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婷

　　与不断攀升的债务负担相比，美国眼下更可怕的是一枚定于8月2日引爆的“定时炸弹”——上调债务上限的最后期限。

　　从上周开始，美国关于债务上限的谈判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紧张拉锯阶段，每天几乎都有唇枪舌剑，而每时每刻又可能出现转机。

　　最新的进展是，目前美国民主党和共和党都在修订各自版本债务方案。而共和党的方案还将在当地时间本周四投票。

　　共和党的方案中，美国众议院议长博纳办公室7月27日公布的修订版显示，修改后的债务方案将债务上限上调最高9000亿美元，并在未来10年削减支出9170亿美元，减支幅度比原计划提高约650亿美元。

　　而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民主党参议员哈里·里德 （Harry Reid）提出的方案是，一次性将债务上限立刻提高2.4万亿美元，同时削减2.7万亿美元的财政开支，这一上调规模将可支撑美国政府运转至2012年底，以确保2012年11月大选前不再出现债务危机。

　　众议院将在今天就共和党的两阶段方案举行表决。目前不清楚这项提案能否得到共和党方面的足够票数，而民主党方面几乎一致表示反对。

　　谈判还在继续，市场继续蒙阴。周三的信用衍生品市场，防范美国违约风险的保险产品价格升至新高。一年期美国信贷违约互换（CDS）价格升至创纪录的85个基点高位，当日升8个基点，五年期CDS升3个基点，报62个基点，为2010年2月来最高。

　　在此关口，《第一财经日报》深入采访国内外业内人士之后，对美国债务问题发出了六大质疑，从真假“死期”到美债评级下调的概率与影响，乃至美国AAA评级下调的概率与影响，全面分析与诠释了美债危机的走向与风险。

　　一问：

　　8月2日真的是最后期限？

　　数周以来，美国总统奥巴马与美国财长盖特纳一直强调，美国财政部将从8月2日失去贷款空间，同时对国会若无法及时上调债限的可怕后果发出警告。

　　美国财政部在当地时间7月27日再次重申，除非上调债务上限，否则美国将在8月2日耗尽贷款额度，增加的税收收入也无法争取更多时间。

　　但多数分析师却认为，政府的现金流可以支撑到8月2日大限之后大约两个星期。

　　法国兴业银行驻纽约分析师Rudy Narvas在7月28日的研报中分析称，美国财政部拥有的时间可能比他们说的稍微更长一些。财政部真正的“死期”——也就是如果不提高上限而不得不违约的日期，应该是8月15日。到那一天结束的时候，财政部手头的现金约为890亿美元，考虑到预期的现金流，这可以将债务违约往后拖2周左右时间。

　　他指出，8月15日的“致命一击”将是一笔300亿美元的债券利息支付，这需要财政部大幅削减支出，或者变卖资产。在8月2日至8月15日之间，财政部可能会开始推迟或削减国债拍售的规模，从而将债务总额维持在上限以内。

　　其他机构也发布了一些更晚的违约大限，其中野村7月27日发布报告称可能会到9月9日。

　　如果国会无法在8月2日上调债限，同时政府仍有能力支付账单，到时评级机构不会下调美国评级。这可能会给国会更多时间，去制定削减赤字和调高债务上限。

　　二问：

　　最可能出现什么情况？

　　对于这场全球瞩目的债务上限谈判，政界、金融机构和学术界普遍认为，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达成政治妥协。

　　达拉斯联邦储备银行前行长罗伯特·麦克蒂尔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表示，他预计两党将达成一项幅度较小的减赤和债务上限协议，从而避免违约。

　　“我们显然正在接近最后时限。我认为最可能的结果是达成一项减赤幅度较小、债务上限也提高较少的协议，从而避免债务违约。但可惜的是，目前达成更大幅度协议的时机已经成熟，而这能够带来更大的长期好处。”麦克蒂尔告诉记者。

　　野村证券国际全球首席经济学家和全球经济研究主管Paul Sheard 也对本报记者表示，他认为最可能发生的情景就是“双方达成政治妥协，提高债务上限，并伴随某种形式的长期财政整顿和债务削减计划”。但考虑到政治程序的复杂性，以及华盛顿不断传出的“噪音”，现在还很难预计这一结局的具体细节。

　　

