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更多
字体:

宜昌最大地产英伦皇都开建一条私家路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08-11 07:02 来源: 时代周报

  本报记者 姚海鹰 肖素吟 发自宜昌

  别墅兴,猪场亡,人失踪

  8月4日,烈日当头,宜昌市东山区公安分局门口。

  年逾74岁的朱长美老人满头大汗,怀揣一打资料,在接警处僵持着,不愿离开。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到分局了,每一次无非都是反复询问失踪聋哑人罗开富的立案结果。此时,距罗失踪已愈两年。

  然而,当天陪同朱长美前去的记者查阅了两年前—2009年4月2日的接警处记录簿,即在罗失踪第二天报案的当日,警方没有任何相关记录,也就是说,对这位聋哑人的失踪,警方在接到报案后一直没有立案。

  同日下午,朱长美老人再赴宜昌市公安局“有组织犯罪侦查大队”递交资料,其实,这亦是她第三次递交。不过,每次伴随的都是对方同样的叹息和规劝,老人家不得不失意而归。

  “你们老两口收养这么一个废人,对得起他,在强拆中失踪了又不是你们的责任,不要再管了,对你们的补偿没好处”,一位好心人在旁边不停劝导朱长美。

  4年前的2007年5月,频临死亡的聋哑流浪汉罗开富在宜昌火车站被朱长美夫妇收留,治好病痛后,罗从此就成为了夫妇养猪场中的大家庭一员。孰料,因这对老夫妇经营的猪场挡了英伦皇都别墅区的开发和“生意”,2009年4月1日发生强拆事件,当所有人皆被控制后,唯独罗开富不知躲避逃出,在轰隆的强拆中失踪,至今生死未卜。

  漠视如斯,两年来,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个不知来历的聋哑人,相关部门也讳莫如深,唯独朱长美和汪家雅老夫妇在残烛晚年仍坚持为一个非亲非故之人奔波寻觅。哪怕,他们在心中早已对罗的生死作出过最可怕的猜想。

  “他又聋又哑,从不会自己外出,就是剪头发都是我丈夫手牵手出去,当晚强拆时他怎可能逃出去呢?”朱一边哭泣一边说:“很多人怀疑当时就被砸死了又被人弄出去处理掉了,但这几年公安方面没立案。

  人们追问,这位聋哑流浪人的命运,是如何与宜昌最大地产别墅“英伦皇都”的一条路相关联的?一条普通的从山脚下通往别墅的道路,引发了一起怎样的暴力强拆事件?

  聋哑人罗开富失踪之谜

  也许,这是罗开富在这个世间侥幸留存下来的唯一一张照片。

  头戴一顶米黄色的帽子,有些臃肿的1.4米多的矮个头被一件硕大的深蓝色工作服包裹着,肩挑两担猪草,站在养猪场的过道中,眯着一对小眼,望着人微微笑着。

  这张失焦照片的主人公—就是朱长美口中的罗开富。

  自2009年3月中旬起,因让道“英伦皇都”别墅的拆迁一事,已渐渐侵扰朱长美夫妇所经营的养猪场。为此,谨慎的朱长美,嘱咐侄子事先将猪棚中所有事项都拍照记录。

  正巧,她的侄子在拍摄过程中,碰见了正挑着猪草经过的罗开富,就随手给罗照了一张。

  据时代周报记者了解,罗来到养猪场之前,实际上是个无家可归的聋哑流浪汉。

  2007年5月,汪家雅在宜昌火车站收留了潦倒至极的罗开富:“他坐在那里要饭,又聋又哑。”

  当时,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全身脏臭,甚至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眼睛也看不清,勉强说出姓名和年龄。

  但是,即使免于饿殍之劫,病痛还是接踵而来。据朱长美介绍,罗初到时连路都走不稳,一不小心掉进猪食缸里,全身烫伤,几个月都是朱长美夫妇给他喂食。之后又肚子肿痛,开始以为是肝癌,几次检查后是一肚子虫,吃了好长时间的药才治好。

