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新兴的平等试验：流动人口住别墅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崔晓林 邹锡兰 ●米丽娟 | 广东报道

　　7月25日，广州市各街道出租屋管理中心收到上级内部通知，全面停收流动人员的治安联防费。该项举措被解读为大中型城市正在逐步缩小流动人口和本地人的管理差异。

　　与孙志刚案一样，这也是一项倒逼出来的改革。

　　备受关注的广州新塘“6·11”大敦村聚众滋事事件，引发了社会对创新社会管理的探讨。广州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市综治委副主任苏志佳坦言，流动人员管理服务工作不到位，尤其是对流动人员关爱不够是事件发生的主要原因之一。

　　作为改革开放前沿和世界工厂的广东，近20年来吸引了大批外来流动人口，因涉及社会保障、公共教育、医疗服务等各个方面，流动人口市民化一直是城市难题。

　　不过，破解这道难题的钥匙，已在广东一个山区小县——新兴找到。

　　产业转移背后的“人口倒挂”

　　新兴，一个被誉为“中国禅都”的粤中偏西山区县，在流动人口管理上先行先试，从居住、教育、医疗、就业等方面让其享受同等待遇。

　　“我们的理念，精髓就是一个‘禅’字，具体讲就是‘没有分别心’，不分内外，资源共享。”云浮市委常委、新兴县委书记、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吴伟鹏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另外，就是投入，财政向民生倾斜。尽管我只有100元，但却拿出了50元在解决外来工和本地人‘均等化’的问题。”

　　随着本地产业的发展壮大及珠三角产业转移，越来越多的流动人口来到新兴谋生，占比不断提高，部分社区甚至形成了“人口倒挂”。“目前，新兴居住的流动人口超过1.1万名，有1/4集中居住在9个外来工出租屋小区，其他的‘散户’住在别的社区。其中，南外小区本地户籍人口1070人，而外来人口则达到1200多人，是名副其实的‘人口倒挂’小区。”新兴县委办公室相关负责人说。近三年来，该县12.5%的商品房是流动人员购买的。

　　流动人员的大量进入，一方面补充了劳动力资源，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则对当地政府的管理提出了巨大的挑战。

　　以城区的南外小学为例，设计规模可容纳200～300个学生，但现在要容纳近700个学生，最困难的时候，只得将一些实验室和音乐室充当教室使用，而教学设施的维护和更新更是难上加难。

　　医疗、住宿、就业等各方面也都遭遇到原有资源的“被共享”：医院床位紧张，一号难求；流动人员的到来抬高了当地物价；外来工的廉价和吃苦耐劳使得更多的工厂打出外来工优先的招聘广告，挤压了本地人就地就业的市场。

　　新兴的执政者决心从根源做起， 向民生倾斜，从不多的财政中拿出真金白银，以“投入”来破解“均等化”难题。

　　新兴县副县长陈敏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尽管经济建设是赚钱，社会管理是花钱，但它们之间是因果关系。有投入才有回报，服务跟上来才有人气，有人气才有财气。新兴的经济发展需要服务、需要人气，也需要‘均等化’的投入。”

　　“均等化”把“外来人员”变为

　　“外来户”

　　“眼见公共设施、教育、医疗、居住以及文化等资源将被分用，政府的管理应该是内外有别，还是人人共享，这个问题我们考虑过很久。”陈敏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在中央倡导的社会管理创新中两个关键词，一个是创新，另外一个是民本。我们当时的考虑是民本为根，没有民本的创新将是无源之水，失去本身的意义。”

　　“均等化”管理应运而生。新兴县为将“均等化”的内涵融入流动人口的生活需求，先后在县城的蓝地岗、南外等城中村建设了9个出租屋小区，并在每个小区配备了幼儿园、学校以及医疗所。

