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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宋鸿兵V:一个人的战争

2011年07月04日 18:27 来源:全球商业经典

  文/李国卿

  “我的新书《货币战争2》满月了!”

  同许多初次注册的新手一样,宋鸿兵的第一条新浪微博(http://weibo.com)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2009年8月1日,《货2》极为高调地在全国“同步上市”,为了防止盗版,这本书享受着《哈利·波特》的待遇,由专业保安车辆准时负责运送。

  看得出,宋鸿兵此时依然沉浸在新书问世的喜悦之中,还没有意识到一个全新的舞台已然为他敞开。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发动一场自己的“货币战争”:作为一个个体挑战国际银行家手中的白银定价权。

  这件事听起来是如此地匪夷所思,而它竟然能够成为现实,在今天看来,极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刚刚亲手激活的那个新媒体平台—新浪微博。

  “白银时代的人蒙恩受宠,终身不会衰老,也不会为生计所困,他们没有痛苦,没有忧虑,一直到死,相貌和心灵都像儿童。”

  5月5日22:41,就在“兵败白银”之后的第四天,已经做好了“守夜”准备的宋鸿兵“想起王小波的一句话”,随手把它发在了新浪微博上。

  这是宋鸿兵发博非常密集的一天。在一片凄风苦雨的气氛中,从凌晨开始,他就一直趴在微博上做“战后总结”。他一会儿重申自己年初以来关于白银深度回调的预言,一会儿批评炒家们不听他的劝告而大玩杠杆的赌徒心态,一会儿回忆井冈山时期面对“白色恐怖”的革命者“我自岿然不动”的胆识,一会儿又猜测击毙本·拉登的时间是否可以控制以服务于国际金融寡头的特殊需求……

  “最长的一日”—主攻目标依然是金融寡头:

  “美国CME(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在8天之内,连续5次上调保证金比率,上涨幅度高达84%!单方面修改了游戏规则,一手制造了白银惨案。”

  当然还有他最新的“敌情报告”:

  “本轮白银价格调整幅度至少应该在30%,这种调整从长期看其实是健康的。如果白银跌到35美元附近,可以考虑开始加仓。如果跌到30美元以下,可以大幅加仓。如果跌破25美元,即回调达到50%时,可以全仓进入。大家不是总抱怨没赶得上白银上涨吗?停止这种抱怨吧!看判断、决心和胆量的时刻来临了!”

  写下王小波的文学名句之后又过了将近六个小时,已是第二天凌晨04:25,宋鸿兵吹响了“同志们,跟我冲”的进攻号角:“熬到凌晨4点,终于等到了买入的机会。”

  此时白银每盎司的价格是34.2美元。

  但也基本结束了本轮的下跌行情。

  “前途是光明的,而道路是曲折的。”8分钟后,宋鸿兵喊罢最后一句口号,上床睡觉去了。

  “我在华尔街的很多朋友说,这次打击是朝着25美元去的,但是打到35美元确实打不下去了。”这是见面后我听到的宋鸿兵的最终总结。

  其实白银原本不是宋鸿兵的主攻方向。

  “不!你要看我的书,从第一本我就是金银共同提倡的。”

  但我这样说自有依据。

  一直到2009年年底,也就是开通微博快4个月之后,宋鸿兵才第一次提到白银,而且只是作为一个试探性的挑逗:

  “为什么白银会长期保持一个比较低的价格?因为每年平均会有4000吨的白银必须要借助以前的100亿盎司的存量,不断地消耗来使价格稳定在这个水平上。但是按照这个速度递减的话,8年之间全部耗尽,现在已经探明出来的只能开采14年,乐观的估计也不会超过20年,结果会怎样?”

  准确地说,当时不关注白银的不是宋鸿兵个人,而是他所影响的群体。那时候宋鸿兵的追随者还多为黄金炒家,白银价格长年低迷不振,是没有足够的预期能让芸芸逐利客变色而瞬目的。

  2010年9月13日,也许是为了庆祝宋鸿兵开博一周年,白银价格一举突破了20美元每盎司,与一年前相比上涨了20%,接近了2008年以来的最高点。持续了半个多月的金银联手上涨之后,根据以往的经验,宋鸿兵提醒人们注意定价权控制者们的出手干预:

  “中国这边一闭市,黄金白银双双大幅下挫,摩根大通汇丰们开始大反攻了,国庆长假有好戏看了。”

  结果这出戏的好看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10月6日晚上他写道:

  “一直沉浸在历史的激流中,刚刚上岸就收到无数短信询问黄金问题。现在金价已达1340美元,白银已达22.7美元,我想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我的震惊了。老夫确信黄金和白银是真正的货币之王,这已成为一种深深的信仰。”

  寡头尽管凶悍,但有时买盘足够强大也会令操控者难以摆布。这时候宋鸿兵应该会记起他在《货币战争》中提到过的一个案例:

  “1975年8月,为了进一步消除黄金的影响力,美国和西方工业国决定各国的黄金储备量不再增加,而IMF的黄金需要抛售5000万盎司来压低金价。但是黄金价格依旧坚挺,并在1979年9月冲到了430美元一盎司,此时的金价比起1971年布雷顿体系解体时的价格已经上涨了十几倍。

  “美国财政部于1975年1月开始第一次拍卖黄金,后来从30万盎司的拍卖量增加到75万盎司,仍然难以抵挡黄金的买盘。只有当财政部1978年11月宣布空前的150万盎司的拍卖量时,市场价格才少许回落。到1979年10月16日,美国财政部终于撑不住了,宣布定期拍卖改为‘意外’拍卖。”

  但黄金的高昂价格毕竟不是普通人能够玩得起的。白银就不一样了,一个看多的预期加上一国嗷嗷待炒的散户,宋鸿兵开始意识到是谁顶住了这次针对白银价格的剿杀。

  把他和他们联系在一起的还是微博:

  “对付国际银行家,最终只有一个办法:人民战争!”(2010-10-7)

  这时候人民最需要榜样。10月11日,宋鸿兵向大家报告了一则先进事迹:

