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扎菲覆灭 利比亚重生？

　　漆异之

　　战后重建的伊拉克和阿富汗前车之鉴

　　卡扎菲的命运还扑朔迷离，反对派还没有正式上台，利比亚战后重建的利益争夺就已经拉开了帷幕。

　　8月23日，土耳其突然跳出来称其为利比亚反对派提供了至少3亿美元的现金援助，外长达乌特奥卢还在当天亲自飞往利反对派大本营班加西，成为反对派攻占首都的黎波里后第一个到访的国际政要。突然高调宣布对反对派的完全支持，无疑是在抢占利比亚战后重建的有利位置。法国外长朱佩近日也明确表示，法国应该在利比亚战后重建中起到领导作用。不难想象，北约参与战争的其他成员国也势必要来分一杯羹。利比亚作为战略能源储量丰富的北非大国，正在走向伊拉克战后重建的老路。

　　一个统治利比亚长达40多年的独裁者终于被推翻，这对于利比亚来说，无疑是划时代的转折点。民众和反对派领袖们脑海中一定会浮现出各式各样的幻想，对于国家实现民主自由、长治久安，人民生活水平稳步提高有着特别的兴奋。这些憧憬不无道理，人民或许将第一次感受到民主与自由的滋味，同时大量的境外投资会蜂拥而入，随之产生的就业和收入变化足以让利比亚人民充满期待。国际社会的援助也将陆续进驻，更好的医疗，更好的教育，更好的基础设施，利比亚人迎来了从未有过的改变生活的机会。

　　然而，这一切能否实现？

　　伊拉克灾后如何重建？

　　历史没有假设，我们或许只能从已经发生的事件中寻找线索，通过对比和借鉴来了解乐观是否存在客观依据。8年前，统治伊拉克24年之久的萨达姆政权被美国推翻，伊拉克迅速陷入了各个国内派别之间无休止的争夺，加上美国势力的持续介入，腐败、恐怖袭击、贫穷并没有远离伊拉克，却变本加厉。

　　在一个探讨关于萨达姆政权被推翻之后伊拉克变化的网站中，一个名叫摩纳的伊拉克网友这样抱怨：对于一个在两个时期都生活过的我来说，实际上生活绝对变差了：“我们现在没有暴政，这点没错！但是我们仍然拥有一个软弱无能并且完全腐败的政府。”

　　“我们现在可以接触到以前没有的科技，这点没错！但问题是这里经常没有电，连洁净水都没有。我们现在拥有更多的跨国公司来这里投资石油，这点没错！但是油价在不断地翻倍，而且给我们普通民众使用的汽油质量非常之差。我们现在有了更多的自由，这点没错！这意味着我们不会像以前那样担心莫名地被处以极刑。但是这种情况远远比现在随时随地而来的恐怖袭击要少得多。现在更容易丧命。”

　　来自巴格达的一位司机在接受笔者采访时甚至表示，由于夏季电力紧张，他的全家都要离开首都前往伊拉克北部地区，很多人的生活水平和日常用品供应情况都大大低于萨达姆政权时期。

　　“大概是1983年左右，我父亲专门去伊拉克打工，因为那时伊拉克经济状况很好，生活水平也比当时的埃及要高。他去打工3年，回到开罗，用挣的钱买了房子，并且和我母亲结了婚。”人在北京的埃及青年穆罕默德对笔者回忆。他刚刚参加了推翻埃及总统穆巴拉克的革命，并只身来到中国谋生，“萨达姆虽然独裁，但伊拉克经济一直很好，直到他攻打科威特之后，拖垮了经济，外加国际制裁，情况才越来越糟。”

　　今年2月14日，数百名伊拉克民众走上巴格达街头，对于公共设施落后和政府官员腐败问题举行了抗议示威。示威者大都认为这是在“同贫穷作斗争”，因为一些伊拉克人每天生活费不足2美元，但是很多政府官员却收入不菲。1月，伊拉克反腐败委员会官员公开表示，2010年全国因高级官员腐败而损失大约10亿美元。并且在2010年总共有709名高级官员因腐败被定罪，包括9名部长级官员和75名部门负责人。

