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80后创富者的道德

　　李东：80后创富者的道德

　　——访中国国信担保集团董事长李东

　　2011年，酷暑里难得一个清爽的午后，李东在北京清华大学南门外一家咖啡厅里，向记者谈起了他的梦想与信仰。

　　这天上午，李东应邀访问某高校，与校方洽谈创建陶器博物馆事宜。李东打算捐出从黑陶文化直至近现代的一系列收藏。他说：“我新近收到的一件仰韶器物，完整精美，可以当作镇馆之宝。一旦敲定，整个博物馆也将由我出资建造，但不用以我的名字命名。”

　　李东是中国国信担保集团董事长兼总裁，他还不到而立之年，是个“80后”的追梦人和创富者。

　　尚存赤子稚气，已似功成名就。不知李东者，猜测他是“官二代”或“富二代”，这其实是大大地冤枉了李东，他本是一个土气的村娃，痴迷的画童，面对青山白云，他握起画笔便萌生无限遐想，近乎走火入魔，但他最终还是放下了画笔，跃入商海成为弄潮儿。

　　李东生于河南洛阳的一个偏僻山村，父母都在家中务农，生活清贫。李东儿时常坐在家门口，手中拿着捡来的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一画就是好几个钟头。上学时，课文里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配着生动的插图，李东拿白纸蒙到书本上去描画，他回忆道：“我就是这样喜欢上绘画的，那幅插图就是我的启蒙老师。”

　　村子里很多人都说，老李家的孩子，不务正业，学画画有什么用？李东则不停地干农活，努力消除乡亲们对他的成见，在夜深人静时，他继续学画。最终，他如愿以偿地走进了上海交通大学艺术学院。李东穿着奶奶缝制的布鞋和崭新的衣服，从乡村走向了大上海，迈出了他走向成功的第一步。

　　到了上海，李东才真正感到了自己知识的匮乏。他说：“我知道了很多艺术大师的名字，开始研究他们的传记和生平。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更加坚定了日后做一名画家的信念。”与同学相比，李东是土气和清贫的，但他耐得住“一簟食，一瓢饮”的简单生活，勤奋地画画。大学毕业后，因为成绩优秀，李东得到了去法国留学的机会。

　　李东从法国回来之后，打电话和大学同学联系，发现他的同学们因为各种原因，都放弃了画画。看着同窗一个个离梦想远去，李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忽然发现了北京的画家村，就只身来到了北京，租了一间地下室，继续自己的画家梦。

　　李东刚刚在北京安顿下来，但又不得已停辍了自己的画笔，折回了洛阳。他说：“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奶奶偏瘫、中风，我就赶快回去。回去之后，当时身上还有从法国带回来的几万元钱，本来是想用来打造画室的，如今一股脑都交给医院，身无分文了。”

　　当年家庭的反对，没能挡住李东学画。而今，父亲弯曲的背影、母亲担忧的目光，却让他想到一个男人的责任。李东决定马上上班，到处应聘。突然，他发现所有的职位都在逼他改行。他说：“我这才知道，人并不是学什么就要做什么，而是人家想要什么，你再去学什么、做什么。”

　　李东被一家外企广告公司录用，从平面设计到设计总监、销售总监，直至最终的项目总监，外企让他知道他的才能不只限于绘画。这时的李东不再惧怕社会和商业，成为了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的人。

　　父母的身体变得越来越不好，2005年，李东辞去了外企的工作回到洛阳。他选择了一家房地产代理公司，直接应聘总经理。董事长对他十分欣赏，径直便说：“你唯一的缺点是没有干过这一行，我眼下不能把公司交给你，不过你可以先做副总。”李东当了副总后，只用一年半，就带领团队拿下了整个洛阳70%的项目。此时的李东得陇望蜀，想要自己当老板。他到处寻找地块，把房子、车子和积蓄全都押上，又从银行和朋友手中贷了几百万元，再加上高利息的民间借贷，一共2000多万元全都投了进去。

　　一个没有背景的“80后”奋斗到2008年，就能有这么大的手笔，令人敬佩。但李东没有成为“神笔马良”，由于5.12汶川地震，李东的房地产之梦顿时化为泡影。他说：“在北京、上海，地震对房地产市场的影响还不是很明显，而在洛阳这样的二三线城市，本已积聚的房地产泡沫，被地震瞬间引喷破灭。二三十层的住宅楼，夜晚看不见灯光，楼市跌近冰点。我那时刚拿到地，才破土动工就地震了，银行停止贷款，预售更无可能，借朋友的钱到期要还，民间借贷的利率高得吓人，2000多万元瞬间就没有了。”李东一下子穷到了连公交车都坐不起的地步了。

