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福之变：已经不是农民了喜欢谈文化了

　　李书福嫁闺女了。

　　10月18日，一个名为“Andi陈”的台州网友最早在微博(http://weibo.com)上贴出了婚礼车队的照片。“今天李书福嫁女儿，车队是沃尔沃XC60加帝豪。”

　　这个婚车组合特有意味。就在前一天晚上，李书福坐在北京一家沃尔沃4S店里，参加央视《对话》栏目录制，面对着几十号人重新聊起另一桩“婚姻”。

　　这桩“婚姻”，是在去年，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农村小伙迎娶北欧公主的故事”——吉利收购沃尔沃。一个只有13年历史的国内民营车企收购来自瑞典的一家具有83年造车历史的沃尔沃。这成了汽车界的一段奇缘。

　　吉利收购沃尔沃一年多后，小伙吉利和公主沃尔沃，同时出现在李书福家里的这场真实的婚礼上。

　　有记者问他，“(吉利和沃尔沃)就像你说的有一种高攀在里面。一个人高攀另外一个人，这段婚姻能够幸福吗？你自己怎么觉得？”

　　李书福转了转眼珠子，眉毛使劲往上挑了挑，思考两秒。呵呵笑起来，“只要我幸福就行了，自我感觉良好就可以了。”

　　娶了贵族小姐之后，吉利的名声在世界上大了，李书福的名声也大了。他忙碌着奔波在瑞典和中国之间。

　　就在这天晚上，李书福见了来自瑞典方面的一位朋友，有人透露，“和收购萨博有关。”见完瑞典的客人，李书福塞了几口米饭，接着接受了长达三小时的采访。然后飞奔机场，参加了第二天的女儿的婚礼。

　　采访结束，在钻进车里的同时，李书福对《中国周刊》记者说，“(这一年)感觉很好。”

　　“形象大使”

　　不光是这两天忙着赶路，今年十一假期，李书福也没闲着。

　　10月1日，萨博重组管理人Guy Loftalk律师和同行的五六个人终于见到了李书福。Guy Loftalk是代表瑞典政府来的，他来中国的一大重要任务就是向李书福转达瑞典政府方面的意愿，“希望吉利能够进入萨博重组”。

　　萨博，创立于上世纪40年代中期。是瑞典的又一高档车汽车品牌。如今的萨博已经成了一个“没落贵族”。今年4月，被德国媒体曝出有高达7.69亿欧元的短期债务需要偿还。4月份以来，萨博一直在寻求资金支持。

　　瑞典政府看中了那个娶了沃尔沃的中国小伙——吉利。

　　早在9月，瑞典政府就派Guy Loftalk律师来中国专程拜访过吉利。李书福对此并无否认，“他们9月份就来中国了，希望在杭州见我一次。当时考虑可能不太合适就没有见面，后来实在推不过，于是有了北京的会面。”

　　李书福的顾虑是，萨博早和国内另两家民企有合作。早在今年7月4日，瑞典萨博汽车公司的母公司瑞典汽车公司与中国民企庞大汽贸以及青年莲花汽车有限公司(董事长分别为庞庆华和庞青年，简称二庞)，签署了新的协议。按照协议，二庞拟共同出资，认购萨博母公司瑞典汽车至少53.9%股权。而青年汽车将与萨博汽车公司在瑞典成立一家合资公司，各持50%的股权，开发三款萨博新车型。

　　吉利这个瑞典的“女婿”，这时候出现合适么？

　　即便如此，瑞典政府方面对李书福依然表现出了相当高的积极性。

　　10月7日，瑞典财长安德斯博格专程来中国见了李书福。据瑞典当地媒体报道称，瑞典方面欲推翻二庞收购计划，转而希望由吉利出手相救。

　　瑞典政府为何如此看好李书福？

　　在近期美国举行的一次多国财长会议上，一个民意测验，其中有一条“对中国印象”，瑞典财长安德斯博格给了中国最高分，这也归功于吉利收购沃尔沃后的良好反应。

　　沃尔沃中国区副总裁宁述勇，告诉《中国周刊》记者，“沃尔沃去年就开始盈利了，今年的前两个季度也是盈利的，增长最快的4月份，达到了接近120%的增幅。”

　　公开数据显示，沃尔沃与吉利联姻一年来，全球经营业绩明显好转，营业利润达到12亿瑞典克朗(约合人民币11.88亿元)。而且，李书福也坦言，收购沃尔沃一年，增加了瑞典当地5000人就业。

　　吉利集团副总裁沈晖对记者举了个例子。年初，李书福老家浙江台州的父母官应邀到瑞典沃尔沃考察。在一个草坪上，他顺口问一个散步的瑞典人，“你认识李书福么？我们是老乡。”对方回答很干脆，“知道。”