　　三问：

　　美债违约概率有多大？

　　无论最可能的结果如何，每个人都想做好最坏的打算。

　　对于保障体系、经济和政治，违约都将是一场噩梦。但实际上，美国政府将首先进行一场大规模的优先度排序，决定先支付什么、后支付什么、不支付什么。

　　华盛顿智库两党政策中心估计，政府开支将立即自动下降45%，因此，投资美国国债的国际投资者（比如中国）、政府项目承包商以及各种福利保障（救济金、养老金等）受益人，都将被迫接受排队。

　　不过，分析人士普遍认为美债违约的概率极低。

　　“即使在8月2日之前无法达成债务协议，美国也没有必要债务违约。”同济-凯斯西储MBA/金融硕士双学位项目主任、全球风险协会（GARP）克里弗兰地区分会会长Anurag Gupta 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表示。

　　Anurag Gupta对记者解释道：“利息和本金的偿付仅仅占美国财政部收入的25%不到。所以，即使债务上限没有提高，美国财政部也有足够的收入来支付给外部债权人。然而，一些国内债权人却可能无法得到偿付。我不清楚政府将如何安排内部的支付顺序。现在的普遍预期是，一些政府非核心服务（如国家公园等）将会被关闭。一些政府雇员可能不会被及时支付工资。退休人员可能无法得到社会保险金。所有这些当然都很糟糕。但美国政府仍然没有理由要对其外部债务支付违约。”

　　Paul Sheard 认为，美国债务违约的概率“接近于零”：“重要的是要意识到债务违约的威胁纯粹是由美国的政治体系‘自我制造’的，而不是市场或经济本身发生紧急状况而产生的。违约威胁不断上升仅仅是一场政治格斗的结果。没有一方愿意引发违约，但共和党人正在利用债务上限的问题作为政治杠杆来推进他们的政治方案。”

　　四问：

　　美债技术性违约的影响？

　　若不能及时提高债务上限，那么在现金不足以偿付债务责任的情况下，美国将“技术性违约”，即暂时地延缓支付。

　　在这种情况下，市场的第一反应可能会是抛售美国国债，收益率随之飙升。但目前的市场情绪似乎并不指向这一结果。

　　分析人士认为，股市对财政状况的敏感度已经超出了债市。因此，在“技术性违约”的情况下，可能会触发“逃往现金”的大量套现行为，股票市场很可能会遭到疯狂抛售。

　　同时，美国政府违约将严重损害国家信誉，改变市场对美国国债的长期价值认识。海外投资者可能会质疑美国国债作为“避险天堂”投资工具的角色。

　　在技术性违约的情况下，美国政府支出仍然将不得不缩水。这种支出减少如果持续到9月的话，将大大拖累美国GDP，甚至可能使美国经济陷入“二次衰退”。

　　同时，美国国债如发生违约，将引发全球范围的金融动荡，全球债市、股市均将出现巨大波动。此外，美元汇率将大跌，可能导致石油等以美元定价的大宗商品价格暴涨，进而造成巨大的输入性通胀压力。

　　五问：

　　美债评级下调概率有多大？

　　越来越多的人一致认为，即使美国债务上限得以上调，如果妥协不包括一项长期方案，美国政府长久以来“雷打不动”的AAA评级也可能面临危险。

　　4月份，标普维持了其对美国的评级，但将展望修正至了负面，原因就是美国的赤字及其到2013年不会得到大幅削减的风险。

　　“这两项方案是否足够满足评级机构的要求还不确定。评级机构已经表示，美国需要削减4万亿美元赤字才能保全其AAA评级。但现在还不确定最低界限在哪里。”荷兰合作银行的经济学家Philip Marey对本报记者表示。

　　在不确定性中，更多人倾向于对美债评级下调持悲观态度。

　　麦克蒂尔表示：“尽管我预计债务违约是可以被避免的，但评级机构可能仍然会下调美国国债的评级，因为美国的长期财政前景并不会有所改善。”

　　世界著名投资大师吉姆·罗杰斯也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表示：“标普最终将不得不下调美国AAA信用评级，因为几年前市场就已经迫使他们下调了日本的信用评级。当日本在几年前失去这一地位的时候，也曾经轰动一时。此后，日本无动于衷地依旧发债，美国也会我行我素——直到下一场危机来临。”

