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作者:

　　儿子的召集令

　　■吴丙年

　　四岁的儿子向他的爸爸发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召集令。

　　下班后，我穿过簇拥在校门口等待父母的孩子们，朝公交车站走去。几乎

　　每天都是如此，每天都能看到铁门内一张张稚气的、焦虑的、无奈的脸庞。在学校里呆了一整天的

　　孩子们，此刻的心情全都写在一张小小的脸上。他们的父母或者正在赶来的路上，或者正被堵在某一个红绿灯下，或者正在忙着结束最后一点工作……

　　上了车，挑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今天难得约了个朋友去一家旧书店“淘宝”。自从孩子的外婆过来之后，我和爱人算是略微的有了一点点的“Me time”，像今天这般下班后一身轻松去淘书，更像是上个世纪的一个旧梦。车子刚驶离那些熟悉的楼群，夜色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在车窗外铺开，电话便响了起来，是儿子拿着外婆的电话打来的：“爸爸，你快回来吧。”“爸爸，我的车子坏了，你快回来帮我修吧。”“爸爸，我现在和外婆一起吃晚饭，等我吃完了饭，你就要回来了喔！”“爸爸，一定要快回来喔，我一吃完饭你就要回来喔！”

　　怎么办，四岁的儿子向爸爸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

　　个召集令，他的爸爸是回还是不回？不容我稍加思考，学校门口那些等待中的小小面庞便在眼前一张张浮现。车子刚一到站，我便飞身下了车。过了马路，一边等车，我一边给朋友发了短信：“儿子发了召集令，不好意思哈！”

　　回到家，儿子已经伏在桌上画画了，见了我像是看见了花开。他的玩具车子不用十秒钟就修好了。也好，再一起看看地球仪，找找台湾在哪里，看看大海有多大。儿子和我排排坐着，小小头已经可以靠着我的肩膀了，他忙不迭地指着地球仪告诉我：“爸爸，你看，那白白的地方就是南极喔，那里有许多企鹅，那公鸡一样的地方是我们中国，里面住了喜洋洋和灰太狼，再过来嘞，再过来嘞，就是美国，那是米奇和高飞住的地方……”夜，很快了就深了。儿子睡得很踏实。当然，更踏实的是我。还记得曾经和一位家长谈及她孩子“令人担忧的变化”，我“毫不客气”地给她指出，她家孩子“一个人的时间”太多。当时，我问她一个问题：“一个孩子长时间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会想些什么？他会对自己的父母、身边的这个世界产生一个怎样的印象？我们总是在抱怨孩子，而我们可曾用目光将孩子细细抚摸？又有多少时间和他一起度过。”也还记得台湾有个妈妈作家名叫汪培珽，她在自己的一本书中谈到：“父母的保质期只有十年。”

　　你，可曾还记得，你的孩子第一次向你发出召集令的时候？

　　陌生人的恩惠

　　■刘书艳

　　想要一个很安静的环境写点东西的时候，便会跑去隔壁酒店公寓二层的咖啡厅。

　　这个咖啡厅主要是对那两栋公寓经营，也是早餐自助餐的用餐地点，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来。我正在紧锣密鼓地整理思路，一个头发花白但看上去只有五十岁左右的人走了过来，很友善地朝我示意问好，于是我也微笑点点头。因为这两栋公寓底商都是日本餐馆，第一眼缘便觉得他是日本人。迟疑间，他竟过来弯下腰很礼貌地说：“你可以去那边坐，有电源。”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窗台边有一条长长的桌子，好像是专门为用电脑的人准备的。我说：“一会儿没电了再过去吧。”

　　正在奇怪这个人怎么这么热心，他在对面坐了下来，从兜里摸出名片，我一看，是这个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一听他的口音是上海人，于是多了几分亲切感，天知道我怎么对上海有那种解不开

　　的情结呢？我说是住对面楼里的，来这里安静地写点东西。他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原来，他在日本呆了快20年，这两栋楼就是中日合资盖的，所以里面住的大部分是日本人，难怪我一进门就觉得像东京酒店的感觉，当然包括人的感觉。

　　这个人超级能讲，说日本人喜欢住这里，却不喜欢住豪华漂亮的五星级酒店，因为他们既霸道又胆小，他们单独住别的地方怕被中国人欺负，所以要集中住在一起。然后又讲到战后日本经济为什么能那么快发展，又讲到日本企业文化与欧美企业文化的差别，日本人在国内如何守规矩出了国就乱了套……总之，这位严总几乎没有标点符号的演讲立刻把我侃晕了，我只有不停点头的份儿，最后傻乎乎地冒出一句：“人的成功真不是偶然的，您真了不起，您的演讲口才太厉害了。”

　　他显然很受用，继续开始他的演讲：下面那个日本料理店松子，老板是个80多岁的老太太，名字叫松子，1943年就来到了中国，她特别喜欢和那些服务员住一起，十几个人住一间，小姑娘们帮忙捏捏肩膀呀，捏捏腿呀，她很开心地称呼她们为孙女儿。我问：“那她没有子女吗？”他说好像有个儿子在天津，不过她喜欢和小姑娘们一起住。松子奶奶和原来的合作伙伴（湖南人）有些分歧后打官司，后来判决结果是那个湖南人经营松子餐馆，但是条件是必须把松子奶奶养到去世为止。又是一个故事，像古董一样，一些东西被赋予了神秘的故事之后总会变得生动起来。

　　最后，这个和蔼可亲头发花白的男人终于在一通电话的召唤下忙他的去了，临走之时还嘱咐我，以后要写东西就随时过去，不点东西也可以，直接叫姑娘们倒杯水喝也没关系，我连连道谢。

　　有时候也许和一个熟人交流也没有这么愉快的心情，仿佛是本来不应该有的交流，却发生了，这好像是一种恩惠——陌生人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