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裔“廉租户”跟美国房东：谁惹了谁

　　 过道里聊天就报警，春节条幅不让贴

　　 居住在纽约曼哈顿唐人街的华裔租户受到房产商刁难，因为他们每月所付租金太低，房产商希望逼走这些住户，拆除房子重建高档公寓。这是近期出现在美国媒体上的一则报道。这篇一边倒的报道反映了华裔“廉租户”的抱怨，但留下了很多不清楚的情节没有说明。经过进一步了解，记者发现了许多细节。整个事件跨越了3年时间，至今也没有最后解决。　　　　　　　　　　　　　　　　本报记者/卜微沛

　　 华裔：无法忍受房东“规距”

　　 曼哈顿唐人街有一条Delancey大街，夹在Eldridge大街和Allen大街之间的一段，有几幢旧式的红砖廉价公寓。这些公寓历史悠久、其貌不扬，底层是店面房，二楼往上租给居民住。Delancey大街55号和61号都是这样的公寓。进入61号公寓的大门不太起眼，在大门两侧分别是一家烟杂店和一家披萨饼店，它们都租用着61号底楼的商用店面。

　　 Delancey大街55号和61号的拥有者是当地一家叫做Madison Capital的房地产投资公司。多年以来，这里的华裔租户和业主就有不和。这家公司在2008年买下了这两栋公寓的拥有权后，这种情况没有缓解，而是继承了下来。

　　 家住61号的郑女士移民美国已经30年了，她和自己的子女住在一起。郑女士说：“这家公司不但停止粉刷墙壁，而且也不肯修漏水的管道。我们几个人聚在过道里聊聊天，他们就会打电话报警。现在过道里装上了摄像头，他们还不让我们开着门，连春节时贴个‘恭贺新禧’都不行。”

　　 后来在华裔租户联盟的协助下，经过不断上诉，现在华裔住户获得了每年过年前后各有45天贴新年条幅的权利，但是像结婚这样庆贺的条幅不在此列。

　　 Madison Capital还有其它一些做法让老租户们无法忍受。不仅仅是华裔，一些其它外国裔的租户也牵扯其中。

　　 石先生一家一度差点被赶出Delancey大街55号，原因是Madison Capital公司起诉他们家拖延房租。石先生说那次Madison Capital公司不承认他的支票，因为公司坚持石先生的名字和签在租

　　 约上的不一样。

　　 “签租约的是我太太。”石先生说。

　　 即使石先生夫妇出示了他们的结婚证，Madison Capital依然拒收支票。直到对簿公堂后，Madison Capital公司才逐渐接收了他的支票。

　　 一名拉丁裔的租客也遭遇过公司施加的压力。他说Madison Capital公司曾经表示他母亲不是公寓住户，他们说她住在加利福尼亚。

　　 “我妈妈根本没去过加利福尼亚。他们先是给我妈2万美元让她走，后来又不肯收我的支票，原因是他们认为我伪造了我母亲的签名。”

　　 Madison Capital给两栋公寓换上了电子门锁，但是每家只给两块电子钥匙板。华裔以及其他外来族裔通常是大家庭居住，2块电子钥匙板完全无法满足他们的需要。

　　 这些举动被华裔租户认为是赶他们走的信号。尽管很多事情租户们通过努力争取了回来，但是他们依旧承受很大的压力。

　　 郑女士的邻居已经离开了。“许多人都离开了。”郑女士说，“我知道我的权利，但是我很紧张。”

　　 邻居：难以理解华裔“活法”

　　 沿着61号屋内的楼梯往上走，在美国人眼中，每一层都充满了中国特色。

　　 二楼有一间公寓大门开着，一个敦实的男人正穿着汗衫用嘶嘶冒气的锅烧着花椰菜和辣椒。三楼的房间外，小孩子们咯咯笑着用气球互相打脑袋。到了四楼，一名刚从制衣厂下班回家的女人大笑着和朋友穿过过道。