　　这时，李东从网上看到有一处铝矿正待转让，又听朋友讲矿产生意很有前景，终于决定壮士断臂，把楼盘地皮低价出售，还了利息后，用卖地的钱买矿。

　　“没想到这又是一个局！”李东长叹着回忆：“那个地方发现富矿露出，但前期的承包商动用很多勘探队、工程队，往深处打洞，越打越没有消息，这才卖给了我这个门外汉。”

　　真是到了山穷水尽时，画家梦、企业家梦全都幻灭，李东已无所适从。转眼到了春节，李东兜里剩下600元，这是他当时能拿得出的全部现款，他花520元买了糕点，大步流星、若无其事般地回到父母家中。

　　曹操在《短歌行》中写到：“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在最难熬的日子里，李东仍相信自己会成功，他独处静室时，赖以解忧的不是杜康酒，而是功夫茶、笔墨纸砚和很多的书籍。

　　在书籍中找寻自己的李东并没有沉沦，他也终于等到了峰回路转的一天。

　　这天，他正在练字，电话铃声响起，是看管铝矿的亲戚打来的，说是连日大雨，矿上刚刚塌方了。李东说：“猛一听塌方，吓得我一身冷汗，再一想还好，早就停工了，不会有工人被埋进去。于是，我问设备怎么样了？亲戚说，设备全被埋进去了，估计全砸坏了。”这一夜，李东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不停地想，为什么上天对自己如此不公？天明之后，李东平复了心情，来到了久违的矿山。

　　“我到了之后，和看管铝矿的亲戚各拿一把铁锹，走到塌方的高处去看。那本是很矮的山丘，塌方削去了表面一层泥土，露出了另一种颜色。我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这不全是矿石吗？”此时此刻，李东仿佛进入了“芝麻开门”的宝库，体会到什么叫“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其实，这原本就是一座浅表层的铝矿，铝和地面只隔着一两米浮土。以前的承包人、勘探者一味打深钻，自然是越打越失落。这次塌方，可谓土崩矿出。这座露天矿不仅开采极其方便、成本低廉，而且铝矿的品质还很高。

　　这真是：商海浮沉千百度，一叶扁舟，万顷波涛，转眼成豪富！

　　说到一夜暴富，李东认为，出身贫寒，不免被饥寒折磨；一旦骤富，转而会被道德折磨。从保持信仰而言，做到穷且益坚不算太难，但突如其来的财富，却常常会把人打倒。在命运被财富改变后，悲悯之心会不会被挤压出胸腔，道德的血液是否还能够畅快流淌？

　　在李东看来，在骤富后随即坠落的富豪中，虽也有不少是被市场规则红牌罚下的，但更多的人是自我引爆。当初只盼有钱，有钱却迷失了本性，把钞票连同道德底钱、感恩心、善心都撕为一地鸡毛，直至重归赤贫，甚至搭进性命。

　　李东认为，当财富化解了苦难，忘本还是不忘本，不只是一念之差，更需要凭仗信仰的力量。人在低处时，要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轻狂；发达了，要有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般的洒脱。他说：“我老家有位领导，是个好人。他在位时，家里的门槛被送礼人、求告者都踩破了。我当时确也有事相求，思来想去，还是不凑这个热闹，自己想办法解决了困难；他退下来后，顿时门前冷落车马稀，我这才登门请教，常和他一起喝茶、钓鱼。没有利益的情感才是最真实，最珍贵的。”

　　骤富后的定力表现为不同的生活乐趣，虽然李东在上海、北京、海南以及其他地方，都有好房好车，但他向往的仍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般的生活。

　　掘得第一桶金之后，李东以忧国忧民的情愫，开始了新的创业旅程。

　　在不断扩张矿业公司的同时，李东又再次涉足房地产业。他如同候鸟，南至海口、北到丹东；来时打开蓝图、去后尽成栋宇。他说：“房地产业大约是从2004年兴起的，随后两年迅速膨胀，2008年汶川地震前近乎疯狂，震后则是重挫。2010年后，国务院接连出重拳，房地产市场趋于理性，逐渐成为正常的事业。温家宝总理希望房地产商流着道德的血液，我有这个自信，因为我尊崇传统，一日三省，自我透析。”