　　西方国家在阿富汗灰色贪污

　　关于腐败问题，由美国一手扶植的阿富汗政府又如何呢？

　　今年3月，阿富汗多名前政府高官因为涉嫌腐败接受检察部门调查，这其中包括前运输部长卡齐米和前央行行长德拉瓦里等重要人物，贪污金额都在数百万美元的级数上。总检察长办公室当时表示，至少有20名官员处于接受检察的状态。如此恶劣的贪污现象直接导致美国减少对阿富汗将近40亿美元的援助，英国等国也纷纷推迟了援助计划。

　　更为严重的是，阿富汗政府的腐败相对于主导战争的西方发达国家来说，简直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对于援助乱开空头支票，援助资金的挪用盗用，包庇本国企业不正当竞争投资，西方国家不但没有对受援国给予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反而加速了当地政府的腐化。

　　例如阿富汗在战后的教育发展。目前阿富汗全国文盲率仍然高达80%，而根据阿富汗教育部长瓦尔达克的说法，现在有将近500万阿富汗儿童还无法接受任何教育。这一情况相比十年前，并没有任何的好转。人们不禁要问：“钱都去哪儿了？”《纽约时报》的报道或许可以窥豹一斑：2005年美国总统布什曾经派夫人劳拉前往阿富汗，来作为美国支持阿富汗战后重建工作的重要表现。劳拉的任务是承诺阿富汗一笔高达1770万美元的额外援助资金，专门用于改善当地妇女和儿童的教育水平。但最终却被发现，这笔钱并没有被用在公共教育上，而是为了建立一所全新且私立的阿富汗贵族学校，专门为阿富汗权贵之后和参与重建的国际精英子孙提供高档教育。

　　另外，基础设施建设中的腐败现象，喀布尔——坎大哈高速公路也是十分典型的例子。该高速公路几乎可以说是布什政府推翻塔利班政权之后在重建工作上的唯一公路修缮项目。根据美国记者安妮·琼斯的报道，当时有多家国际公司参与修缮这条高速公路的招标，出价在25万美元每公里，但最终这个项目却被美国伯杰建筑公司以70万美元每公里中标。这家公司当时手上还拥有着一个6亿美元在阿富汗兴建学校的合约。最后，伯杰把这个公路项目又再承包给了来自土耳其和印度的公司，以60万美元每公里的费用修好了一条只有往返两车道的狭窄公路。按照记者的说法，现在这条路已经再次破裂得不成样子。

　　对此，阿富汗前规划部部长巴沙里德斯特认为，在基础设施建设，例如修路这类项目上，塔利班政府做得会更好。

　　正如安妮·琼斯所言，即使这些令人失望的现实都是由于无能且腐化的阿富汗“傀儡”政府所致，但相比美国带来的灰色贪污，阿富汗政府的行为根本就不值得一提。高速公路丑闻还有一个后续，就是布什政府后来决定（这里基本没有卡尔扎伊政府说话的份）把这条路从“给阿富汗人民的礼物”变成纯粹意义上的收费公路，每个司机每月要缴纳20美元的“养路费”。根据美国相关专家的测算，这会给阿富汗政府每年带来3000万美元左右的利益，以此来减小外国，尤其是美国援助的压力，但却无形中再次增加了阿富汗民众的经济负担。

　　总体而言，作为军事干预的外国势力，即便将这个国家打得千疮百孔，也不可能免费来收拾烂摊子。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安全形势在经历了将近十年时间之后依然危险重重，美国还是迫于国内政治压力和经济危机打算一走了之。但在这十年当中，美国及其盟友掌控了大部分当地的石油及矿产资源，并在战略上形成优势，而对当地经济的恢复及重建工作却三心二意。由此可见，想要依靠西方国家势力维护国内安全，依靠西方国家政府及企业保障国家重建，几乎是妄想。