  “记得去年参加在湖南的中国白银年会,当时银价只有13美元,很多白银行业的人都非常悲观。老夫给几百家白银企业的老总们打气,坚持就是胜利,银价即将巨变。演讲之后,一位企业老总原来囤积了几十吨白银,精神几乎崩溃了,听完后跑来对老夫说,这个讲话救了他全家。前几天他特地从湖南跑上香山来感谢。”

  再强调一下时不我待也是必要的:

  “2-3年后看现在23美元的银价,你会捶胸顿足后悔当初没有买够量。现在一二美元的差价到那时可以忽略不计。就如同现在的黄金,你会在意2007年是520美元还是550美元进的货吗?关键是那时候可能已经没有白银现货了,白银目前的库存量小到令人失眠的程度。”(2010-10-11)

  “白银最近供应吃紧,很多地方已断货了!”(2010-10-16)

  战火点燃了。战歌也早就有了:

  “一个朋友发来的,很逗!《中华金银大军战歌》—雄赳赳,气昂昂,大家奔银行。买黄金,买白银,越买它越涨。纸钱会化成水,古今都一样。真金实银战胜通胀保小康!雄赳赳,气昂昂,大家奔银行。买金银,保自己,也是保家乡。中华好儿女,齐心买金银。真金实银大败金融野心狼!”(2010-10-8)

  也正是由于白银的主题,从2010年9月到2011年5月,宋鸿兵在新浪微博的发博量成倍地超过了过去开博一年的总和。

  除了游记和吟讽,他的微博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主要论证美元体系即将和如何崩溃;另一类则是即时通告白银价格又创新高。这些,大致相当于战报。

  有时候,赶上当天白银疯涨,他连续几条微博只有最新的数字和表情符号,满屏看上去,几乎就是一路尖叫。

  但在白银成为主题之前那一年时间的微博上,宋鸿兵有时还要为自己不给力的嫌疑回应某些粉丝的抱怨:

  “有些朋友对我的微博风格转变有些不太适应。其实我认为微博与我的书的关系就好比是:客厅与书房。”(2010-6-27)

  “微博是我的客厅,有谁在家里的客厅总聊工作、总研究经济问题呢?”(2010-8-28)

  现在,宋老师的客厅早已经成了充满惊声尖叫的慕尼黑啤酒馆。

  对于人民战争的前景,宋鸿兵给出的最乐观估计是2011年突破50美元大关。然而形势比人强,事实证明他太保守了。“人民战争他们没见过”—这是他经常在微博上揶揄华尔街的话;“微博速度我也没有见过”—同样的揶揄恐怕也应该送给他自己。

  2011年4月下旬,宋鸿兵到加勒比海度假—这个假期最后基本上给粉丝们兴奋的行情通报给毁了。彼时银价正直冲50美元。

  “2009年年底我说过,2011年银价大涨,但没想到,它这样涨?!”(2011-4-22 20:59)

  “工行系统出错?冷……”(2011-4-22 21:55)

  “白银比加勒比的天气还热啊!哈哈……”(2011-4-23 01:14)

  事后看,宋鸿兵的直感是非常准确的—这正是一个冷热转折点。忍无可忍的CME很快就会祭出单方修改规则的杀手锏。

  但每每审视这一页,令我暗暗称奇的却是微博这种社交媒体对于人物细微心理的忠实记录。也许每天例行浏览的感受不明显,但若是把人一个阶段的微博集中时间从头到尾过上一遍,始终互证,真好似促膝谈心。

  除了那些直接的抒发,有时候博主偶尔发布的一些好像不相干的感触也能让人玩味久之。比如这一段:

  “在哪里都是5%的人统治着95%的大众,无非是统治手法不同而已。中国乃至世界政治的核心问题就是如何平衡这95%和那5%之间的利益关系,让大家都能喘得过气来。和谐是大道。”

  我曾当面问他此条微博是否有所感而发?尤其是4月25日白银冲顶时他又写了这样一句话:

  “每扇为你敞开的门,背后都有个开门的人。”

  但他没有正面回应。

  其实在这个案例中,5%的说法过于谦虚了,白银教父只是一个人。

  4月21日。晚上快10点了,任志强还在办公室。他整理了一下那两天收到的新书,用Iphone拍了张照片,然后上传到微博。

  把图片放大,这样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书名:《华尔街1、2》、《货币战争2、3》,还有大前研一的《研磨商业力》、《工业力》,等等。

  “微博控”名不虚传,转瞬间“评论”、“转发”成百增加。骂声也不期而至。

  @史蒂文邹:都是没思想性的垃圾书。

  @任志强:回复 @史蒂文邹:大前研一的书很优秀。

  @我叫白志强:@宋鸿兵的书怎样?

  不知是宋鸿兵本就关注任志强还是因为被@到了,这时候也凑过来答话:“虽不相识,很愿意倾听任大哥的意见。”

  当天白银价格大概是47美元每盎司,比起宋鸿兵正式而高调地鼓动“人民革命”的半年多前上涨了150%。

  然而任大哥并没有接白银教父的话茬,而是直接回复那位与他同叫“志强”的粉丝:“阴谋论。”

  一个多月后,5月25日,在他新组建的以“货币战争”为主题的网游公司办公室,我当面问起这件事,宋鸿兵说他都记不太清楚了。但翻看当晚的记录,除了自己转发任志强给别人的答复外,他又发了三条单独的微博,都在其后一小时之内。

  第一条:“不是谦虚,我还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阴谋论。所以完全不在意(此处一个开口大笑的表情)。我在意的是,每本书完稿,我告诉读者的事,它在不久的将来发生了吗?……读者让我知道,它真的发生了。”

  第二条很简练:“银价又创新高。”

  第三条则是转发自己3月3日的旧博:“有记者提问,说这是否属于阴谋论?老夫答曰:如果你口袋里的钱,莫名其妙地流到了我的口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上帝之手,二是我的手,将你的钱划拉到我这里来。你要怀疑是第二只手干的,我就称你是阴谋论者;你如果相信第一只手,我就称赞你是自由市场经济的支持者。你来选择吧,结果老兄哑然。”