　　看起来，至少到目前为止，吉利和沃尔沃这桩高攀的婚姻还算幸福。因此，瑞典政府也希望吉利同样能拯救萨博。

　　国内知名汽车专栏作家李安定评价李书福，“人家想了做不到的事，李书福能做到，这恰恰是中国民营企业家的智慧和李书福一个了不起的地方。”

　　面对这些评价，李书福叫停。“他们这是纯表扬我了。”

　　“而且表扬得挺狠的。”记者说。

　　李书福笑起来。“呵呵，有点。”

　　从质疑到融合

　　一年里，李书福并不是一直被如此追捧。这个中国民营车商，曾经是瑞典政府和沃尔沃员工非常怀疑和有成见的对象。

　　沃尔沃的高级制造专家邓拉尔斯在央视《对话》采访现场说，“2007年我才知道有吉利这个品牌，2009年就说要收购沃尔沃了。我当时真的震惊了，根本不相信这样的事情发生，吉利控股有这个能力吗？李书福本人有这个实力吗？能管理这么一个全球化的公司？”

　　在瑞典，沃尔沃是一个相当有民族情结的品牌。瑞典驻中国大使罗瑞德对记者证实了这一点，“很多瑞典人不太能够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其实任何人收购沃尔沃，瑞典人都不大能接受，特别是被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公司，最起码我们没有听说过(吉利这个品牌)。”

　　可想而知，李书福会遭遇多大的质疑。

　　一位“骨子里都是沃尔沃”的沃尔沃老员工，也是沃尔沃的工会主席，在收购尾声，甚至以一己之力联络瑞典的知名公司和吉利叫板，抬高价格。

　　李书福不愿意讲最初是如何平定民心的，但是他说，一直以来自己很有信心。他的绝招就是“尊重”。李书福在董事会上提出“沃尔沃是沃尔沃，吉利是吉利”，这让董事会非常认同。

　　或者，可以认为李书福把自己定位为一个财主，专门给沃尔沃输血的财主。保证沃尔沃发展的动力，而后充分包容和放任它的独立成长。

　　为了赢得公主芳心，李书福也的确动了一些心思。

　　收购沃尔沃成功后，李书福去参加第一次沃尔沃全球董事会，把助手宁述勇找来，让他准备一些资料。出乎宁述勇意料的是，“李总让我搜集一些太阳，月亮，宇宙，星空，太阳系，银河系甚至黑洞的照片。”

　　宁述勇对《中国周刊》记者回忆，“自己一头雾水，不知道要做什么。问李总，他只是笑笑，也不说。”后来，宁准备了四五十张照片，李书福从中选了十几张。

　　李书福把这些照片拿给了沃尔沃金牌设计师彼得·霍布里先生看。彼得·霍布里顿时很欣喜，“我们的设计语言也是这样的。像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非常美。(李书福)告诉我，看到(沃尔沃的)车一定想到宇宙。这太艺术了。”

　　李书福用这种手法取得了沃尔沃设计师的认同。

　　面对记者好几次关于“收购沃尔沃后做了什么”的提问，李书福总是两手在膝间一摊，呵呵笑一声，以一幅疑惑和歉意的表情来回答，“我真的没做什么具体的事情。沃尔沃是全球品牌，我们是学习的态度。”

　　或者，可以理解为，李书福的心思，不在管理沃尔沃上，而在尊重沃尔沃上。

　　为此，李书福也在为沃尔沃改变着自己的习惯。

　　李书福省吃俭用惯了，最经典的段子是，当年他走进一家五星级宾馆，门童看他西装不整，专门上前询问。

　　然而，收购沃尔沃一年多来，李书福变“大方”了。

　　“(沃尔沃开销大)一开始确实有点不太喜欢，这是习惯问题，比如说他们预算一做，就是几十亿、几百亿克朗，克朗跟人民币差不多。现在做出来，2015年预算研发投入115亿美金，开始我觉得预算太多了，怎么花那么多钱，但是账算出来就是那么多，其他董事都同意了，我没有办法，所以我也同意了。”

　　沃尔沃每年有个帆船赛，今年继续搞，开支几十个亿，李书福显然有点心疼。他记得每艘帆船的价格是“2个亿”，记得活动总共需要“9个月”。说这些数字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强调，“这个当然花钱很多。”

　　不过，他还是哈哈一笑，同意了。“我没玩过，不过的确挺刺激的。”李书福说，这是沃尔沃的传统，不能破坏，何况，“我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我说不同意也没用。”

　　李书福说，“我不给自己下框，必须怎样。”他说，自己只负责摆明态度，尊重沃尔沃的文化。其他的，“以后的事情以后说。”

