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的一天 基层官员直言忙碌背后的身不由己

　　田享华

　　10月的一个晚上，长三角W区的县处级官员们正在宴请数百名客商和领导，当地一座产业园开园仪式在即。然而，在开园仪式之后的文艺演出登场时，一些官员已经离场。

　　因为，该区一下辖镇发生了突发事件，维稳连夜展开。次日早上，相关经贸洽谈的活动还在继续。

　　一名政府工作人员中午对记者说：“你看我发黑的眼圈，昨晚一夜都没有睡觉，都是为了处理这个突发事件，对外通报情况。”

　　“官场里，主要官员是分身乏术。”一名在东部城市挂职的县处级干部对本报记者坦言，工作的压力和重担集中在主要官员尤其是一把手身上。如果发生一些突发事件，领导干部可能就得几天几夜不休息。

　　这并非个案式的抱怨。

　　中国社科院政治学研究所课题组近期发表的“县处级领导干部日常工作生活观察”报告(下称《报告》)显示，其抽样观察对象的平均日工作时间约为9个半小时。

　　一些基层官员告诉本报记者，忙与累并非完全是个人奉献精神的体现，例如陪同上级领导之类的活动让他们身不由己。

　　东中西劳逸有别？

　　《报告》中公布的这项研究成果选取了我国8个省市的12个县(区或县级市)的162名包括党委常委、人大常委会主任、政协主席等主要领导干部为研究对象。

　　虽然课题组成员由于种种原因婉拒了本报记者的采访，但根据公开的报告还是可以看到一部分调查结论。

　　例如，这一级别的领导干部工作强度较大，“一把手”工作、生活呈“一少三多”特征，即休闲少、会议多、出差多、陪同多，官员职位越高陪领导时间越长；工作方式“三多三少”，即室内时间多、室外时间少，与文件打交道多、调查研究少，和上级、同级打交道多，与下级和群众打交道少。

　　复旦大学选举与人大制度研究中心副主任何俊志告诉本报记者，这个调查结论与其多年的观察和研究现象基本符合。

　　“调查还可以更深入，除了罗列了一些现象，还可以有更细致的调查研究。”何俊志说，比如《报告》称，“一把手”活动频率极高，出差频繁，可以就此作进一步的分类统计。

　　《报告》中称，不同地区的领导干部在工作时长方面存在显著差异。

　　其中，东南地区市县领导干部周工作时间最长，约为52.59小时。西部地区紧随其后为51.69小时。中部地区为最短，周工作时长为43.13小时，平均每个工作日为8.63小时。

　　对此，何俊志解释说，可能主要是东部相对发达，政府需要处理的事务更多，而西部因为相对落后而迎头赶上的劲头更足，所以他们的工作时间相对要多，而中部不上不下，其工作动力可能有所不足。

　　不过，四川省德阳市政府新闻办副主任安崇民认为，结论并不很能说明问题。

　　“县处级领导干部，相对于科级或厅级，比较具体一些：既要做事，偶尔还得‘决策’。”他告诉本报记者，“个人以为，干部是否认真干事，在于领导班子的调动和发挥，也在于干部自身的作为。”

　　安崇民的观点是，领导干部只要真的用心为老百姓办事，其实都可以忙起来，也会累起来，与地域关系并不大。

　　华中科技大学法学院梁木生教授认为，中部省份的县处级干部也是相当劳累的。

　　他告诉本报记者，自己曾给大量中部城市的县处级干部培训和授课，在实际的接触中，他也了解到这些县处级干部，尤其是“一把手”是真的疲惫。

　　“他们并不是一般外界以为的看看报、喝喝茶那么清闲。”梁木生表示，他们经常要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有点像“超人”，大脑得时刻保持亢奋。

　　根据《报告》对一周时段内按9个工作项目的观察统计，观察对象工作方式的平均状态是：研究工作9.79小时、出差8.88小时、开会8.42小时、调研6.38小时、批阅文件5.25小时、陪同4.27小时、谈话1.00小时、接待来访0.89小时、走访慰问0.57小时。

　　为何那么忙

　　上述在东部城市挂职的县处级干部表示，官场里，主要官员是分身乏术，各种活动应酬都需要参加，而主要官员身边的人也是跟着忙。

　　对此，梁木生表示赞同，“他们是最累，但也是最有权、最具风险的一群。”

　　《报告》中提到，书记、市长周工作时长平均为55.08小时，平均每个工作日为11小时。

　　梁木生认为，这点时间可能都还不止，不过，他并不认为这种忙与累完全是个人奉献精神的体现，实际上还是权力设置过于集中的结果。

　　作为身处基层环节的区县级部门，许多大政方针都要在这一层落实和执行。

　　谈及大量的“一把手工程”，梁木生分析说，比如“维稳”、“GDP”、“计生”、“民生”等都是，这些重任都会集中压在“一把手”身上。

　　“他们能不累、能不忙？”梁木生说，搞发展是加分，维稳则是防止减分的工作。

　　一名中部城市的相关人士就表示，各区之间有多种指标的内部排名，哪个区的GDP高、就业岗位增长多等，这些也会给各区的主要官员较重的压力。

　　“这背后其实是权力过于集中。”梁木生认为，这会形成一个不断传导的压力链条，一个表现就是“一把手”的陪同时间会大量增加。

　　《报告》中的数据显示，在每周用于陪同上级领导或本行政区域外的来访人员视察调研、参观考察等接待活动方面，党政“一把手”也耗费不少时间，平均每周为6.25小时，显著多于其他领导干部平均3.93小时。

　　上述挂职干部就告诉本报记者，在当前的官场中，一个相当重要的活动就是“应酬”，主要不是宴请吃喝之类，而是各式各样的出席活动，有些甚至是不需要多说一句话的“坐陪”。

　　“很大程度上，他们不得不参加一些身不由己的活动，赶一个个场子。”这名挂职干部说。

　　如何才能让县处级干部不那么忙，不那么累？梁木生认为，关键还是一些政府部门要摒弃全能主义思维，除了合理配置干部权限，还可以适当增加社会治理的方式方法，比如有一些活动交给社会组织、民间机构去做，把它们培育起来，政府购买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