  当日再无话。

  我总猜测他那一晚睡得不是很爽。

  虽然宋鸿兵今天看起来名满天下、风光无限,但这更多来自于“人民战争”中“人民”的捧场。他与“主流”接触的过程,用磕磕绊绊、尴尬不断来形容并不为过。

  我们面谈之前,一位熟悉他的朋友就爆料说,2009年的时候,也是一位朋友中间撮合,宋鸿兵到央视四套录了一期对话节目。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国家电视台的个人访谈节目中,难免有点兴奋。结束后按照编导通知他的播出时间遍告亲友,大家也都为他感到高兴。可是到了通知的时间,电视中却换成了别人。事后得知,原来有两个经济学家也听说了节目录制的事,一直不断地打电话向电视台施加压力,要求撤换节目。

  朋友说,那一次,宋老师真的很尴尬。

  当时宋鸿兵已经开始写微博。但直到一年多后,2011年2月1日,在春节的喜庆气氛中,他才有所吐露,并且使用了某种“曲笔”:

  “自从《货币战争》,关于对我的批评和谩骂从来就不绝于耳。前天听好友说,在饭席上一个资历很深的央媒评论员说非常同情我,他说有一次他亲耳听到两个国内的经济学者一遍遍地打电话强烈反对某媒体播出我的一期访谈节目,后来那期节目因此没有播出。还是那句大俗话:走自己认为正确的路,让反对者骂去吧。”

  如果是第一次接触宋鸿兵团队,你会发现他们更愿意和你讲宋老师在韩国受到的礼遇,至少我的经验是这样。我和宋鸿兵的初次见面,还是因为他受邀参加的韩方活动推迟而临时空出的安排,该活动的邀请方则是三星集团董事长。

  那天早晨我到得早一些,宋鸿兵的合作伙伴、迷人的央视主持人郑莺燕小姐先给我做了一堂《宋老师在韩国》的时事报告。诸如《货币战争》风行韩国、《货币战争》被指定为大学教材,甚至连韩剧中都出现《货币战争》的书影;更不消说宋鸿兵走在韩国街头也经常会被认出并索要签名,一干韩国政经要人均为《货币战争》的书迷;就连韩国总统李明博,也是宋老师的粉丝。

  我非常确信当时肯定没有流露什么怀疑的表情,但郑小姐还是追加了一个最新案例:3月份韩国有一次重要会议,上午9点开始,李明博先致辞,然后安排宋鸿兵演讲,后面是4个部长发言,与会者全是三星、大宇之类的业界大佬。结果事情坏在宋鸿兵的助理身上,忙中出错,飞机要飞了,宋老师还在大兴的演播厅里做节目,害得韩亚航空破例,一飞机人在机场苦等。

  后来我向宋鸿兵核实了这件事。他倒没有提助理的事,只是说当时订的是当天最后一班飞机,但没有想到央视那一期节目录制时间比预计长了很多,改明早第一班飞机肯定赶不上会议议程,所以韩国央行出面直接协调航空公司,飞机破例在机场等了半个多小时,后来看实在等不来才起飞。节目一直录到半夜,宋鸿兵则一早飞往韩国。议程自然是更改了一下。

  翻看3月30日的微博,可以找到了那次会议的记录:

  “从机场到首尔亚洲经济论坛现场要1个多小时,大约休息20分钟就该我讲了。时间真的很紧!发完言就直接到机场,回北京吃晚饭啊!”

  时间这么紧张,他还不忘来上一条花絮:

  “出了首尔机场。刚过海关被韩国边检人员认出,他一激动说了好几句韩语,没太明白;然后用英语问我晚上住哪个酒店,我说今天下午5点就回北京,只停留5个小时。呵呵。”

  不过我最好奇的还是李明博的事。“这个啊,”宋鸿兵说,“是韩国央行行长告诉我的。李明博总统以前不知道美联储是私人银行,听说我的书后大吃一惊,就找来很认真地读过。”

  宋鸿兵电话里说的这个“韩国央行行长”,指的应该是韩国央行常务副行长张炳南。其实韩国“主流”对宋鸿兵的接受,也有一个过程,并非一拍即合,张炳南即是一例。我们来看宋鸿兵的纪录:

  “张炳南颇有大将风范,思路清晰逻辑严密。我问他韩国的中央银行家可有深厚的人脉关系,他笑答多数没有,至少他没有。张说看完《货1》后曾不认同,但看金融危机之后美联储的行为,觉得书中观点有道理。”

  郑莺燕也给我分析过为什么宋鸿兵在韩国的际遇与中国大陆有这么大的差别,她归结为韩国人的理财意识比大陆强。根本还是因为上次亚洲金融危机,韩国那次举国上下捐献藏金帮助政府还债,其对黄金的感情和对危机的感受都远在中国人之上。

  就在3月30日的亚洲经济论坛上,匆匆赶去的宋鸿兵在演讲之后还和一位专门前来看望他的老朋友谈起了那段“韩国往事”:

  “刚才和韩国前上海总领事私聊。他从1992年就被派往中国,据他透露,目前韩国亲美派占六成,亲日派约两成,亲中派仅百分之二到三。1997年危机时,他曾力主总统向中国借款救急,结果被美国发现,对他施加极大压力。他不得不修改报告只向美国和IMF贷款,接受极苛刻的条件,事隔多年仍深感耻辱。”

  当然他们也谈到了宋鸿兵感兴趣的话题:

  “这位经济学教授出身的外交官说韩国民众完全不了解美国对韩国政界和学界的强大影响力。由于他与中方关系很深,我问中国是否也有类似情况,老兄笑笑没正面回答。他今天本该参加国会的一个听证会,得知我来,特意请假来看看。”

  至于中国的情况,最有代表性的应该是这样一种:很多人一听到“宋鸿兵”这个名字,当即抛下“阴谋论”三字掩鼻而去。

  “本能的反感。”宋鸿兵笑着给出了他的结论。

  “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本能地就反感你呢?”他的坦然多少让我有点意外。

  “我觉得是大家的信仰体系不一样。”

  “拔高了吧?很多人这么说也并不一定很认真。”

  “有不同类型的人。有一种根本没有自己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另一些人是信仰问题。比如说,我碰到一个以前在中国证券业资格相当老的人,90年代在美国哈佛读书,在圈里的影响力非常大。他有一次约我聊天,说看完两本书让他病了一个多月,其中就有《货币战争》。主要原因是某种意义上颠覆了他以前的思想。像《货币战争》,就是颠覆了他对自由市场的信仰。他觉得没有信仰了,很苦闷,所以想找我说说这个事儿。”

  “那你们有没有聊出一个什么结果、结论?”