  病愈后,罗就成了这对老夫妇的家庭一员,偶尔也在猪场里干点活,看到种猪要吃青草,罗就把青草往猪槽里撒一撒,如此而已。

  应该说,罗在猪场从此开始了自己的幸福生活,几年间,朱长美夫妇每月给罗买三斤叶子烟,有病就看,罗的脸色也慢慢红润起来,猪场工人也经常和罗一起说笑逗乐。

  然而,命运并没有更多眷顾罗开富。一夕间,罗在一场暴力拆拆中离奇失踪,至今生死未卜。

  2009年4月1日,晚7点许,厄运突然降临到养猪场,当时三三两两的铲车和推土机毫无预警地朝着养猪场汹涌而来。

  “拆迁的人都没有喊我们的人出来,就直接‘塌’房子。”知情者向时代周报记者介绍。

  彼时,这对夫妇被有策略地控制住了。丈夫汪家雅被公安分局吴所长“请”到办公室中,并被要求关机,而老伴朱长美被四个大汉架住。朱长美向时代周报记者回忆。

  当时朱最担心罗开富的安危,但此刻,她已顾不上他了:“罗开富当时就在距离我不到10米的对面,他嘴里一直‘咕、咕’叫着,”但没人理会他微弱的声音。

  顷刻之间,在黑幕之下,罗所在处的房屋就被铲车强行拉塌,朱再也没有听到罗“哦、哦、哦”的声音了。

  朱回忆:“那天蛮黑,后来这帮人就把我放开了,当我回过神来,罗开富所在的猪棚早已塌陷,“当晚就塌死了100多头猪,只有两头猪活着,其中一个腿被砸断了。”这时,无论朱怎么呼喊,都听不到罗的回应,朱长美夫妇发动猪场工人和相邻四处寻找罗开富,但一夜未果。

  “他不会跑的,”汪家雅肯定道,“他找不到路,也不知道跑,他方向不明,眼睛有问题,耳朵也有问题。吃饭还要做动作喊他吃饭,理发、看病都要我亲自牵着手去,除了猪场,他从来不外出。

  “那天晚上我们找罗开富找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就分工找,老头坐着摩托车到处找,怎么也找不到,”朱长美几度失声。

  第二天下午,朱长美到公安分局报案。

  “我猪场的聋哑人罗开富当晚肯定被塌伤塌死了,为了毁灭罪证又被弄走了,”朱长美这样报案,但公安局没有立案。

  警方当时不立案的理由是:“不知道姓名的聋哑人不好立案,你们先自己找一找吧。”

  朱说:“罗开富就是一条狗,我现在也要活见人死见尸,否则我对不起他。”

  失踪之后的另一次强拆

  不过,罗开富的失踪,还仅仅只是一个开端。就在汪、朱两位老人还在为罗的生死未卜伤心劳神之际,浑然不觉,一场声势浩大的暴力强拆运动已悄然地卷土重来。

  2009年5月24日,清晨七点多,朱长美老人刚刚买完菜回家,一路上,心里还犯着愁:就在5月22日,东山区拆迁办主任胡清民对其小儿子汪文说,星期一大领导来谈。

  “我们已经准备搬了,车子都找了,我们已经将20万现金拿出来了。”朱长美彼时还沉浸在计划搬离二十三年养猪场的愁绪中,还希冀着最终一切能够在25日的谈判中了结。

  但是,当这位74岁的老人刚踏进养猪场门口时,顷刻间,伤感完全被震惊和恐惧所淹没:300名不明身份的青年黑压压地占据了养猪场山坡,手提砍刀、钢撬、铁棍、木棒,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泥土味和血腥味。

