烧处理。20世纪90年代,日本大气中测得的二英水平竟然是其它工业国家的10倍。在痛定思痛之后,日本在1995年至2005年间,就有500座垃圾焚烧厂被关闭。
奇怪的是,国内目前对于垃圾处理的主流声音居然还是焚烧。
“这就是郭翔拿不到垃圾的症结所在。”汪亮有些激动。“要打破垄断,不要被眼前这十几个亿的利益蒙蔽了双眼,以后对不起上海人民。”
记者追问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他回答:“必须打破垄断,重新划分利益格局。问题是,城市管理层的想法往往是好的,但中间的执行层有时却不能与管理层的思想统一。因此,这件事要操作起来是非常难的,更何况还涉及到制度改革问题。”
他又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再有10年这个项目也无法实现产业化。”
“这很可能会引起一场更大范围的风暴。”不知谁插了一句。闻言,坐在一旁的郭翔更显得沉默。
到了现在,郭翔期待的或许不再是拿诺贝尔奖了。面对映射在外滩高楼上有些变形的“环保低碳、珍惜能源”八个字,他留下的也不只是道多元化的商业命题了。“带着泛利前行,这是新能源行业的思考,也是上海乃至国家的思考。”一位坊间人士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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