  “他不是找我聊结论的,就是找我倾诉,他那段时间特别苦闷。”

  “你是怎么安慰他的?”

  “我也安慰不了他,他需要重建一套信仰体系。这是属于转化过来的。那些没有转化过来的,他肯定是天然和本能的反感。这时‘阴谋论’的标签就成了最简便的方法,把它一贴,说这属于常识问题,就不用讨论了。”

  白银大跌那几天,宋鸿兵曾经发过一条“道歉”微博,为“没有及时向大家通报情况”而表达歉意,还附了个双泪长流的表情。

  但很快这条微博就被删除了。

  “那时候其实是观察市场最好的机会,但在海上上网极不方便,通过卫星接听信号,20美金一分钟,我那时候不能经常上网,每天也就几分钟。”宋鸿兵解释说。

  “道歉之后再删除又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这次我要道歉,很多朋友说没有必要。比如巴菲特说他看好可口可乐股票,不意味着它不下跌。但是你要看到这么多人赔了钱,在那哭天喊地的,而所有人的目标都指向你,说这都是看你的书,受你的影响。所以,出于对读者负责任的想法我就表了一个态。但是后来回想一下,我觉得确实不应该做这种表态。那时候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有的时候道歉是正确的,有时候不道歉是正确的,因为道歉之后效果更差。其实股票市场,或者任何一个市场跌30%,这都属于正常行为。道歉之后我发现捅了马蜂窝,所有的媒体以这个为导火索,进行更进一步的炒作,好像你印证了他们的观点。”

  写作虽然是个人之事,影响却在公众层面。作者大都希望一纸风行,但声望背后,责任的边际到底在哪里?这是宋鸿兵第一层纠结之处。钱钟书曾经做过一个著名的比喻—鸡蛋好吃,何必管那只生蛋的老母鸡。可惜这等聪明之论在现实中也只能作用于鸡蛋。

  那还是在白银大跌之前,3月3日录制节目时,宋鸿兵就遭遇过一次尴尬:

  “一位年轻的帅哥观众说:‘宋老师,就是因为你的第一本书我买了黄金,因为你的第三本书我买了白银,但是你今天说你的建议全部代表你的个人观点,我感到非常伤心,你这样对我负责任吗?’试问:你赚到钱了吗?我能代表别人的观点吗?需要我帮你赚到钱放入你的口袋吗?”

  微博是比书籍更加私人的表达方式,享有“自媒体”之称。读者尚且如此要求,粉丝又情何以堪?

  其实对于白银价格的波动,宋鸿兵在微博上早就屡有提醒,提醒的频度甚至可以称得上婆婆妈妈。仅就3、4两月的微博,就可以窥其大略:

  “大幅回调的危险可以说分分秒秒都存在着。当然,每一次回调都是买进实物的良机。”(3月5日 09:02)

  “初步预期白银可能在上半年有跌破30美元的机会,甚至更多。对于实物购买者而言,这也是一个难得的补仓时机。”(3月11日 13:02)

  “老夫一直认定白银会深度回调,原因就是摩根和汇丰仍然没有被法律限制住,当条件成熟时,如美国开始加息、欧元再度危机或其他美元重大利好时,他们会在整个贵金属衍生市场上大规模做空,考虑到他们控制了90%的衍生合约,将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他们。为什么老夫建议买实物白银?只有人民战争才能有效对付他们。”(3月29日 01:49)

  ……

  在上面几段谈及银价回调的文字中,那个几乎如影随形出现的词—“实物”,则又是解析宋鸿兵第二层纠结的关键之钥。

  还是先接着说第一层纠结。在这个层面,为了免责或者避嫌,凡是由具体某个人提出的对于实际投资操作的询问,宋鸿兵通常采取的办法是要么不做答、要么只提供标准答案。比如3月24日—

  @东之微语:向@宋鸿兵提问:普通人投资白银有哪些渠道呢?

  他的答复则是:“投资渠道包括:熊猫银币、投资银条、工业银条、纸白银、白银T+D、白银公司股权投资、海外白银投资等诸多渠道。”

  而到了没有具体对象只是表达“个人观点”的时候,他才会说:

  “白银好比一个美女,实物是活色生香的大美女,纸白银则是美女的照片。买实物如同和美女拜堂入洞房,金屋藏娇,纸白银就是挂着美女照片望梅止渴,只盼高价出手。摩根大通开的是婚介所,美女只有一个,照片却被印发了很多,真美女和美女照片收一个价钱,当大家拿着照片找摩根大通要人的时候,麻烦就大了。”

  但是对于广大的散户来说,这种对于个人立场的技术性处理实在意义不大。就是宋鸿兵本人,当“看到这么多人赔了钱,在那哭天喊地的,而所有人的目标都指向你,说这都是看你的书,受你的影响”时,不也“本能”地在第一时间道歉了吗?

  采访期间,我曾经向一位前辈谈起宋鸿兵的“人民战争”,前辈的评断有些冷淡:“他不知道自己领导的只是群氓。”

  实则宋鸿兵也并非没有怨言。有一次他发了个《犹太人与华人之间的七点比较》,都是夸犹而贬华人。犹太人千好万好,总归于“信仰坚定”;中国人的各种缺点,核心还是“没有原则”。而这两种人,在他的“白银战争”中,又恰好一方是对手,一方是队伍。

  4月26日,白银还没跌多少,“人民战争”的阵脚已呈乱象。宋鸿兵几乎是悲愤地写道:“实在太具中国特色了。涨起来疯狂激进,跌下去夺路狂奔!这样可不行啊,赌性太重,出手太快,变心比变脸还快,完全是一群散兵游勇的德性!”