  在朱长美提供的事发当日的相片中,记者看到,养猪场满目疮痍,猪尸遍地,甚至横砍致死,血肉模糊,猪崽群被活埋在塌房之下,奄奄一息。

  73岁的汪家雅老人向记者回忆:“对面是个坡,他们从背后过来的,埋伏在后面,从侧面来,隔着七八米,一下子就涌上来,还有那个头子拿着手枪喊着‘快冲、快冲’,冲进来之后,两刀就把藏獒狗给劈死了,接着用木棒将我猛打两棒,打伤腰椎脊骨。他说,老汪,你条老狗。打了两棒就把我们塞到封闭的铁盒子车厢里,我们就在里头听见旁边哗啦哗啦的声音。”

  如今已过古稀之年的汪家雅,坐在时代周报记者对面,谈及这段软禁的回忆,不由得哆嗦紧张。

  朱长美对此更是心有余悸:一进猪场就被拆迁人员推进沟里,幸得路人救起,却不料下一刻就被人抬起膀子狠狠摔在地上。大女儿汪爱华被反铲打碎耳门骨,小儿子汪文被殴打昏迷。

  两年过去了,两位古稀老人的时间似乎就这样被禁锢在2009年4月1日和5月24日。坐在记者的面前,反反复复,昨日重现,走不出当日的阴霾,也没有意识到同一个细节已经是反复地咀嚼在嘴边。

  至中午12时许,就在汪家雅老人从封闭式车厢释放出来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顿时令他耳目眩晕:经营了整整23年的2000平方米的养猪场,不过5个小时,夷为平地。

  “原来只有三个人,几十头猪搞起来的。一困难就卖猪,后来什么都不愁了。单是2008年收益就有上百万元。每年给社区居民会困难户捐30头猪。”汪家雅不无伤感地谈道。

  2009年5月24日,已彻底地压垮了这位瘦削的老人,“地都挖了几米深,一挖起来就是三四头死猪。”

  根据朱长美提供给记者的财产清单,母猪67头,单价4000元;大猪500头,头均250斤×7元/斤;中猪200头,头均100斤×7元/斤;小猪139头,头均30斤×20元/斤;仔猪240头,单价200元;公猪2头,大的6000元,小的4000元。共计178.5万元。

  如果按照承诺的2009年5月25日谈判,或许汪、朱二老一家尚且可以将自己的财产转移出来,然而,一切猝不及防,就在谈判前夜,汪、朱二老唯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毁于一旦,就连事先准备搬家的20万元现金都不翼而飞了。

  究竟为何出尔反尔,至今也不得而知。

  坐在时代周报记者面前,汪家雅满脸胀红。他回忆道:“当天晚上9点钟的时候,有人带领200多人给拆迁队伍开路,我们拼命阻拦。相隔十几米,我在路口上。”

  “有人出面跟我说,政府会支持你在外地发展做大、做强、做好,给你们批地贷款,你们今天的损失一分也不会少给你。”

  当时,在开发区主任吴刚的作证下,有关方面重复了政府方面的指示。如此一来,汪家雅不得不妥协。然而,时至今日,一切不过是空头支票。时代周报记者致电吴刚求证,但是对方闪烁其词,回避了记者的问题。

  至今,汪朱二老不得不蜗居在大儿子家中,重建养猪场遥遥无望。

  英伦皇都“一条路”的代价

  罗开富失踪之谜和汪朱二老的养猪场被毁,究其原因,皆是为了一条通往宜昌最大地产—英伦皇都别墅的私家路。

  位于宜昌城市中心海拔300米高的高地斜坡上,“英伦皇都”可谓是一览众楼小,总占地面积8.6万平方米,总建筑面积近10万平方米,容积率仅为1.1,是宜昌市中心较为罕见的城区大盘。其中,开发商宜昌六合置业注册成立于2006年9月18日,注册资金仅为1000万元。时代周报记者曾就强拆一事采访宜昌六合置业相关负责人,但遭其拒绝。

  事发不过半年,覆盖了原来的养猪场,一条蜿蜒的柏青路就悄然筑成,直达英伦皇都。

  “开始的时候是打着运河路的名义,后来路口的指示牌就直接改成了英伦皇都,”住在别墅山脚下的一位知情者颇为愤慨地说道。

  8月4日,时代周报记者站在南苑城东大道与英伦皇都上坡交会的三角处,英伦皇都的招牌赫然在侧,柏青路随坡地起伏蔓延,向上眺望,可以清晰地看到坡上颇有规模的英伦皇都褐色奢华的别墅群,一览无遗。

