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与人心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10-12 03:11 来源: 21世纪经济报道衣鹏
清晨6点,69岁的西姆斯(Christopher Sims)被他夫人摇醒。那是个来自瑞典的电话。他套上深蓝色的衬衣,只系了腰间两颗纽扣。一脸轻松的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教授,被带到洋房外,在门前的南瓜盆景前,摄影师已经准备好拍照。
二十多年前的同事萨金特(Thomas Sargent),在纽约大学任教,今年秋季也到普林斯顿访学,美国时间10月10日一早,他错过了瑞典现场的颁奖词。坚持晨起的萨金特说,“西姆斯获奖我毫不意外,我自己获奖却很吃惊。”
201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颁奖发布会上,瑞典皇家科学院发言人说,两位宏观经济研究者的获奖理由是“对宏观经济中因果关系的实证研究”。比如,利息变化对通胀和增长的影响,货币政策、预算调整与就业、价格等指标的关系。
两人近40年的学术生涯,“虽然各自独立研究,却是互补的”,他们都试图建造数学模型,检验真实世界经济运行的变量,更重要的是,关注公众对经济政策的自我预期和反应。
“我的理论并不能直接解决现实。”西姆斯说。但他们的经济哲学逐渐为世人所知,在华尔街的示威人潮里,在欧洲的中央银行,乃至中国东南部的工厂内外,人心可能取决于对数字起伏的解释。
政策与人心
1970至1980年代,美国在经济危机后,发生过一轮滞胀,就业率低落,银行破产,政府曾犹豫是否刺激经济。西姆斯和萨金特同在明尼苏达大学经济系任教。“理性预期”学派正让经济研究翻天覆地。毕业于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博士萨金特,成为学派的中坚人物。
他的哈佛同窗西姆斯,研究前提与之类似,他对数学模型是否可以预知政策效果,正进行一系列的演算。萨金特曾对一家学术期刊说,西姆斯是当时关系最好的两位同事之一,伴随他最好的研究时光,尽管双方观点经常不同。
过去凯恩斯的追随者认为,政府政策是为了解决市场的不均衡。而新的观念是,市场中的个人具有的理性预期和他们的反应,会改变经济政策的效果。而政府决策往往远离个人。
2010年从纽约大学毕业的朱胜豪博士,此时刚刚在中国广东的一个农村出生,30多年后,他第一次听到西姆斯演讲,萨金特一直坐在台下,多次对老同事发问。“他们在我的研究生教科书里鼎鼎大名。”朱对本报记者说。
与朱经历类似的经济学学生,遍布美国、欧洲和发展中国家。1999年朱进入北京大学的第一堂课,从美国芝加哥大学毕业的老师,即发放了萨金特所著的《宏观经济学理论》,这本1979年初印的书,如今仍在全球研究生课程中使用。
萨金特在前言中写道,“开始写这本书时,我还是一个坚定的凯恩斯主义者,我相信为了使经济免受商业周期之苦,有必要运用货币和财政政策,而且确信货币和财政政策所具备的力量。”
“理性预期”学派先驱约翰·穆斯,萨金特一些论文的合作者罗伯特·卢卡斯,经过近20年的研究,都认为理性预期理论动摇了对政府救市能力的信念,“但是还不足以完全推翻它”。
与西姆斯如今获奖的基于向量自回归的检验模型类似,萨金特们也希望了解历史各个时期政府决策重大经济政策后,带来的真实影响。他甚至关注过中国清朝政府和美国政府的白银买卖。
一位中国排名前列的经济学院副院长说,诺贝尔奖评委会选择两位宏观经济学学院派大师,暗示我们,经济政策的有效性,取决于制定者和接受者双方是否存在“共识”。
现在新加坡任教的朱胜豪说,政府过去制定政策时,往往按照经济运行的经验数据评估。应该考虑到民众个体的反应会影响政策效果。
西姆斯在1986年对萨金特的研究进行了综述,“他研究了一系列历史性的经济政策变动。避免了仅仅用历史数据研究重大政策时,往往建立在易碎的假设上。”他运用这些理论,又进一步验证了自己的假设,认为这是许多经济政策反复的原因。
继续自己的课堂
萨金特本世纪出版的著作,继续偏重于对模型工具的修正,以及对历史数据的分析整理,他在2007年至2009年担任权威的美国经济学会(AEA)主席,而笔耕不辍的西姆斯则将在2012年上任。
在经济学界看来,两位在上世纪风靡的学者获奖,标志着诺贝尔经济学奖在过去几年青睐一些新兴学者后,再次回归到所谓“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家”那群人。
萨金特和西姆斯的研究,很大程度要依靠数学工具。香港科技大学教师王鹏,研究方向与西姆斯接近,在纽约的导师之一是萨金特。“萨金特口中的期望效用函数,不再是一个枯燥的条件期望数学表达式,而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对人的刻画。”王鹏对本报记者说。
他们似乎不为名声所累。在面对学生时,萨金特和西姆斯都被认为相当和善。西姆斯的系主任说,他是最和善的市民;他的学生路易斯则说,西姆斯教授十分体贴。
在纽约大学,萨金特和夫人组织一个论文研讨小组,他负责学术,夫人会提供食品饮料,用自家的炉子烤制Muffin蛋糕。王鹏记得,这几乎风雨无阻,地点在商学院7楼的教室,有时在萨金特自己家中。
朱胜豪参加过几十次小组。他第一次被挑中上台发言时,萨金特指出了他发言语法中的单复数错误。博士第三年,朱胜豪撰写了一篇论文,希望萨金特予以指导。朱没想到的是,萨金特给了他“几乎一个小时。这只是日常请教,但萨金特坚持用正式的答辩形式”。
萨金特早年曾有两年的兵役生涯,至今即便出差在外,也要到酒店的健身房锻炼。“他其实非常严格,即便是研讨小组,学生也不得无故缺席,还规定讨论时不得胡乱引申。”王鹏记得,在找工作的那个学期,萨金特把所有学生组织起来,一个个进行模拟面试。
希望在美国寻找教职的朱胜豪,一天接到萨金特的邮件,要他去自己办公室谈话。中国学生一时心里没底。
“萨金特说在美国工作,我的英语要提高,他把一个英语口语班资料发给我,替我付了几百美元学费,他还要求我回家后也不准和同屋说汉语。”朱对本报记者说。
一次围绕他学术思想的采访中,萨金特曾回忆与西姆斯同在明尼苏达的经历说,我们那时最宝贵的财富是一批学生,然后他罗列了几乎20个名字。他们始终继续着自己的课堂。
一位博士毕业于哈佛大学经济系的中国经济学者认为,西姆斯是最伟大的活着的宏观经济学家。萨金特一派的多人已经获奖,他被认为抓住了最后的获奖契机。
二人并未马上庆祝。诺贝尔颁奖发布时,萨金特正在赶往学校,错过了电话,早上他有一堂宏观经济理论的研究生课程;西姆斯接受拍摄后,继续到学校为30多位学生讲授货币和银行课程。
教室里没有人满为患,学生们鼓掌后,课程如常开始,他们握着粉笔,一顿一划地在黑板上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