  生气归生气,我想当他事后得知当时的行情实在因为有温州炒银团的重要参与,对于国民性的信心一定还能有所回升。不过,最后银价能够止跌于35美元,检视过往,对于和他并肩作战的中国散户,宋鸿兵还是心存感动。

  但这并不是关键问题。

  关键在于,在“人民队伍”中,其实自始至终就存在着三种不同层次的动机,却往往被同舟共济的假象所掩盖,这就是宋鸿兵的第二层纠结。

  第一种动机是投机,这不用多说。再崇高的理想,也不如“分田分地”有号召力;第二种是资产配置,简单说就是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或者叫对冲风险,这种有理性的人相对比较少;只有第三种动机才是“人民战争”的本意—动员中国散户买断存量有限的白银以彻底掌握定价权,以此配合和呼应国家储备黄金,最终实现用人民币标价黄金的终极目标。

  这样的人最少。他们的宗旨用八个字概括,就是—“藏金于国、藏银于民”。

  如此则不难看清为什么宋鸿兵这样力主大家买“实物”,然后“扔到床底下,过三年再看”:“投资金银的关键并不是为了赚钱,金银的要害是撼动世界货币霸权的根基!不理解这一点,就不能理解老夫的苦心。老夫坚信,人民的力量是可以影响历史进程的!”

  这种不为赚钱的“苦心”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有时候,宋鸿兵自己似乎也不太认真。至少有一次,当白银大涨的时候,他居然说,这个时候快进快出,玩一票虚拟产品也不错呀!

  我们就只当是教父扮孙猴子给大家解闷儿吧。

  动员群众买“实物”的锦囊妙计实际上只有一条—唱空美国。所以宋鸿兵在微博上磨破嘴皮,要点只是:美债危机、美元崩溃。“看清楚美元,自然就看懂了白银”。乱世藏金银,不为发财,只为救命!

  我自己也认识一些人前两年非常关注宋鸿兵,后来却渐渐疏离,主要是因为质疑宋鸿兵对金本位推崇过分,理由是以黄金的存量作为货币无法应对当今的经济总量。

  去年6月的一天,宋鸿兵收到一条短信,觉得很有意思,就发给朋友:“金庸写的十四本书可以连成一个对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J.K。罗琳写的七本书也可以连成一句话: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朋友回复过来:“宋先生也写七本书,连起来是一句歌词!周杰伦的《霍元甲》:霍霍霍霍霍霍霍!(货货货货货货货)……”

  我提起这件事,宋鸿兵说:“是要一直写下去。前三本一直在‘破’,后面该写写怎么‘立’了。”

  看来担心金本位不敷运行的朋友们想多了,宋老师还没考虑到那儿呢!而那位“冷眼看群氓”的前辈操着“数尽风流”的口气,对此反应更加冷淡:“‘破’都容易,一‘立’就错。”

  其实“破”也不容易,宋鸿兵饱受各种“本能”或非本能的“反感”大都根源于此。但这是他的立论之本,不容有丝毫的退缩:

  “陈志武曾经说过我第一次预测成功(2008美国金融危机)是侥幸,他没有看到第一次危机,他同样断言不会有第二次危机,还是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形象地说,他坚信美国经济就像泰坦尼克号般庞大,撞上冰山也没事;而我认为理性地看,最后的决定因素就是浮力定律,当总重量大于总浮力,它就必然下沉!无论它看起来有多大多安全。”(2010-6-5 06:13)

  关于破与立,萨特在小说《恶心》中,借主人公之口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因而这是一则故事中的故事:

  “1787年,在穆兰附近的一家小旅店里,一位老人正奄奄一息。他是狄德罗的朋友,曾受到哲学家们的熏陶。附近的神甫们忙得不可开交,竭尽全力,但毫无效果。这老人是泛神论者,拒绝临终圣事。德·罗尔邦先生正经过这里,不相信这件事,向穆兰的本堂神甫打赌,说不出两小时他就能使病人恢复基督教感情。本堂神甫接受了打赌,而且输了,因为罗尔邦在清晨三点钟开始接触病人,五点钟病人就进行了忏悔,七点钟便死去。‘您竟如此雄辩?’本堂神甫说:‘您比我们厉害!’罗尔邦答道:‘我没有辩论,只是使他害怕地狱。’”

  宋鸿兵的状况大约同罗尔邦相类似,只是稍稍反过来:为了劝说人们远离地狱,有时候他也要试试以天堂作为诱饵,虽然他自己对那个天堂也未必了了。

  或许,大多围绕宋鸿兵的争执,甚至也包括把他自己缠绕其中的两层纠结,根源完全在于一点分歧:教父所预言的白银,人们当作出埃及记中分开红海的牧羊杖,而实际不过是泰坦尼克下沉时小救生艇上挤出来的一席坐舱。

  对话

  宋鸿兵前传

  :你是中国的麦道夫吗?

  :我觉得这完全是不可比的,因为麦道夫是自己要搞一个基金,我只是推广一个理念,别人通过这个理念赚钱或者赔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什么开始形成这个理念?你大学学的是这个专业吗?

  :我1994年出国留学,1994到1996年在美利坚大学读研究生,专业是信息工程和教育。

  :然后就工作了?

  :先在美国世通干了好几年,然后是两房、商务部。人家说我待过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垮台了。

  :那就只好自己干了。我看你的微博,你投资贵金属,是在出国之后才真正开始的?

  :对,98年以后吧。98年的时候开始关注研究美元问题、金融问题,但是越研究越觉得问题更多。

  :那时在世通?

  :对。在世通的时候开始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有什么缘由吗?

  :可能还是因为对股票的投资。当时我在纳斯达克投资很多股票,正赶上IT泡沫,1998年开始吹起来,2000年崩盘的。其实1997年我就关注这个股市了,但是还没有投入资金。1998年之后开始入市,你就得研究啊:IT股票为什么会涨得这么厉害啊?当时我记得我们买的时候,美国互联网才刚刚起步,还没有浏览器,还是文字版的。

  :DOS系统?

