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湾西岸的焦灼：康菲消油剂存二次污染

　　经济导报记者 邵好 河北乐亭报道

　　 河北省乐亭县海产养殖户宋文彬怎么也没想到，风调雨顺的年头，自己却可能颗粒无收。

　　 7月29日中午，乐亭县老米沟海滩格外闷热，太阳隐藏在云朵之后，一派“山雨欲来”之势。

　　 宋文彬看着海滩上的点点油污，不住地叹气。“今年投入的100多万元恐怕都要赔进去了。”脸上满布皱纹的他，显得气愤而又彷徨。

　　 宋文彬只是乐亭县众多扇贝养殖户中普通的一员。从6月中旬开始，乐亭县的扇贝养殖就接二连三出现问题，大量扇贝停止生长，甚至出现死亡。“按照去年的产值计算，今年的亏损很可能超过3亿元。”乐亭县水产养殖协会会长杨基珍告诉经济导报记者。

　　 就在扇贝大量死亡的同时，乐亭县多处海滩出现油污。而在距离海滩几海里的养殖区，海面上也随处可见漂浮的油花。对此，乐亭县扇贝养殖户们怀疑，扇贝的死亡可能与海洋油污有关，并已着手进行检测。他们称，一旦检测结果证实这一结论，就将采取法律手段，申请赔偿。

　　 国家海洋局北海分局此前已证实，河北京唐港浅水湾浴场发现来自蓬莱19-3油田的油污。导报记者发现，该浴场距离乐亭扇贝养殖基地仅5海里。与此同时，国家海洋局7月28日还披露，海监执法人员最新监测发现，蓬莱19-3油田B、C平台仍有溢油出现，污染海域面积较前几日有所扩大。

　　 焦虑的阴霾，正在乐亭这个渤海湾西岸的水产大县持续蔓延。

　　 对此，著名海洋专家、山东省海洋渔业厅原副厅长、巡视员王诗成7月31日接受导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从蓬莱19-3油田发生漏油事故起，山东半岛北侧海域就面临着海洋生态危机。目前该油田仍有溢油发生，对整个渤海海域的影响也还将持续。”

　　黑色的海滩

　　 “看，这种原油颗粒就是油污。”在乐亭中心渔港，杨基珍指着散落在海滩上的黑点说。

　　 导报记者随手拣起一个颗粒，轻轻一捻，便满手油污。而在浅水覆盖的海滩上，只要用力地踩下去，沙里就会泛上白花花的油沫。

　　 面向大海，滚滚而来的潮水裹挟着油花，不断冲刷着海滩。“从6月底开始，这片海滩就是黑色的，走在上面感觉很黏脚。”杨基珍告诉导报记者，这几天情况好了一点，油污没有那么多了。

　　 在海滩上，导报记者发现，在被石头和木片划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道黑色痕迹。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随着海水冲上海滩的油污已经浸入了沙土中。杨基珍拿着一块塑料泡沫板在海滩上划了一下，海滩上立刻就露出了黑色的沙土，而泡沫板上附着的油污格外扎眼。

　　 据杨基珍介绍，乐亭县主要有老米沟、浪窝口和滦河口三个扇贝养殖基地。数据显示，该县总共有35万亩的扇贝养殖基地，160多户养殖户，共计700万笼扇贝，去年养殖纯利润达3.4亿元。“水产养殖已经是乐亭县的重要产业，不少渔民都靠它致富，谁也没想到会受这么大的损失。”杨基珍说。

　　 在采访过程中，导报记者遇到了乐亭县水产局的部分工作人员。据其介绍，事情发生后，县政府要求水产部门抽调人手，挨家挨户地统计损失。目前，工作已经进行了一半，从统计的情况来看，损失比较严重。

　　可能血本无归

　　 “现在我们也无法认定扇贝死亡是否与海滩上的浮油有关，也难以判断这些浮油是否源于蓬莱19-3油田溢油事故。目前能做的，就是等待检验结果。”杨基珍对目前的情况很无奈。

　　 乐亭县3个扇贝养殖基地沿海岸线依次排列，其南侧就是河北京唐港浅水湾浴场，其间距离仅有5海里。而另外一处被认定为蓬莱19-3油田漏油所污染的辽宁绥中东戴河浴场，则位于乐亭县的东北部。

　　 “南北两侧区域内的油污都是来自蓬莱19-3油田的，而最近乐亭附近海域没有出现漏油事件，所以乐亭区域内的油污很有可能来自蓬莱19-3油田。”当地养殖户张玉田对导报记者说。

　　 说到今年的损失，张玉田只剩下苦笑，他养殖的扇贝死亡率已经达到了50%，剩下的扇贝也有很大一部分停止了生长，而养殖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就算现在恢复生长也来不及了。他今年投入的170多万元，很可能血本无归。

　　 事实上，目前最让养殖户们担心的是，就算能保住20%的扇贝，能不能卖出去还是个问题。“因为有可能受到污染，多年来一直收扇贝的日本客户刚刚打来电话，说今年的扇贝不要了。”宋文彬说，“现在都知道渤海湾有原油泄漏，估计很多客户会拒收。”