　　六问：

　　美债评级下调影响将如何？

　　Paul Sheard警告称，“美国如果丧失3A评级对于美国经济和全球金融体系而言将是一个具有‘分水岭’意义的事件。不像违约可能会对金融体系构成突然的冲击，评级下调更可能会产生一种缓慢、逐渐升级的效果，特别是通过在一段时间内推高美国长期利率。尤其是在美国的信用评级遭到多次下调，而不仅是单次下调的情况下。”

　　量化地来看，标准普尔母公司麦格劳-希尔旗下的研究部门称，如果美国失去它的AAA评级，那么这个最大经济体国债市场的投资者可能面临高达1000亿美元的亏损。

　　评级下调将会导致债券收益率上升，价格下降。独立于标普研究团队的S&P Valuation and Risk Strategies的分析显示，如果美国的评级被下调至AA或A，那10年期国债的价格将会分别下降2%与3.2%，30年期国债价格在两种情形下将分别下降3.9%与6.3%。

　　这还意味着，美国财政部为了给1万亿美元的年度预算赤字融资，每年将需多支付23亿至37.5亿美元的利息。

　　目前，美国国债收益率尚未反映出人们对美国失去最高评级的担忧。

　　法国兴业银行指出，投资者目前所关注的一个主要资产类别是货币市场基金。这些基金持有大约3000亿~3500亿美元的国债。民意调查显示，货币市场基金受到评级降低的影响并不大。但是，这类基金正在减少其定期回购交易，并从投资组合拿出更多转换为现金，以应对赎回。这些可能和评级下调的风险关系不大，但却是为了应对严重的流动性障碍（就像“后雷曼”时代所出现的）。

　　此外，无论评级下调的原因是什么，都将对股票和外汇交易造成影响。股票市场对此做出的回应，反过来也将推动利率。

　　引人注目的财政削减，再加上借贷成本不断提高，消费者信心可能下降，美国人引以为豪的3A级债务评级不复存在，这一切可能让美国再次陷入一场衰退。这种情况将对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造成严重影响。

　　 背景回放

　　美国债务危机由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美国的国家债务在过去十年内以指数级速度攀升。

　　2001年，小布什接替比尔·克林顿入主白宫时，美国财政状况健康，还颇有盈余。然而，在之后的8年里，两场代价高昂的战争、针对超级富豪的减税以及经济衰退，令这些盈余消耗殆尽。

　　2005年1月，小布什连任时，美国国债为7.6万亿美元，而现任总统奥巴马上任后已升至10.6万亿美元。

　　2008年金融危机后，经济急转直下，税收大受影响。奥巴马敦促国会通过的7000亿美元刺激计划，将财政赤字推高至经济总产出的10%以上。

　　目前，美国财政支出的每一美元中，就有0.4美元是借来的。

　　更糟糕的是，这种状态并无改善之势：去年，国会预算办公室(CBO)就已警告称，到2021年，联邦政府的债务总额可能达到美国经济年产值的100%，而到2035年，可能达到近190%。

　　事实上，美国债务上限早已于5月16日达到目前美国政府的债务上限14.294万亿美元。在此之后，美国财政部采取了四项措施临时扩展偿还债务的能力，包括终止发行州和地方政府债券、宣布一个行政人员退休和残疾基金的债券发行终止期、终止政府债券投资基金的再投资、终止外汇平准基金的再投资。

　　这四项临时措施得以将这个“大限”推迟到8月2日。

　　美国债务上限是指由国会所设定的政府可合法举债的最高限额。美国国会早在1917年就设定了首个债务上限，那年正值美国进入第一次世界大战，鉴于为战争而支付的费用飙升，国会意识到，每次美国政府需要借入更多资金时，它都必须表示认可这种做法是不切实际且繁琐的，于是设定了一个美国政府的开支上限，最初定为115亿美元。

　　美国财政部资料显示，自1960年以来，美国国会已经78次提高债务上限，平均每8个月提高一次，其中49次是在共和党总统任期内，29次是在民主党总统任期内。

　　自奥巴马2009年1月20日就任总统以来，国会就已经三次提高债务上限，提高总额为2.979万亿美元。前任总统布什在两届任期内共7次提高债务上限。

　　最近一次上调法定债务上限是2010年2月12日，当天美国总统奥巴马签署通过了将债务上限从12.4万亿美元提高到目前的14.294万亿美元的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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