  :开始都还是DOS。可是看着没几年居然一下子神话就变成现实了,无数人在身边,无数人—因为我有很多朋友都自己搞公司,刚一上市,立刻巨富,这种例子太多了。当时我们目睹了这个过程,但还不太适应。现在在国内大家可能也已经适应了,觉得正常了,但那个时候冲击是很大的。你想留学生刚刚毕业,刚刚工作,没挣几个钱,然后就看到你周围的朋友自己一创业,一上市,一下子多少亿美元那种身价,对所有人来说刺激都很大。

  :像这样对你刺激比较大的人都有谁,还记得吗?

  :有雅虎的杨致远,还有网景、北电的创始人,好多。那时候我就想,这个财富是怎么变出来的,为什么一夜之间就会有这么多人变得这么有钱,为什么我们辛辛苦苦工作挣不了那么多钱?开始反思这个问题。

  :开始想你那个“谁从谁兜里掏钱”的问题?

  :对,我就想这个钱总得有人支付,到底谁来支付?他赚钱肯定我要赔钱,当时就是这种直觉。因为我在世通公司,对公司内部情况很了解。这公司不赚钱,虽然规模很大,上千亿美元的市值,但是它不赚钱。我当时在的那个部门是专门做流量测试和会计统计的,所以我知道他们的大概流量、大概成本是多少,它的收益是多少。一看,典型的赔本买卖。但是它通过不断地企业兼并,股价却一直在拉高。

  :也就是资本运作。

  :是。它一共兼并了60多家企业,就是通过这一系列的兼并使得股价不断拉升,真正的业绩其实越来越差。我当时就在反思,这样发展下去它肯定会出问题,肯定会崩盘,哪有企业不赚钱股票市场一直往上涨的道理,这违反常识。当时我也做了一些股票、一些投资,与此同时就开始研究美元体系。研究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无论什么问题一旦碰到美元的体系,就一下子深入进去了。所有问题都来自一个本质问题,就是钱是怎么回事,美元是怎么回事,它为什么这么牛,为什么流通这么广,为什么人们会接受它?然后就开始研究它的历史。一碰到美元的历史问题,很多问题一下子就牵出来了。

  :《货币战争》之前,你还写过别的书吗?

  :没有,这是第一本。

  :但是在《货币战争》出版之前,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知道你,没有知名度。

  :对,无名小辈。

  :出版商是怎样找到你的呢?

  :我在美国的时候,一边研究这些问题一边写博客。博客点击超过了一百万,慢慢开始有人和我联系。

  :原来出版是因为博客,现在你的微博也挺火。大家开始认识你是因为你的书,《货币战争》出版的影响很大,但是更大的影响,可能还是从有了微博之后。

  :对,没错,微博。之前的纸质图书出去之后,跟读者之间没有互动。所以读的书再多,读者也找不到作者,没有互动。各种活动啊、见面会啊,毕竟有限,不像这种实时的沟通。微博对社会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我看你在微博上讲过,你是个军事迷,对中共历史上每一次战役都非常熟悉,而且在社交上和军人沟通非常容易。这和你小时候的家庭背景有关系么?

  :主要还是个人兴趣。

  :不是军人家庭?

  :没有,没有军人,父母都是大学老师。

  :你在微博中曾经谈过对于毛泽东的看法,加上你自己对于军事的爱好,包括提出“人民战争”这个概念,那么你今天一些思想体系的形成和他的著作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我大概是从初中开始读《毛选》。那时我哥哥刚上大学,要学《毛选》—他大我六岁—我也跟着学。我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在这个国际金融大格局中,要想最后取胜,也只有通过当年毛泽东那个思路。追随既定的游戏规则肯定是不行的,当年毛泽东要是追随苏联那个规则,在武汉、长沙搞暴动那肯定早被打败了。他为什么能成功呢?就是另辟蹊径,想到了一个可能从来没有人想到的方式,用一种全新的思路进行一种彻底的突破。尤其他提出来的这种人民战争的思路,在世界战争史上是没有先例的,完全是一种创见。所以我在微博中说,他这种伟大可能不是一代人能够理解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远见和创新精神,会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

  :可能有人听你讲这些会有种诡异的感觉。你知道,这两天很多人在谈论你的美国国籍。

  :我觉得国籍更多地相当于一个通行证,代表你可以在世界上哪个范围内活动,越是以后越是这样。

  :但你加入美国国籍还是需要宣誓。

  :我其实对美国原始的宪法相当推崇。

  :对于杰弗逊那些人?

  :对,我对那帮人非常推崇。

  :后面呢?

  :越往后,我觉得它越像一个帝国,不像一个真正的民主政体。其实它当时勾画的时候是人类一个非常理想的状态,所以我觉得早期是非常好的。现在我觉得美国越来越像罗马帝国,我不太喜欢罗马帝国那种感觉。

  :越来越像罗马帝国,怎么讲?

  :帝国就是征服,它实际上把征服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

  :全球化?

  :征服、控制、掠夺。不是说你自己生产能力强大,你自己去造福于这个社会和地球,而是越来越多地靠控制别人和掠夺别人来维系自己这套统治。那就变成一个负面的东西了。

  :回到我们刚才的问题。初中就读《毛选》,那你很早就有阅读的习惯?

  :我父亲从小就逼我背《古文观止》。

  :当时有多大?

  :五六岁吧,上小学前。

  :这么小,能背过吗?

  :小孩子的记忆力好。现在不行了。

  :那时候还看过哪些书呢?

  :我喜欢历史,家里有二十四史,都是线装的。还有,《红楼梦》我看过十七八遍。

  :花了不少时间?

  :就是爱看书。《红楼梦》好多可以一章一回地背。

  :那你最喜欢《红楼梦》里哪个角色?

  :林黛玉。

  :到现在还是一直喜欢黛玉?

  :没错,这个是改变不了的。林黛玉特别纯粹,爱和恨都很纯粹;薛宝钗太圆滑,我就特别不喜欢薛宝钗这个类型,她活得不真实。

  :你喜欢形如本原的东西。

  :对,林黛玉是特别本真的一种人,我挺欣赏的。

  :没有泡沫?