　　这个发迹于农村的“财主”，对沃尔沃，不抠。

　　我已经不是农民

　　这么宽容和淡定的李书福，记者们也是这几年忽然察觉的。大家都还记得之前的李书福，“很草根”，“汽车狂人嘛，有点疯狂”，“挺有意思的”……

　　如今的李书福变了。

　　财经作家吴晓波曾对李书福说，“你越来越像个企业家了。”吴晓波发现“李书福这几年给人的感觉没有以前那么有趣了。他变得越来越严肃了。他以前很草根的”。

　　在造车初期，他最有名的话是，“汽车就是四个轮子加两个沙发。全世界的汽车没有五个轮子的，全世界都在做模仿秀。”

　　这句话，在这几年的场合中，李书福在有意冷淡和疏远它。

　　吴晓波曾回忆一个细节，2009年初，在他主持的一个论坛上，有人提起李书福的这个说法，李书福当即不高兴。

　　再早一点的2008年底，在第七届中国企业领袖年会上，主持人顺口说出“四个轮子和两个沙发”，李书福的表现更是让全场尴尬，他借故离开了会场。

　　有评价说，李书福不那么经得起玩笑了。他为此也辩解过，“四个轮子两个沙发，我没有讲错，汽车模块化制造以后就是这个样。大家(总提这个)好像我不懂一样。他们外行，不是我外行。”

　　李书福似乎也在无意识地提醒外界，“我已经不是一个农民。”

　　是的，从吉利收购沃尔沃那天起，李书福身上就印上了另一个标签：大型汽车跨国公司的老总。这是个比民营企业家更气派、更洋气的称号。

　　在中国民营企业造车史上，李书福功不可没，他说过最让人激昂奋进的一句话：“(民营企业造车)给我一个失败的机会吧。”

　　10月17日晚，坐在北京沃尔沃4S店的售车大厅，李书福被再次问起这句话。

　　“那会儿说的话，为什么那么悲壮？”

　　“悲壮也不悲壮。”李书福否定了“悲壮”的判断。这可能意味着，李书福再也不会说那么有情绪、那么激动的话了。他更温和了。

　　李书福喜欢写诗。这是他工作之外几乎唯一的爱好。

　　在一首《人在旅途》里，他写道：“谁知前方有多少条路，酸甜苦辣早已留在记忆深处，清晨日暮阳光星光为我引路，春夏秋冬希望就在不远处……”

　　几分浪漫，几分无畏。吴晓波说，“李书福的性格有一些忧郁的成分在里面，他慢慢会变得比较沉默什么的。”

　　新梦想

　　适当沉默的李书福，喜欢谈文化了。

　　对于沃尔沃，他最想谈的，而且谈的最欢快有劲的也是文化。他发现文化融合才是沃尔沃一年取得成绩的原因。

　　李书福说，“瑞典的文化对我有影响，自己慢慢融进去了。他们这种淡定、平静、相互尊重、人人平等，比如说坐飞机，我现在不能坐公务舱，以后在欧洲都坐经济舱，无论职位多高，官多大，钱多多，都坐经济舱，以前搞公务舱好像有钱一样，发现不对。”

　　李书福一直有不同的梦想。从民营企业造车拿准生证到与世界知名汽车品牌合作，包括收购沃尔沃。

　　现在，当着记者的面，他说自己又有了新梦想。

　　“我想创造的是一个全球性的企业文化，指的是超越国界，超越民族，超越人种，超越任何的个人背景，人人平等，人人相互尊重，大家都要围绕一个核心价值理念，都要围绕一个价值追求，来推动一件事情朝前发展。”

　　在场的人，有人笑出声来，一阵阵。李书福不介意，继续讲，越来越带劲，双手从膝盖间抬起来，比划着，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为什么我想起要搞这样的企业文化呢？我认为，人类70亿人，面临着巨大的危机。这些人分成不同的国家，这不同国家有不同的利益，在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领导层，不同的领导层，为了这个国家的不同利益，他们得设计各种游戏规则，而这种游戏规则，相互之间又不是非常认同，因此在全世界出现了很多恐怖事件，相互残杀，各种战争，然后产生核武器、核战争等等。我认为一定要把全人类70亿人团结起来，大家要团结起来，而不是相互残杀。怎么才能团结起来，那就要我们充分地认识到，地球的资源是有限的，大家一天到晚抢来抢去，地球这么大，资源就是这么多，人越来越多，所以大家相互残杀越来越凶，这是人类要发生悲剧的一个根本原因，所以我觉得人类应该朝外太空发展，而不是在地球上发展。”

　　“把车开到外太空去？”

　　面对记者的调侃，李书福还是一本正经，“70亿人，团结起来，去开发外太空，去开发更多的地球，去开拓更大的空间。未来的沃尔沃就是认同我这种价值主张的。沃尔沃不是李书福的，是全人类的。”

　　这个梦想，听起来，就像十年前他喊出“美国三大汽车公司，一定有一家会破产”一样，没人相信。

　　现在，听李书福讲他的宇宙观，很多人依旧笑，大家琢磨着：李书福关心全人类发展的想法有点离谱。

　　但，这就是李书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