　　 这些在我们看起来司空见惯的事情，却让那些白人住户十分不适应。

　　 2008年Madison Capital买下Delancey大街这两幢公寓之后，这里陆续搬进了一些白人。他们多为附近大学的学生。

　　 许多新租客都指出，华裔住户说话声音太大了。“有时我听到声音，不禁要去过道里看看，我还以为有人被杀了。实际上这只是他们在谈话。”

　　 另一些让新住户不舒服的就是华裔在公众场合咳嗽和吐痰的行为。他们很难理解这些华裔邻居似乎对清理喉咙的声音不以为意。还有住户表示，每次她把东西忘在过道里，这些东西后来都不见了，她相信这是她黄皮肤的邻居们所为。

　　 平面设计师Lavon说她曾被小孩的哭声和别人吐痰的声音吵醒，而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过道里时常有的鱼腥味。

　　 在这些新来的住户眼里，被人看到自己在厨房里穿着短裤和拖鞋喝汤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很奇怪，认为这些华裔完全没有隐私的概念。

　　 有些人因为周围同事或者朋友中也有华裔，他们逐渐明白了有些差异并非个人的，而是文化上的。“他们喜欢聚集在过道里，因为他们是一个大家庭，几代人住在一套公寓里，那是很挤的。”

　　 但是更多的人无法理解。

　　 由于语言障碍等原因，华裔租客和新来的住户几乎不交流。华裔们在商讨一些事情时也不会叫上那些美国邻居。这种行为使得两群人之间的不理解难以消除。

　　 新来的抱怨说，老住户几乎不回应他们打招呼。老住户解释说，这些人总是来来往往，有些住不了多久，为什么我要和他们打招呼？

　　 房东：新年条幅易引火警

　　 Madison Capital的前任据说用各种办法赶走了一半左右的老租客。就在Madison Capital接手的同年，公寓原拥有者的经理结婚了，然后他的妻子Sela成了Madison Capital的律师。

　　 Sela说，Madison Capital公司从来没有驱赶过任何人。这点或许是真的。因为Madison Capital靠一次性买断送走了一些人，另一些人则被Sela证明违反租约被法庭判决离开。

　　 这些华裔住户们坚持说，Madison Capital接手后，他们遭受到了与以前不一样的骚扰。其中就包括Madison Capital公司代表没有事先提醒就冲进公寓内拍照，以及郑女士提到的摄像头问题和新年条幅问题。有人认为这些摄像头能拍到公寓内部，不过事后律师证实摄像头的角度是合适的，它只会拍到公共部位。

　　 另外，有一名华裔住户说，她和她的家人进入大楼时，一个不认识的人上前盘问他们来找谁以及他们有没有权利住在这里。然后这个人告诉她应该把自己的门关起来，因为她家烧菜的味道影响了这里其他租客。还有就是那人要求她不要在过道里和邻居聊天。

　　 Madison Capital公司随后开始给公寓内部进行修缮，但是不包括那些老住户。

　　 律师Sela谈到新年条幅的问题时解释说：“和来自中国住户对话时，我很难向那些前面都挂着春节条幅的人解释。他们不能一年到头都挂着条幅。我们用数据说话，这些门口的东西有引发火警的危险，因此我们需要做点规定。”

　　 她认为一个社区不应该割裂开来，但是她承认在那么多人住的小公寓里，管理是很难的。

　　 华裔住户们开始了他们的行动，在华裔租户联盟的帮助下，他们向法庭提出上诉。最终他们获得了挂新年条幅的机会。Madison Capital也同意给所有的房间进行修缮。

　　 在这件事情上，Sela说对了，这些公寓比她丈夫管理时漂亮多了。这里有了新的窗户、新的门和新的地板，Madison Capital公司为此花了很多钱。当然其中一些是法院要求的。

　　 新闻链接

　　 Madison Capital房地产投资公司简介：

　　 Madison Capital是一家在纽约的房地产投资和经营公司。在各类房地产项目上，Madison Capital拥有超过50年的投资和经营经验。Madison Capital管理的在房地产项目上的投资组合分布在纽约市16个地域，共计9亿美元。