  :哈哈!对,这样说很有意思

  从微博中可以看出你的文学爱好。

  :没错。我认为我骨子里还是一个文人,而不是商人。这是从小熏陶的结果。

  :那父亲是对你影响最深的人啦?

  :当然是,对我价值观的形成,或者对骨子里很多东西的形成,肯定是有影响的。

  :前两天我看到自己的微博突然有很多人转发,觉得挺奇怪,因为我不记得说过什么。后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朋友头一天发的,说有一次跟你在一个嘈杂的小饭馆,听你跟他讲不良的货币制度如何导致礼崩乐坏。因为她知道我准备采访你,所以特地@我,结果别人的转发也都跑我这里来了。转发的人都说想听听详情。

  :因为人类只做两件事,创造财富和分配财富。分配财富中间一个核心元素就是通过货币,在这样的情况下,货币其实是社会财富分配的契约精神的体现。这种精神越是货真价实,大家彼此之间的信任关系越是稳定。如果这个基石动摇,社会成员相互之间的信任体系就会瓦解,社会交易成本就会上升,从而导致生产效率和整个社会功能的逐渐恶化,也就是通货膨胀。虽然有时我们看到的可能是一个社会道德问题,但是在道德伦理之下还是财富分配问题。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财富分配体系,就不可能有一个稳定的社会道德体系。那天聊的就是这个问题。

  :所以你经常在微博中说“金银已经成为你根深蒂固的信仰”。你有宗教信仰吗?

  :没有宗教信仰。宗教我接触的时间很长,在美国教会大概待了10年。

  :为什么在教会待了10年?

  :在美国时每个周末都要去教会。中间有四五批牧师跟我辩论,想说服我。我太太和孩子信教,他们非得拉着我去。因为按照基督教的说法,死后我太太他们上天堂,我要下地狱,那时我们俩就要分开。她很焦虑,所以就拉着我天天去。我到教会去没干别的,就是天天和牧师去辩论。

  :去踢场子?

  :辩论10年。他们让我受洗,我说你只要能够说服我,我一定会受洗,然后就是一批一批的牧师来说服我。

  :你觉得最难说服你的是哪一点?

  :其实我觉得,可能还是我的理性思维太重了,一定得问出个所以然来。其实宗教最后的一点、最后一公里,一定是感性的东西。最后一公里实际上是让你放弃自己的判断能力,不能相信自己的理智,完全要靠信仰。我就是在这最后的环节过不了关。

  :但是最后这个环节也无法用理性来说明。

  :对。

  :所以他也没法来说服你?

  :这是无法通过辩论解决的。只有当你真正需要它的时候,你才会去找。比如大病一场,或者真的到生命垂危的时候,那个时候才可能不得不去信。因为你靠自己的理智已经无法战胜病魔,那时候你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觉得,人只有在那种情况下才会信。

  :你这种理智和你前面讲的骨子里的文人有冲突吗?

  :也不能说冲突。我把自己定义为一个思考者。这么定位,实际上两种思维都是非常重要的。

  :那你怎样思考自己的一生?

  :我看过一本书,是个系列,书名叫《七个习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它实际上讲的是一个人怎么判断自己。它让你假设你死后,在追悼会上听别人怎么给你致悼词。那个时候无论名和利,什么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如果你参加追悼会,别人在念你的生平和悼词的时候,你最想听到什么样的评价,你就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评价宋鸿兵是个亿万富豪,我觉得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没有价值;或者说他是一个什么官,对我来说也没有价值;但是如果人家说,他的很多想法、很多思想是有价值的,这种东西有可能跨越好几代人,这是我最看重的,是我所追求的。

  :有更具体的目标吗?

  :我希望能够成为世界级的学者。

  :那你觉得现在从学历角度,或者学术水平,能不能达到这个水平?还是说你现在要继续努力,才能成为一个世界级的学者。或者说,你现在只是名声还不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的学术能力已经达到了?

  :我指的学者,还不是学术能力的问题。因为学术分成两种,一种是象牙塔里的学术,就是你得在某些领域做出特殊的东西,比如发明、发现,像衍生产品定价这种东西也算。那是一种学术型的学者,我不希望成为那样的人。我希望自己像约翰·奈斯比特那样,能够影响整个世界30年、20年的思维方式。

  :他是你的偶像吗?

  :那当然,我大学时代就读过他的书。三月份我在韩国开会正好碰上他了,因为我那天做主题演讲,他和他太太两个人在底下听,讲人民币升值问题。讲完之后他来找我,我是第一次见他。我说我是您的忠实粉丝,30年前就是您的粉丝。

  :奈斯比特写书都是在山里,没有互联网的时代基本上就是靠传真与外界联系。你写书的时候就说去香山“闭关”。这也是一种模仿吗?

  :奈斯比特10年才写一本书,我肯定不会采取这种方式。

  :你觉得你现在跟奈斯比特还有差距吗?差距在哪儿?如果有的话。

  :我一直以来都是在系统性地颠覆一些东西,实际上在“立”的方面还不足,因为我还不知道未来真正美好的社会,它到底应该怎么样来构架。但是我已经知道,现有的机制,哪些地方是它一些核心的、致命的缺陷。

  :就是说,你的研究也面临一个转型?

  :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后续的书肯定以“立”为主,你说人家不好,那你就拿出更好的东西来—就是这样的转型。能够写出一些让大家觉得有价值的东西,这是我对社会的一种贡献。

  :你的人生目标实际上类似于哲学家。

  :对。这可能并不要求你的专业知识,它需要的是洞察力。

  :所以你最后希望别人给你的评价其实是:宋鸿兵是一个具有非凡洞察力的人。

  絮语

  白银之后……

  春节期间,姜文的贺岁片热播,一时间街头巷尾都是电影流行语。

  “让《货币战争3》再飞一会儿!”宋鸿兵也未能免俗。

  但他自有独特的视角:“《让子弹飞》中恶霸黄四郎说:银子都撒给穷人了,作孽啊!他的狗腿子回应到:看看,有人敢拿吗?除了鹅,没活物敢过去—写过《货3》之后,再读这句台词,会觉得更有寓意。呵呵。”

  如果我们就此下结论说:宋鸿兵的鼓动技巧确实高超—这没有错,但却可能一叶障目。

  没想到宋鸿兵是个酷爱电影的人,《赵氏孤儿》上映时,他本该在香山上闭关写《货3》,却早已心痒难耐:“写书到了冲刺阶段,但,电影还是要看滴!”