  假设2009年强拆的坡中养猪场尚在,不难想象,23年前就在南苑管理区起步的老旧养猪场与毗邻的宜昌英伦皇都之间,将是一幅格格不入的场景。更甚的是,坐拥宜昌东山之巅的英伦皇都,俯瞰坡下,或许亦不再会因一个养猪场而败兴。

  当记者沿着柏青路往上走时发现,相对于坡下车流滚滚的喧嚣,坡上颇有曲径通幽处的惬意。其中紧邻柏青路的左侧是沿坡地高低起伏的英式多层花园洋房、公寓和别墅,右侧则是,被称为宜昌市唯一的天然生态活水—东山运河,水域面积达到3000平方米。

  其中,闹中取静的精妙之处,就在于这一条路的相连。

  根据电杆序号1-37段,记者以脚丈量一杆之距88步来计算,全长粗略估计748米,戛然而止于英伦皇都别墅的尽头。

  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一条路竟然会承载着如此沉重的拆迁故事。

  就在电杆序号10-13段,汪朱两人站在路中,指着英伦皇都隔墙内的大树,触景伤情地说道:“这棵树就是我们养猪场的中心,当年罗开富常在这些树下坐着休息。”

  “当时领导来通知我们,说我们猪场要搬迁,要修一条路,是市政府的重点工程。”汪家雅老人回忆。

  也许是巧合,就在2008年5月25日,由宜昌六合置业有限公司开发的总建筑面积近10万平方米的英伦皇都盛大开盘。

  记者查阅了相关规划,其中指出“2008年,根据城市总体规划和东山村拆迁安置居民出行的需要,市城投公司启动了运河路建设”。

  但是,英伦皇都保安人员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进出都是英伦皇都的私家车,这属于山上,是供我们的业主通行的”。

  那么,究竟此路为谁开?汪朱二老对于这个疑惑的追问早已是筋疲力尽。

  记者了解,拆迁协议书显示拆迁人却是荆州市仁意房屋拆迁有限公司,而在荆州市工商局查询后,这个公司不存在。

  然而,这条路的故事,却远远未曾终结。

  令汪、朱二老愤怒的是,相关部门对于罗开富当晚强拆时失踪一事讳莫如深。

  “我们跟领导谈到罗开富失踪可能被弄死了时,领导总说时间紧迫,要开会,”汪家雅说。

  8月4日,年逾74岁的朱长美老人在宜昌市东山区公安分局为罗开富立案。

  一名高姓副所长直截了当告诉她:“报案我们也不一定就保证有个结果。”

  而当天,朱长美前去于2009年4月2日报案的宜昌市东山公安分局接警处查询档案时,却未见任何记录。无独有偶,在朱向宜昌市公安局的“有组织犯罪侦查大队”多次递交资料后,也无任何实质进展。

  一位值班警官对朱长美老人劝道:“我可以向上级反映情况,但从照片上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不清白的人。你认为你是在做好事,在别人看来就不一定是做好事了。最后这个人出事了,人家就会说三道四的,也不利于你向政府要求拆迁赔偿,何必呢?”

  该警官当着记者的面,在罗开富的相片背后写道,“无名氏,男,高1.4米,聋哑,2007年朱长美收留,2009年4月1日失踪。”孰料,几分钟后,他竟然将照片归还给了朱长美。

  现在,汪、朱二老均已年过七旬,他们不知直到入土的那一天,相关部门能否对罗开富的失踪有个说法。

  “就是一条狗也不该这么被忽视,何况还是一条人命啊,”朱长美最后拉着记者的手哭泣道。

分享更多
字体:

网友评论

以下留言只代表网友个人观点,不代表MSN观点更多>>
共有 0 条评论 查看更多评论>>

发表评论

请登录:
内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