　　 华裔租客联盟简介：

　　 华裔租客联盟隶属于反针对亚裔暴力行为委员会（CAAAV），这个组织建立于1986年，是一个颇有历史的维护纽约城公正的组织。

　　 这项组织最初是为了回应全国日渐增加的针对亚裔的暴力行为，他们开始深入分析这些暴力行为的根源。

　　 随后他们的工作转向把这些分析用于实践。他们从事反警察暴行的运动，参加了反战示威，抗议不公平的工作条件。他们还制定了植根于受压迫社区的项目，专注于培养他们成员的领导能力和自觉性。

　　 前瞻：租金落差心结难解

　　 无论怎么解释，Madison Capital对那些新来的住户更好是不争的事实。曾经有几名学艺术的学生已经谈妥要在夏天之前搬入公寓。没想到原来被法院判决搬出公寓的华裔住户不肯走，Madison Capital只能要求法院强制执行。这一过程使得这几名学生无法按期入住，Madison Capital只能帮他们找个地方暂住，一直到暑假结束后，他们才搬进了Delancey大街55号。

　　 这背后的原因是钱。

　　 在Madison Capital的网页上写着它的战略：买下一家“表现不佳的资产”，然后“施行重新定位战略”，然后将这些公寓房推向已经升温的市场。

　　 Madison Capital买下大街55号和61号时，一共花了2000万美元。2003年时它们的售价仅为600万美元。

　　 在这里，狭窄的街道两旁有蔬菜摊。这里每家饭馆的招牌上要么有“幸福”、要么有“高兴”、要么有“幸运”。这里，南曼哈顿，是最后一个蓝领社区。

　　 然而，数十家酒店和豪华公寓在这块具有历史悠久的区域拔地而起。曼哈顿的许多地方，就像伦敦、巴黎和上海一样，变成了财富的新目标。

　　 有人分析，根据成本计算，每间公寓房需要每月带给Madison Capital公司6500美元，公司才能不亏。这个数字和老租客们每月1000美元出头一点的房租相比，简直天差地别。据此他们相信，Madison Capital的长远目标是把这里拆了，改建成高档公寓。

　　 也有人认为这种想法很无稽，6500美元这个数字明显忽略了底层的店铺租金。这笔收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无论Madison Capital怎么打算，有一点显而易见，老住户们的房租是每月1000美元多一点，由于相关法规规定，租金不能随便涨，而那些新来的大学生或毕业的年轻人的房租则是3000美元到4000美元之间。多点新住户，少点老住户，对于商人来说是很自然的选择。

　　 至于老住户怎么想，已经快60岁的郑女士说：“我的收入不高，只能打打短工，但是我能去哪儿呢？没地方。这就是一个家。”

　　 记者手记

　　 细致的服务令人印象深刻

　　 华裔租客和美国房地产公司孰对孰错很难说清。客观地说，华裔租客们的一些习惯确实不好，Madison Capital的一些要求也不能说毫无道理。双方都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争取最大利益。

　　 在这场博弈中，尽管并不存在完全占理的一方，但是租客们更加需要有人支持。相比于房地产商的财大气粗，住户们显然处于弱势地位。他们既没钱也没精力，如果让他们独自面对房地产商，他们肯定打不起官司。

　　 因此，整件事情中让人记住的是CAAAV下的华裔租客联盟这个组织。

　　 在这样一片浑水中，华裔租客联盟敢于趟进来值得赞赏。他们服务之细致、定位之精准都是国内罕见的。和我们的普遍想法不同，由于租客们处于弱势，华裔租客联盟并没有过多纠缠于租客们的要求是否合理，他们只是全力帮助租客进行争取，合理与否是法院考虑的问题。这就是发达国家社会分工细致入微的充分体现。

　　 可以说，没有华裔租客联盟的努力，可能Delancey大街55号和61号现在已经剩不下哪怕一家华裔老住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