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爆炸案直击： 液化气监管混乱成痼疾

李博 陈江 申剑丽

　　11月14日早上，如同每个普通的早晨，大人小孩走在上班上学的路上。

　　然而，7:37，“轰”的一声巨响撕裂了空气，打破了这个原本普通的早晨，粉碎了一些人的生活。西安市南郊科创路十字，一家小吃店发生爆炸。事故夺取了9条鲜活的生命，其中包括一名8岁的小女孩。西安市委宣传部最新公布，截至14日19时，事故已造成9人死亡，34人在院治疗。

　　官方同时通报的事故初步原因为：附近嘉天国际公寓内一家餐饮店因液化气罐泄漏发生爆炸。根据本报从现场的多方了解，该餐饮店很可能为樊记肉夹馍店。

　　而具体是罐体还是气的因素，还等待详细排查。另据记者采访中了解到，从整个液化气行业看，无论是罐还是气，都存在很大隐患，隐患所及不独西安，还存在于北京等多个城市。目前中小餐馆大量使用液化气罐。据北京一家餐厅老板透露，这些餐馆使用的液化气及罐体，存在诸多安全隐患。

　　而存在诸多隐患的液化气目前多为民营。如何加强监管排除隐患，成为迫切之事。

　　另据事故现场指挥部通报，西安将组织建筑专家对受爆炸影响的大厦主体和周边建筑受损程度进行安全鉴定，在安全隐患没有完全消除之前，楼内住户不能入内；同时，在初步结论的基础上，进一步查明爆炸原因，并向社会公布。

　　爆炸事故发生后，记者致电西安市安监局，一位官员表示，近期将会对全市进行安全检查。

　　突如其来的爆炸

　　爆炸源是科创路嘉天国际的底商。

　　该区域附近全是小区和写字楼，人流量很大，爆炸时正值上班和上学人流高峰期。

　　西安人小羊（化名）不敢相信爆炸就发在自己家门口，他很错愕：一个樊记肉夹馍，一个烟酒店，一个面包房，一家中介公司，一家绝味鸭脖，一家眼镜行，一家足浴会所全部毁灭！两家银行的防弹玻璃都被炸开。

　　西安爆炸案直击：液化气监管混乱成痼疾

　　而门口停放的小车以及路边的公交候车亭都被炸坏，碎玻璃和杂物呈散射状横贯马路。这条宽约50米的马路对面，一家咖啡厅的玻璃全被震碎，爆炸的猛烈甚至将嘉天国际大厦二楼的一台空调甩到了路对面；隔着一条马路，对面的一辆别克车玻璃像是被机枪扫了一样，布满碎裂的小窟窿；爆炸点周围30米左右全是破碎玻璃片。有附近居民称，紧挨事发地点停放的汽车被从路南炸飞至路北。

　　伤害对于大家都猝不及防。

　　“当时我离爆炸地几米远，背对着，正往停车场走。只听见‘轰’一声巨响，自己就被无数玻璃碎片包围，人整个懵了。过了好一会我清理身上的玻璃渣，就听见旁边的人说我流血了，我自己都没发觉。一听流血我呆住了。”在西安市高新医院，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孩右脸包着纱布，头发凌乱。和她一样，三十多位伤者被陆续送到西安市高新医院、陕西省人民医院等地。

　　然而，8岁的小女孩王淼就没有这么幸运。这位刚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孩，在姑姑的目送下走过马路准备去上学，就在这时爆炸发生了，最终她在送到陕西省人民医院时由于伤重不治身亡。

　　据目击者称，现场被碎玻璃擦伤的人不少，许多轻伤者等待施救不及，自行或者在其他人帮助下前往医院。

　　出事现场一片惨状，碎玻璃、星星点点的血液随处可见。据了解，伤亡者主要为商铺内的员工、过路的行人和在公交车站等车的市民。

　　事故发生后，除西安市公安、消防、卫生等部门救援力量外，现场群众也展开互助自救。一刘姓摩的师傅正好途经此处，看到一个女孩被炸伤，全身是血，但意识清楚；他顾不得惊慌，帮其挡出租去医院；另一过路女孩伤势严重，意识不清楚，全身是血，摩的师傅用摩的送其去博爱医院，身上和摩的上粘满血迹，之后刘师傅又返回现场营救时，现场已被封锁。

　　接近中午时，附近交通被陆续疏导，为方便救援，开始遣散围观人群。

　　出于安全考虑，事故现场周围附近居民楼的天然气被临时关停。据当地媒体报道，出事后对破损的部分天然气管壁，正在维修。

　　在爆炸发生的大厦一层，里边几乎被炸空，据传消防员赶去救援时听到房梁的咯吱声。目前，这栋商住一体楼的居民都已撤离，相关部门正在排查隐患。

　　液化气罐事故频发

　　而类似的液化气罐事故，并非西安首次。

　　2009年4月19日，曾在西安张家村液化气兑换点，发生闪爆事故，因张有虎夫妇非法倒抽液化气罐内残留气体，导致双双遇难。

　　此事发生后陕西省委常委、西安市委书记孙清云专门作出批示，要求西安市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牵头，依法对液化气兑换点安全隐患进行全面排查，坚决防止此类事故时有发生的问题。

　　而据不完全统计，西安市城区及郊区，自2002年至2007年期间，共发生8次液化气罐事故，先后造成的事故包括15户村民房屋不同程度受损，多家村民房屋玻璃破碎；气罐经营者多处烧伤甚至死亡。