　　除政府投入外，新兴县也鼓励社会力量参与到“均等化”管理当中。一位当地官员告诉记者，如果在新兴县看到流动人口住别墅不要吃惊，这不是新鲜事。

　　“我们厂外来工占到四成，对外来工的管理是我们管理工作的重心之一。”广东知名不锈钢企业——凌丰集团董事长叶灿雄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在凌丰只有能力大小，没有地域区分，我们分厂区的两个副厂长就分别来自广西和湖南。所以东成分厂的别墅群居住有最苦、最累、最大贡献率的外来工人，而不仅仅是本地工人。”

　　石光照来自广西凌云县逻楼镇，现在伟邦不锈钢厂做抛光工人。南外社区一幢两层半的“小别墅”被他和两个老乡租下来了，每家每月只用出200元。而他的月收入有四五千，加上社区介绍给他老婆的皮包加工生意，一个月两人能赚到六七千。

　　“有了这笔收入才供得起两个小孩上大学，这在老家是没办法做到的。”石光照对新兴“很满意”，不觉得自己被当作外地人。随着老乡们的口耳相传，现在逻楼镇在新兴打工的，有一两千人。

　　出了石光照的家，右手街边就是该社区最大的一所小学——南外小学。“南外小学现有学生669人，其中外省籍学生417人，占总人数的62%，不用交赞助费，适龄儿童也享受同等的义务教育。”社区支书陈仲垣介绍道。

　　据新兴县副县长陈敏介绍，目前新兴的教师队伍中，有70%是外省人；提拔校长也是优先考虑外省籍，因为无外省校长则难凝聚外地教师，无外地教师则难开展对外来工子女的教育。就教育而言，文化的认同和归属更能使得外来工对城市产生“一分子”的感觉。

　　2009至2010学年，在该县就读义务教育阶段的流动人口子女共3121名(其中，省外2035名、省内1086名)，有效地解决了流动人口的后顾之忧。

　　得益于新兴的“均等化”教育及就业服务，流动人口往往是“拖家带口”以“外来户”的形式长居于此，因此老家通常没有留守妇女和留守儿童。

　　来自四川的雷世全告诉记者，由于社区的小学和幼儿园都很齐备，流动人员不用操心多交费和没有学位的问题，所以老乡们都是携儿带女来这里打工，基本上都在新兴过年，也不用挨春运的苦。一家工厂老板告诉《中国经济周刊》，新兴的制造业基本没有出现过珠三角常见的节后“民工荒”。

　　“互助式服务”管理优化治安

　　8月10日下午，新兴县蓝地岗出租屋管理小区。流动人口中的妇女和老人在门口做着社区介绍的皮包加工的散活，孩子们则嬉闹、穿梭于5个片区之间。

　　他们告诉记者，这里生活成本不高，过得不错，这里的义工也很关注和了解他们每家的情况，对于打疫苗或者孕检之类的总是会及时通知。

　　居住者从享受“受助式服务”转变为“互助式服务”，是蓝地岗这类外来工出租屋小区的一大特色。据了解，该小区共有流动人口250多人，以湖南和四川两省为主，被开发为5个片区、65套住房。据该社区支书陈国权介绍，蓝地岗通过设立外来工党小组、自管义工组织等，为社区了解民情、服务民生提供了双向服务平台，也促进社区共建共管共享工作的深化延伸。

　　新兴县公安局指挥中心主任梁甲晖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在对流动人口聚集小区的管理上，首先，公安局会通过人口登记、片警两天一次的频率深入小区了解外来工的情况；其次，社区的管理人员、义工组织、党小组也会对一些潜在的问题及时发现上报；再者，流动人口就业的工厂会协助公安局了解其动态。这使得新兴的治安处于良好的可控范围内。10年间，蓝地岗小区从未发生过治安事件，这也使得流动人口能在这里安心工作和居住。

　　据了解，到目前为止，新兴县没有发生过流动人口与本地人矛盾冲突事件；三年来，抓获的犯罪嫌疑人中，流动人口仅占30%，远低于广东省流动人口犯案率50%的平均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