　　新的投资又在偶然中发生，在飞赴杭州的航班上，李东抽出空姐提供的浙江报刊，被一篇写温州地下钱庄覆灭的文章所吸引。文章说温州政府十分支持正规的投资公司、担保公司的良性发展，但参与者还不够多。同时，地下钱庄却日渐泛滥，赚的全是昧心钱。一些中小企业在转型的关键时刻，被“一分钱”所难倒，不得不有求于高利贷饮鸩止渴，结果如同“武大郎服毒，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

　　李东说：“我放下文章，向舷窗外眺望，往事如云般涌来。”李东想起儿时学画的艰难，想起他被上海交大录取，母亲为他借500元学费遭到的拒绝……李东走出萧山机场，把杭州的事宜延后，直接到了温州。他向当地政府表明了诚意，就开始一家家考察、了解。他说：“我决定拿出主要精力做这个行业，我虽是一介书生，但不乏家国情怀，我幸而有了几个钱，就得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中国国信担保集团就此应运而生。而今，它的旗下已经拥有6家担保公司、6家投资公司、4家小额贷款公司和2家投资管理公司，正在海南、广西筹备村镇银行。为很多中小型企业解决了融资难、贷款难、担保难的问题。

　　但是，做再多的担保投资公司，对眼前中小企业的“银荒”，仍是杯水车薪。李东计划把沿海地区一些自发的民间借贷、钱庄，规范组织起来，结为合法透明的股份制金融机构，计划用3年到5年的时间，整合优质资产和社会资源，真正做成像民生、光大、华夏这样的民营银行。

　　李东的老家洛阳，至今还有不少贫困的地方，对于回报家乡，李东有一股燃烧不尽的热情。

　　但他也遇到了行善之难，对此，他说：“在当下的中国，做慈善的确有风险、有陷阱。慈善家得学革命者，越是艰险越向前，因为确实有极为贫困的人群，需要好心人的帮助。腐败和贫富差距，这些都只是表象，最令人痛心的是教育的缺失、道德的缺失！”

　　李东的善举从教育开始，他说：“我想给家乡某县捐了100万元办希望小学，对方问我要什么回报，我说不要回报，令一些人大惊，直到今天，还在琢磨我是何居心？”没想到《诗经·黍离》会有如此生动的现代版：“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李东在洛阳开发了石峰峪旅游风景区，在这片山水中，李东所倾注的不仅是他儿时的学画梦想，更多的是游子对于家乡的挚爱。他说：“推出一个风景，吸引八方游客，带动第三产业，创造就业岗位，让乡亲们尽快致富，过上好日子。这就是我的想法。”

　　闲暇时候，李东依然喜欢去北京的画家村、潘家园这些地方转一转，重温一下诗书画之梦。他说：“见到认识的朋友、或者新结识的朋友，我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他们一些帮助。比如他们要办画展，要出专辑、出书，我都可以帮他们去做。”

　　李东一直没有让画笔、砚台束之高阁，在他心中，集聚财富，只是一种手段，是暂时的副业。他说：“再奋斗几年，我就卸下企业的担子，专心致志地办教育。我还要重操画笔，只研朱墨做春山。”

　　10多年来，李东已经慢慢学会如何游刃有余地扮演起两个角色：执着的艺术追求者和聪慧的商人。他最享受的时刻，就是下午或者晚上回到家中的“静心阁”，把手机关掉，在唐卡与佛像的环绕下，听听音乐，用小楷写心经。

　　李东希望每一个人都可以在满足生活要求的基础之上，享受一点精神上的美妙，既算是奢侈，却又并非消费不起。

　　在李东的家乡，人们对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异常崇敬，洛阳有白居易的纪念馆和坟墓。李东读史得知，白居易并非苦行僧，曾经拥有“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的阔绰高雅生活，而他之所以被历史铭记，则是因为他心系万家忧乐——“安得大裘长万丈，与君都盖洛阳城！”

　　千年之后的李东，得以践行这样兼济天下的理想，感到了人生最大的幸福。

　　中央电视台《创业天使》栏目组记者：唐倩仪 艺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