　　利比亚灾后重建之路不平坦

　　利比亚的未来需要面对和伊拉克几乎完全相同的局面。

　　作为典型的部族社会，利比亚建立一个中央政府将非常困难。各个反对派别之间目前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推翻卡扎菲，而在这件事完成之后，却很可能分裂成西北部、东北部和南部3个部分，一些部族也可能宣布自治。一旦如此，利比亚四分五裂的局面将会比伊拉克更加难以控制。而北约显然也不会在短期内离开，甚至还有可能肩负当年美军在伊拉克、阿富汗同样的使命。在这种状态下，恐怖袭击也将如期而至。腐败问题方面，利比亚新政府也绝不可能免俗。目前，新政府还未开始运作，便已经有十几亿美元的利比亚海外资产正在被西方国家解冻并陆续转交到反对派手中，同时反对派还向国际社会寻求另外2.5万亿美元的援助。很难想象这些钱会分毫不差地用到重建工作以及医疗救助当中去，更加难以想象，随着外国投资者的到来，主导战争各国的利益集团会完全以重建工程质量为核心，全心全意参与重建工作。

　　如果腐败问题不解决，利比亚的经济便不会有质的飞跃，那么，推翻卡扎菲的基础动因也会面临拷问。毕竟，消灭独裁并不是革命的最主要目的。

　　“如果他（穆巴拉克）能把经济搞好，让埃及人都生活得很好，我不会太在意他的独裁。但是不能又独裁又腐败，我们近年来生活很苦，都是政府的腐败无能造成的。”来自埃及的穆罕默德这样评价自己的前任领导人。

　　扳倒卡扎菲，并不意味着利比亚从此开始阳光灿烂。树倒猢狲散，大量潜在的危险笼罩着这个还不太习惯民主政治的国度。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利比亚人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没有人愿意再回到卡扎菲的统治当中去。正像尽管问题重重，但同样没有伊拉克人愿意回到萨达姆时代。

　　穆罕默德对短期内埃及国内态势仍旧充满了忧虑，但他坚定地告诉记者，绝对不能再回到穆巴拉克的时代了。

　　“一个人如果被关在屋子里很长时间，突然门打开了，他会到处乱跑，找不到方向。他需要时间去适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上世纪70年代，美国前任国务卿基辛格曾经问过周恩来一个问题，法国大革命对于法国和世界来说究竟产生了哪些影响，周恩来的回答是：“现在来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法国大革命发生于1789年，周恩来回答这个问题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两百年，可他却仍然认为“为时尚早”。伊拉克、阿富汗才经历了不到十年的变迁，利比亚、埃及却才刚刚开始，或许真的说什么都还为时尚早。

　　大事记

　　 　　2月15日 利比亚数个城市，包括首都的黎波里，爆发大规模游行示威，要求执政42年的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下台。

　　2月22日 阿拉伯国家联盟（阿盟）决定暂停利比亚参加阿盟会议的资格。反对派与卡扎菲支持者之间的冲突逐渐升级，许多国家开始从利比亚撤离本国公民。

　　3月1日 联合国大会第65次会议通过决议，暂停利比亚在联合国人权委员会的成员国资格。

　　3月28日 卡塔尔承认利比亚反对派“全国过渡委员会”为利比亚人民唯一合法代表，成为第一个承认利比亚反对派的阿拉伯国家。

　　4月30日 卡扎菲在的黎波里的一栋住宅遭北约炸弹袭击，卡扎菲的小儿子和3个孙子在袭击中丧生。

　　7月15日 美国宣布承认利比亚反对派“全国过渡委员会”为利比亚人民唯一合法代表。　　

　　7月27日 英国承认利比亚反对派“全国过渡委员会”为利比亚人民唯一合法代表，并驱逐利比亚政府外交官。

　　8月11日 利比亚反对派攻入石油重镇布雷加东部居民区，但卡扎菲部队仍控制着包括石油设施在内的工业区。

　　8月20日 利比亚反对派切断了所有通往首都的黎波里的输油管道，并从东、南、西三面围攻首都。

　　8月22日凌晨 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宣布，反对派武装已控制首都的黎波里，正在梳理全城搜捕卡扎菲。

　　8月24日 利比亚反对派领导人、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贾利勒在的黎波里表示，反对派将悬赏捉拿卡扎菲，无论卡扎菲是生是死，均将给予举报人200万第纳尔（约合167万美元）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