　　 据杨基珍介绍，乐亭县的扇贝等海产品很大一部分都出口到日本、韩国，其对产品质量要求非常高，不能有任何一点污染，日本客户不来，韩国客户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渤海整体“受害”

　　 “其实，今年的油污比2006年原油泄漏产生的油污要少得多。当时整条海岸线都是大片的原油，有的被海浪冲到岸上，一块一块地附着在海滩上。”张玉田对2006年发生的情景还记忆犹新。

　　 据了解，2006年，中石化胜利油田海底输油管道遭盗油，管道被打孔，导致原油泄漏达数月之久。“当时油污面积很大，持续时间也比较长，但并没有对扇贝造成太大的影响。”杨基珍说。

　　 “令人奇怪的是，今年发现的油污很少，扇贝却出现大量死亡、不生长的情况。”张玉田说，“具体什么原因，我们也不知道。”

　　 “2006年，冲上海滩的原油都是整片整片的，就是一层厚厚的油，也拿不起来。今年发现的几乎都是细小的原油颗粒，用手一捻，油就出来了，会弄得一手黑。”张玉田对导报记者分析，这可能是经过处理的原油，原油自己是不可能集结成小颗粒的，现在这种情况很可能是使用了消油剂或者某种化学药剂的结果。

　　 更令人担忧的是，渤海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海湾，由于水流缓、风浪小，一直是海洋水产养殖的理想场所。一旦发生污染，这些优势将立刻转化为劣势。“一方面，海水自我清洁能力较差，污染可能好几年都难以彻底消除；另一方面，污染会逐步扩散到整个海湾，即使部分地区损失不大，但其销售也会面临巨大的困难。”张玉田告诉导报记者，山东烟台也已经有养殖企业被取消了订单。

　　“消油剂”惹祸？

　　 在7月5日召开的媒体通报会上，国家海洋局明确表示，中国最大海上油气田蓬莱19-3油田今年6月发生溢油事故后，使用了大量的消油剂，其可以有效地让漂浮在海面上的油污分散，从而消失。

　　 “现在我们担心的就是消油剂。”张玉田对导报记者表示，扇贝生长减缓甚至死亡的原因，有可能是消油剂导致其赖以生存的微生物大量消失。“如果仅仅是原油泄漏，损失应该不会那么大。”

　　 对此，国家海洋局北海环境监测中心主任崔文林表示，消油剂本身有毒性，存在二次海洋污染可能。只有在溢油量大时可以快速消油，让油与海水混合，在溢油事故初期有好处。但其使用量有规定，不能随便使用。

　　 但是，蓬莱19-3油田的运营方美国康菲公司始终未披露其使用的是何种消油剂以及使用剂量。

　　牵涉山东

　　 如果说海产品养殖是一个产业链，那么乐亭只是其中的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乐亭养殖出了问题，整个产业链都会受到影响。”杨基珍说，乐亭的扇贝苗基本上都是从山东烟台、威海等地进来的，今年扇贝受了那么大损失，养殖户估计短时间内难以“翻身”。因为海水受到了污染，乐亭水产养殖多年来积累的良好口碑，也会遭受巨大挑战。照此估计，明年山东的扇贝育苗规模将出现大幅下滑。

　　 不仅是扇贝育苗会受到影响，扇贝加工等下游产业也难逃规模萎缩、利润减少的危险。“在乐亭，中等规模的养殖户，在饲养、分苗的时段，每天的用工人数就达到30多人，到10月份收获的时候，每天用工人数能达到100人以上。”张玉田说。

　　 “扇贝柱在当地进行简单加工后，会运到各地的加工厂，进一步深加工。”张玉田告诉导报记者，乐亭是农业县，只负责生产，做深加工的工厂分布在山东、辽宁等地。

　　 农业部渔业局2010年发布的《全国出口水产品优势养殖区域发展规划》中明确说明，“扇贝养殖主要集中在黄渤海水域。”而据杨基珍介绍，乐亭县的扇贝养殖在渤海区域内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此次扇贝减产势必影响下游加工企业生产状况。

　　 “7月17日，来自天津海洋研究所的一位工程师帮我们在3个养殖区的30个采集点，随机抽取了30箱死亡的扇贝苗，并由唐山市公证处将这30个箱子一一贴上了封条。”杨基珍说，“这些证据是为了将来打官司准备的，现在就存在碧海冷冻厂。”

　　 在当地政府提供的一份《关于近期我县海域养殖扇贝死亡及相关情况的说明》中，导报记者注意到，乐亭县环保局“已于7月22日取样送唐山市环境检测站进行检测，调查事件原因”。至于检测结果何时可以公布，乐亭县委一位工作人员表示，“检测过程非常复杂，短时间内可能难有定论。”

　　 “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好的办法。就希望能够通过合法途径获得应有的赔偿。”杨基珍说，“只要检测结果证明此次扇贝大量死亡确实与蓬莱19-3的溢油事故有关，我们将起诉康菲公司等相关单位。”

　　 对此，王诗成表示，“按照国家相关法律，只要检测结果证实扇贝死亡是蓬莱19-3油田漏油所致，相关受害群众就应该得到相应的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