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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煤城的救赎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08-10 11:18 来源: 财经国家周刊

  官煤勾结、环境破坏、分配失衡,村矿矛盾到达顶点。资源大县如何在社会治理上实现可持续发展?横山困境可作镜鉴

  记者 石玉

  8 月初,陕北产煤县横山的全部煤矿已停产3个多月。

  一场纪检部门介入、声势浩大的打击官煤勾结反腐行动,让横山全县陷入官场地震。同时,为化解村矿矛盾,全县推行开采损害补偿。

  资源大县,如何在生态和社会治理上实现可持续发展?横山困境可作镜鉴。

  官场地震

  7月17日,横山县城西南30公里处的东方红煤矿满眼荒凉,传送带杵在空中一动不动;井下运煤用的上百辆三轮车并排停在地面,锈迹斑斑。

  十几名留守矿工打牌自娱,偶发的吆喝声,很快稀释在凝滞的空气里。“工人现在大都遣散了。”东方红煤矿看门人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该矿每日实际产量4000吨~5000吨,工人接近2000人。

  东方红煤矿向南不足1公里,就是韩岔乡白岔村。从2003年至今,东方红煤矿的地下开采,导致白岔村的水源、房屋、耕地等财产遭受不同程度损害;因补偿问题,该村村民与矿方纠纷不断,连年挡矿(阻挡煤矿生产)、上访。

  数年来,以白岔村为代表的横山县大批资源村庄血案不断,有多位群众被不明身份的“砍刀队”打伤;横山一些官员入股煤矿充当保护伞、煤老板开警车的新闻时见报端。

  “每次挡矿,警方都动用警力抓人,村矿关系高度紧张。今年4月,白岔村一批党员上书中央,最终引发了横山官场地震。”当地知情人士透露说。

  《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获悉,上级纪检、公安部门和榆林市等相关部门组成了8个调查组,进驻横山,彻查“官煤勾结”。

  5月上旬,原横山县委书记苏志中调离横山。下旬,原横山县政法委书记张建平、公安局长吕新春被调离横山,横山县组织部长苗玉祥也被停止工作。

  榆林市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赵榆生向《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证实,今年4月底以来,包括横山县公安局副局长吴宏祥在内的多名公安系统干部被批捕,“有的已经被榆林市检察院起诉,有的正在起诉” 。

  “踩高跷”的村庄

  相对于榆林市的神木、府谷等县,横山的煤属于“边角煤”,煤层浅,开采造成的地质损害较为普遍。

  此次引燃导火索的东方红煤矿始建于1996年,是一座设计产能7万吨/年的个人合伙的小煤矿。其法人代表是白岔村党支部书记王成宝。2002年,东方红煤矿转让给了横山县人尚建军,但法人代表当时未变更。

  这座煤矿正好位于白岔村的下方,煤矿的开采过程中,白岔村的生态不断遭到破坏。2003年开始,白岔村多口水井干涸。2006年,东方红煤矿越界开采,多次遭到了横山县矿管局的处罚。

  但东方红煤矿的扩张脚步未停止。

  《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获得的文件显示,2008年,东方红煤矿核定产能被陕西省国土厅调整到30万吨/年。之后,该矿又整合相邻矿区资源,2010年5月获得8.58平方公里的新采矿证,顺利解决了越界开采问题。

  2010年,陕西省煤炭工业局将东方红煤矿产能提高到60万吨/年。2011年1月,《陕西省人民政府关于榆林市煤矿整顿关闭和资源整合方案的批复》,又同意将其产能提高到90万吨/年。

  扩张的同时,东方红煤矿与白岔村的矛盾愈演愈烈。

  地下的采空区,让整个村庄像踩了“高跷”,东倒西歪。2008年夏天,中国矿业大学开采损害及防护研究所在白岔村进行了实地勘验,并于2009年5月出具了勘验报告。报告显示:该三个村民组的98户民房中,正常的仅10户,二级至四级损害的有40户。该所结合当地一家资产评估公司所提供的标准进行了核算:矿方应对符合一、二级损害标准的住户补偿392万多元(不需搬迁);对符合三、四级损害标准、需要搬迁的住户,赔偿2025万元。”

  2009年开始,村民的耕地、林地也出现沉陷现象。上述中国矿业大学的报告称,有1509亩以上的土地发生沉陷,沉陷量在4米~5米之间。“我们到乡、县政府去反映,都不管。”白岔村老支书白培华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村民们又多次到榆林市乃至陕西省等信访部门上访。2009年12月,横山县信访办协调双方签订了《搬迁补偿协议》,矿方补偿2180万元,作为搬家、饮水补偿、住房安置等所有费用。

