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游吴哥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12-03 01:22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仲夏
不知何时起,世界人民都知道柬埔寨有个吴哥,只有吴哥,这是个躺在吴哥上的国家。千年前国王建造时,肯定不会想到日后支撑了一个国家。事实上,如果不是1860年法国探险家唤醒了沉睡的王国,柬埔寨人压根还不知道在密林深处藏着这么群建筑。吴哥旁有个洞里萨湖,淡水容易滋生文明。当年的高棉国王劳民伤财地用石头堆起了祭祀的塔庙,以为从此千秋万代,没想到还未完工就打了败仗。好奇的法国探险家是如何远渡重洋,在繁茂的热带雨林里,战胜了蛇虫和瘴气,发现了这一堆石头,进而认为是一座巨大的王城,而不是一块普通的方石头,搬回家压茅坑。探险是个玩命的爱好,自认没有这样的境界,只好苟且地沿着先人的足迹。许是从电视、许是杂志、许是天涯,得知了吴哥,第一次看“Baraka”时,虽然没有字幕,直觉那就是吴哥,神秘、安静、缓慢。
售票处已经排了一些人,选了40美元的3天票,现场拍的照片印在票上。从入口去巴肯山要经过一段很长的林荫道,高树蔽日,想起南京的明孝陵外。虽然修了公路,周围却还是原始森林风貌。曾经的王城却成空城,如同上海的声色犬马也不过是云烟。千年之后,又会是哪国的探险家惊叹,在古老的远东,曾经有这样一座繁华的城市。途经吴哥寺,明信片突然放大在眼前。这一次,吴哥触手可及,不在荧屏上,不在油墨上。
巴肯山脚下,人群熙熙攘攘,小贩穿梭其间。每天黄昏,便有大批旅游团和背包客蜂拥而至,去看传说中世界上最美的日落。巴肯山是座小土山,为了抢占有利地形,快步穿越人群上山。想起有地雷的传闻,也不敢如国内爬山时专挑无人的小径走。一路上白人较少,北京口音普通话此起彼伏,犹如置身国内景区。以小跑的速度走了15分钟后,抵达位于山顶的巴肯寺。巴肯寺并不如它的名气,是座低矮的寺庙,但难爬程度却和盛名成正比。吴哥石阶的高、窄、陡,巴肯寺全占了。高即方石未经切割直接垒作石阶,每跨一步都十分费劲;窄即每格石阶仅能容纳女孩脚长度的一半,必须侧身攀登;陡即石阶几乎垂直于地面,前面的人似乎就踩在头顶。手脚并用爬上巴肯寺后,却有些失望,几座支离破碎的矮小塔庙零星分布。似乎世界各族人民都被忽悠到这里来看日落,除非对着天,不然镜头里永远有无数白色的、黄色的、棕色的人。每一处门廊前都排了很多等待拍照的游客,看来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并不是中国特色。
云层遮盖了落日,“到此一游”驱散了沉寂。门框上结着巨大的蛛网,从缝隙处钻进内部,光从破损的顶部洒进黑暗如井底的石窟,犹如醍醐灌顶的文明。想起《惊情四百年》最后一幕,米娜将尖刀插进德古拉的胸口,上帝的光芒照耀在她额头。四周的砖石沉默不语,暂且躲开了嘈杂,也许那方蓝天也不是千年前的样子。砖石的颜色随着光线渐弱变得黯淡,愈发显得苍老。游人渐渐散去,担心无法分辨归途,便随着最后一批白人下山。下山的石阶比起上山有过之而无不及,且比上山更无处着力。白人叫着他们虚无的God,中国人叫着实在的妈。此时天已全黑,两旁的原始森林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地雷、蛇虫隐藏在深处,回望身后,唯有蜿蜒的土路和黑暗。
次日凌晨,被窗外雨声吵醒,旅馆提供的早餐是炒蛋和面包的各种组合。暴雨倾盆,明白为何洪水淹至如此,而暹粒的排水系统并不发达,很多地方只能依靠日照蒸发和泥土吸收。突突车司机Ra已等在门口,突突车上多了一串茉莉,他解释自己是佛教徒,正巧遇到佛教节日,类似我国的中元节,虔诚的教徒要从城市赶到暹粒庙中吃斋半月。
既遇到洪水,则安之。吴哥寺是一座四方形的王宫,寺外有一条护城河,护着的是高棉国王的江山。河对岸是一排长廊,经过长长的通道后,便是正殿,外有一圈围廊,内部是大小多座庙宇。所有建筑皆为左右对称,由此一窥高棉人的审美。一路前行,黄人爱撑伞,白人有雨衣。雨水顺着砖石流下,淋湿的黝黑,干燥的暗黄。残垣断壁是对吴哥最好的形容,即使游人喧哗,吴哥以对的只有沉默,无尽的沉默。长廊的一边画着壁画,颜色已随岁月褪去,另一边的方形石柱纵深开,一眼便是千年。独自徘徊,在时光面前,连爱和死都那么微不足道。曾经的辉煌王朝灰飞烟灭,金戈铁马散如云烟,而今全部镌刻在砖石里。
雨季游吴哥是件辛苦事,水不时从破损的顶部漏下。幽暗的石窟中,看不清脚下的路,从高高的门槛跨下,是污水坑还是平地,全靠运气。滑腻的砖石阻挡不了摄影者的脚步,好角度要冒险爬上陡峭的“新大陆”,雨伞下永远是相机而不是人。固若金汤敌不过时过境迁,湿漉漉的吴哥更显沧桑、厚重,似乎在王朝灭亡的那天,就是这样一个雨天。
通往正殿的走廊两旁是龙形石栏,龙身长达数百米。对龙这种虚拟动物的崇拜在亚洲一脉相承,不知他们是否也自诩为“龙的传人”。人总爱把希望托生于缥缈的东西上,或说人都爱幻想。将一切现实的不如意全都寄托在自己建造的海市蜃楼上,以形成巨大的自欺欺人来抵抗人生的苦楚。
正殿与围廊间是草地,坍塌的石块分布其上。烟灰的天,雨更大了,空无一人的废弃王城,石块的黯然衬出草的生机。新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
石窟中的佛像都没了脑袋,去过的龙门石窟亦然,古今中外的石窟雕像或因战乱,或因偷盗,都落得如此。一些被放进博物馆的玻璃罩内,一些依旧端坐原地。石窗的设计使得佛像始终在明处,行走其间,阴阳交割。从佛前经过,问其怎样才能得到内心的平静,佛用平静来回答。插图/刘飞
(作者为本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