　　在2006年11月22日下午，东郊伞塔路一家小餐馆突发爆炸，餐馆整个操作间被毁，幸无人员受伤；事故原因是液化气瓶泄漏引发的。

　　2003年2月20日中午，一辆满载30多个液化气瓶的微型货车行至幸福中路时突然起火，致使车上数个液化气瓶燃烧、爆炸。

　　液化气及罐体的隐患，不独西安。

　　在北京等城市，中小餐馆也大量使用液化气罐。看到西安的爆炸惨剧，在北京海淀区经营川菜馆的店主阿秋（化名）心有余悸。阿秋猜想，自己在餐馆使用的也正是同类液化气罐。

　　这样的气罐与民用罐不同，为一庞大的圆柱体，高可达普通人的胸颈部，直径大约三四十公分。1个罐外壳大约净重90斤，内可盛气100斤。

　　气的供应渠道阿秋并不清楚，每次会有人主动上门推销，气价随意性也很大，从两元多到四元不等，阿秋常用的是3元多的气，“也有人上门说可送两块多一斤的，但我们不敢用”。

　　阿秋听说，气的种类很多，按照高压低压气不同，气价也有差别，“听说也有纯气，燃烧性更好，但是不是泄露一点就更危险？”

　　阿秋从自身使用情况揣测，西安餐馆的爆炸，有多种原因。其一可能是气罐阀门漏气，当泄露到一定程度时，一点火就可能着；其二可能是传输液化气的软管漏气；其三可能是煤气灶附近漏气，引致着火。

　　而当中每个环节在中小餐馆的使用过程中，隐患普遍存在。“曾有一次，厨师在煤气灶点火，刚冒出火苗，轰地就燃烧起来；有一次厨房很大味道，检查半天才发现是软管漏气，当即停火将破损部分剪掉。”

　　气罐的管理也不规范。阿秋说，有一次气罐本来还有气，但不往外送，电话咨询气站，对方告知可能是气冻住了，让用取暖器烤热，“味道极其难闻，现在想想都危险”。

　　每次工人送气时，阿秋都会让工人帮忙检查并更换输气管，但对方告知并不需要更换，就这样连续使用了四年。

　　阿秋现在看到那些罐子就发懵，“很多外壳都很破旧，还有摔瘪的，有的甚至放不稳当”。

　　液化气监管混乱

　　而液化气本身，令餐饮从业者又爱又恨。

　　北京西郊一位加气站老板告诉记者，餐馆对于液化气的青睐在于，一般而言，液化气比天然气更安全。

　　原因在于天然气管道压力很高，1平方厘米50多公斤的压力，而液化气才三四公斤压力。餐厅经常用的液化气罐设计极限压力为50公斤左右，实际罐内压力连10公斤都到不了，安全系数很大，“曾从三层楼把装满气的罐嘴朝下扔都没事”。

　　中国石油规划总院油气管道研究所副所长杨建红也向记者表示，很多冲击试验表明，液化气的确比天然气更安全，因为各地天然气引发事故更多。

　　一直以来人们也很奇怪，像北京这样的大城市竟然也有五六十万吨的液化气需求，杨建红认为，这是因为液化气热值比较高，更适合餐饮业烹炒，而且液化气的一次性投资比较小。

　　杨介绍，很多餐馆场所都是租赁，如果要使用天然气，需要花费很多用于改管道、接入天然气，如果私自改造线路，出问题后燃气公司不会负责任；而液化气罐则很方便，可以搬来搬去。

　　杨建红告诉记者，对于使用液化气的餐馆、酒店来说，每年可能也就花几万元，但若用天然气算上改装费等可能会超过十几万元。

　　不过，看似安全、便宜的液化气却存在一个潜在问题，这个市场的监管非常混乱。

　　西安秦华天然气公司一位咨询员称，液化气不归本公司管，都是私营的。

　　西安市燃气监督管理中心相关负责人也坦言，目前全市40余家储灌站产能过剩，竞争日趋激烈。为了抢占市场、扩大销量，液化气市场体系中形成了储灌站→营运车辆→供应点的上游受制于下游的运行模式，造成储灌站“给未取得燃气经营许可证的站点提供燃气”和“给超期限未检验或者检验不合格的钢瓶充装燃气”的不法行为存在，现有监管力量难以控制。

　　对于液化气，上述供气站老板有个形象比喻——“单车仔”。盖因这个市场准入门槛很低，三五个人几辆自行车就能成立一个加气站，平时用自行车载气罐送气；正因为终端液化气站这种不可控的因素，给这个市场带来了最大的安全隐患。

　　上述餐馆老板透露，气的添加也很可能不正规，有时候不同的气罐供气燃烧后竟然产生出不同味道，有的极其刺鼻，她不清楚这背后到底有没有监管。

　　有些供气站用的气罐也不正规，上述液化气供气站老板向记者承认，有些用了几十年的罐还在用，“北京市场上到现在还能见到上个世纪发过的罐”。一些小作坊式的液化气站气罐密封不好，而且对里面残液的处理也不干净，更有甚者给里面掺二甲醚来牟利，带来严重的安全隐患。

　　虽然对于液化气罐国家进行强制安全检测，但是，北京西郊这位气站老板告诉记者，其中猫腻大，而且多是走形式。“谁给你检测？到那儿除过锈、喷过漆就出来了，我们曾经亲眼看见：好的地方用抛丸机喷一下，不好的直接用火烧，烧掉漆之后再喷一茬新漆，这就检测完了。”

　　按规定，检测都必须到指定的几家地方去做，一般的供气站每年检测差不多得花将近3万块钱，因为3年检一次，每年轮流检测1/3。

　　超龄服役的气罐也在多个城市存在。据了解，此前济南、西安等地都曝出消息，液化气罐无正规回收点，超过使用年限的气罐被小贩回收进入市场循环使用。

　　而有专家称，气罐属于特殊危险品，完全应该由权威部门检测和回收。

　　用户使用过程中的监管也是问题。“小餐馆都不怎么管，安监局不会查，一般都去查大酒楼。”上述气站老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