  但土地沉降等问题被继续搁置。“政府有关部门只是被要求按照县政府的补偿标准,解决耕地、林地等遗留问题。”白培华说。

  休克疗法

  村民们的频繁索赔,也让矿方损失惨重。据《财经国家周刊》记者多方印证,自2003年被村民频繁挡矿至今,东方红煤矿实际开工时间仅两年左右。 “因为挡矿,全县22个煤矿(2座国有,20座民营),一年正常开工只有一半,有三分之二的煤矿开工就不错了。”横山县煤炭局局长王子堂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新任的横山县委书记的王效力,针对横山的煤矿现状,采取了休克疗法——全县22个煤矿全部停产。

  “4月28号开始,到现在3个月了。”王子堂告诉记者,“平时全县每天原煤产量3万吨,税费400多万元,横山的公路上曾挤满了煤车,现在见不到一辆。”

  6月1日,横山县又出台了《煤炭资源开采损害补偿治理暂行办法》,规定矿区村民受损房屋、农作物的补偿标准;造成矿区村民饮水困难、道路损毁以及环境污染的,煤矿要采取工程措施。

  目前,协调村矿纠纷,成为该县政府部门的头等大事。

  横山县还出台了《关于加快和谐矿区建设长效机制的实施意见》,该文件指出民营煤矿和新建煤矿应从新增资源量中让出3~5%吸收村民参股。上述条例明显向矿区所在地村民进行了利益倾斜。

  “煤矿要开工,(条件)就是必须得到群众认可,县委县政府还必须验收合格。”横山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原矿管办主任马玉林说。

  诉求和断裂

  白岔村成为横山县第一个获赔的村庄。白岔村目前要求煤矿赔偿耕地补偿款4700多万元。

  此前,东方红煤矿已累计支付给白岔村村民2468.8万元。

  横山县政府推出对白岔村的补偿治理办法之后,其他村诉求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

  22个煤矿,涉及到的村庄有数十个。“现在乱得很,还没有效果(指补偿治理情况),老百姓提的条件五花八门。”横山县县委宣传部长王鑫说。

  “国家没有补偿的统一标准,都是地方政府结合当地经济状况自行制定的。” 实地勘测过白岔村的中国矿业大学环境与测绘学院工程师周鸣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根据横山县的《煤炭资源开采损害补偿治理暂行办法》,一孔砖窑损害若达到必须搬迁程度(C、D损害级别),补偿18000元,折合每平米900元。

  周鸣表示,中国东部地区相应级别的补偿标准,有些多为每平米400多元,“这已经足够了。”

  再比如耕地补偿,榆林市府谷县规定仅补偿3年,而横山县补偿以10年计,每年每亩水地的标准为950元。

  “煤矿一赔就得好几千万。损害治理、补偿拆迁都包括进去。有些资源储量小的煤矿,销售收入全部拿出来,都不够补偿开采损害。”王子堂说。王所指的是樊河煤矿,其开采时间较长,储量相对较小。

  村民对这个赔偿标准并不满意。波罗镇樊河村,整体搬迁测算的搬迁总体费用为2874万元,耕地损害补偿为893万元;但樊河村委会却提出1.9亿元补偿要求,矿方表示根本无法承受。

  《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联系到多位煤老板,均表示支持政府决策,但不愿谈及本矿的问题。

  “老板私底下说,不行我不开这个煤矿了。”王子堂说。王子堂负责波罗镇蔡家沟村的槐树卯煤矿,他的老板是山西保德人。该老板现已离开横山,很久联系不上了。

  《财经国家周刊》记者了解到,东方红煤矿事件后,公安机关控制了横山县7名煤老板,其中包括东方红煤矿控制人尚建军和雷宇。

  画不了的句号

  “现在应该画个圆满句号了。”马玉林说。

  马玉林认为,补偿治理难的症结在于:村民们根本就不愿意承认国家的资源管辖权。“群众认为(村庄下的煤炭)是自己家的资源,不是国家的,所以补偿方案就启动不了”。

  在矿业市场中,村民和矿方是不对等的主体。周鸣说,“现在是政府怎么把一碗水端平的问题。”

  端平“这碗水”的约束力和手段也不是没有:横山县一位官员介绍,早在2000年12月,陕西省政府颁发的《陕西省煤炭石油天然气开发环境生态保护条例》第4章第三十八条规定:(地方政府)应当提取环境治理保证金,用于本单位生态环境治理方案的实施。

  在利益驱动下,横山县政府过去放弃了上述做法,开始时向矿方严重倾斜;现在则迫于上层压力,向村民倾斜解决个案。

  “这时再搞平衡,政府的管理成本和企业的成本已经太高了。”上述官员指出。“这两个月以来,政府给村里修了垃圾池、篮球场,打了口井。但是煤矿的环境治理,比如除尘设施,还有我们耕地补偿款,这些关键问题还没有解决。”白岔村委会主任王永宏不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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