  去年的几部电影,最触动他的还是《盗梦空间》。

  “《盗梦空间》的英文原名是《开启》。影片一开始有这样一段话:最顽强的寄生虫是什么?一个想法。人脑里的一个简单想法可以建造一座城市。一个想法可以改变这个世界,重写所有规则。”

  读了这段话,再看《货币战争》,会不会也觉得更有寓意呢?

  让人意外的是,他还要再看一遍:“最近工作很多,很杂,很烦。但是,再多再杂再烦,还是要去再看一遍《盗梦空间》。谁也无法盗走老夫做梦的权利。”

  那宋老夫子看电影做的又是什么梦呢?这就要从他看完电影之后的推荐辞中去寻找了:

  “强烈推荐大家看看美国最新大片《Inception奠基》,好莱坞的想象力令人惊叹。在探索人类精神控制领域中,他们已经远远走在了中国同行的前面。在梦境中截获情报,改变人们的命运等命题都是精神控制理论娱乐化的探索。美国经典大片的背后都有强大的精神内核。”

  这让他想起了另一部著名电影:“《黑客帝国》的精神内核其实就是圣经,其高明之处在于整个影片没有一处提到圣经,而广大观众在如痴如醉中已经接受了很多精神理念。相较而言,我们的电影业文学和艺术家太多,而科学家、生物基因、地质天文、心理学家、教育学家等专业人士太少,以至于想象力奇缺,尤其缺乏强大精神内核的构建。”

  说着说着就要动手:“这样的电视、电影会越来越多,金融版的2012会很快成为好莱坞的大片,如果我是电影导演,我就会拍,太具票房震撼力了。可惜中国导演太迟钝了,知识结构跟不上。这就是造舆论。”

  正如宋鸿兵自己所说,《货币战争》之前他只是个“无名小辈”。我们回顾一下他的成名之路—百万博主、畅销书作家、微博名人—不难发现其中有两条主线:一个当然是货币战争的主题,而另一个则是媒介。博客、出版、社交网站,都是大众传媒。电影当然也是。

  其实他还做过杂志。目前宋鸿兵的官方身份介绍是:知名学者,现任环球财经研究院院长。后一个身份的机构名称实际上来自于《环球财经》杂志,他一度主持这本杂志并策划过诸如《中国的青年近卫军》之类的主题。

  在他那尚未收拾停当、稍显凌乱的新办公室,宋鸿兵简要地回顾了这段经历:“从2009年开始,我相当于杂志的出品人,大概有一年半的时间。后来杂志太烧钱了,如果都是自己的钱往里烧就没必要了,所以我就从杂志撤出来了,专门做这个事儿。”

  “这个事儿”说的就是他现在正在搞的网游公司,从去年年中开始筹备,我们去的那天,还在招人。也许是吸取了办杂志的教训,这次宋鸿兵不仅没有回应关于新项目赢利前景的问题,出言也相当低调:“1000多万元的投资已经有人出,我某种意义上就相当于玩票,并不是真的要进入游戏行业。”

  话音刚落,第二天他就出现在韩国CJ财团的游戏公司总部。韩国网游产业发达,游戏公司的负责人又是“货迷”,闻听宋老师驾到,特地携书前来,签名合影,好不亲热。

  而宋鸿兵目前对网游的评价也远远超过了其他媒体:“网游将形成未来的立体传媒版图,最终凌驾于电视、广播、出版、电影之上,形成强大的传媒平台。它将以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方式,以强大的互动性、参与性、丰富性和直观性成为意识形态战争的战略制高点,为兵家必争的精神中原地区。”

  而结论依然反映出他一贯的思考方向:“托夫勒早已指出,改变人们的思维远比改变人们的行为更强大!”

  本次银价回调之后,很多人猜测宋鸿兵的下一步行动。虽然他在公开场合对白银依然信心满满,但毕竟有2008年57%的暴跌和其后两年的低徊作为参照,重现半年来“人民战争”的辉煌已属不易。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若以中国人的“三才”观念来分析这次“战争”,行情属于天时,人和源于图利。而在财经领域中,由于普遍的人性因素,只要有天时,就不愁没有人和。这样一来,地利就成了出奇制胜最重要的一环。这个地利因素,在刚刚的过去,来自于微博;至于将来,显然宋鸿兵已将网游当作一个备选。

  竟或“白银之后”并不是一个适切的问题,我们更应该关心“微博之后”?

  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个笑话:有一个德国守卫负责在德国和奥地利交界处巡守。有一天来了一个奥地利人,看起来很穷,驾着牛车要通过岗哨回奥地利。牛车后面堆了高高的干稻草,换做别的守卫,大概挥挥手就放他过去,但是碰到这位守卫可没那么简单。

  他直觉奥地利这人一定在走私,于是拿出耙子,仔细翻检稻草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可是翻了老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只好放他过去。

  第二天,同样的事又发生一遍,第三天也是。日复一日,相同情节一再上演,始终找不到任何东西,守卫就这样翻查了三十年。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那位奥地利人:“这件事放在我心上好多年了,不过我今天要退休了,要是我不知道答案,一定会很懊恼,希望你能告诉我。”奥地利人这么多年来和他接触,多少有些感情,于是诚恳地点头说一定会诚实回答。守卫开口问到:“这些年来我一直怀疑你走私。你到底是不是走私客?”

  奥地利人迟疑了一下:“好吧!我的确是走私客。”守卫说:“可是我天天检查你牛车后面的稻草,却什么也没发现,你到底走私什么东西?”

  奥地利人诚实地回答:“牛!”

  谁知道呢,也许换个角度能够更好地观察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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