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还是挑战之年

　　专访摩根士丹利亚洲区非执行主席斯蒂芬·罗奇：

　　明年还是挑战之年

　　盛媛

　　中国银行业将爆发危机吗？中国房地产市场泡沫将破灭吗？中国经济2012年将面临“硬着陆”吗？这些外界对于未来中国经济的揣测或预测，在耶鲁大学教授、摩根士丹利亚洲区非执行主席斯蒂芬·罗奇（Stephen Roach）看来，都是过度担忧，他认为中国银行业贷款质量、房地产市场的压力和攀升的通货膨胀，在可预见的未来都是可控的。

　　当然，经历了高速发展奇迹的中国经济的未来，显然不是安全无虞的，罗奇认为，从长期来说中国面临人口老龄化、能源以及金融现代化等挑战。“而从短期来说，明年中国最大的挑战是增长模式的快速转型。”他在接受包括《第一财经日报》在内的三家媒体专访时表示，在全球性经济危机的影响下，中国增长模式转型已经迫在眉睫，已经不能继续“摸着石头过河”的步调和节奏。

　　2012年美国经济可能不会变好

　　第一财经日报：2012年欧洲一些主要国家和美国都将进行大选，这是否会对全球经济带来影响？

　　罗奇：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欧洲已经有三个国家进行了政府更迭，在这三例中，我认为三个新政府在处理各种欧洲事务问题上都更加具有建设性和更积极。

　　美国则很难说，根据经济情况通常认为，当前的高失业率将使得未来的新总统受挫。明年的选举很可能是一场疲劳战，现在的民调显示，除了经济外，奥巴马仍有不错的支持率，奥巴马说将很好地解决美国的经济问题，但由于共和党控制了众议院，而民主党控制着参议院，所以很可能会出现更多的政治僵局，甚至比现在的更多，这令很多美国人感到担忧。

　　日报：你怎么评价过去一年的美国经济？是否看好2012年美国经济的复苏？

　　罗奇：可怕。复苏疲软，失业率如此之高，达到9%，让人怎么能够说出积极的评语。我们面临着很多挑战，在应对这些挑战上，我们也做得并不好，超级委员会在处理预算赤字问题上也是失败的。现在美国处于一种政治僵局，这是由管理国家经济的政客、政策制定者造成的不幸。不过，我们是在复苏，这要比陷入危机好，但复苏很缓慢，也没有成功减少失业率，这不是好消息。

　　明年我们会变好吗？可能不会。现在复苏疲软，很多部门都未恢复，也面临外部冲击，比如欧洲带来的影响，明年可能又是挑战的一年。

　　日报：美国债务问题会变得更差吗？会不会演变成像欧洲一样？

　　罗奇：我想，在美国私人领域的债务问题正在缓慢消除，非常缓慢，但在公共领域，公共债务问题正在增加，我们的债务正在失控，但实际上我们的政府没有任何措施来解决长期的债务问题。所以，随着GDP的增加，在未来几年中这个问题也将扩大。

　　但我不认为美国会发生像欧洲一样的债务危机，因为美国至少在国家和地方都有严格的财政政策规划，美国也在继续优先解决债务问题，因为美元是储备货币，所以我们可以降低利率。我们没有像欧洲那样差，但我们也不好。

　　日报：对于美国参议院在10月通过的汇率法案，你认为对中美贸易会产生什么作用？

　　罗奇：美国贸易赤字对美国工人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美国和中国间并不存在双边贸易问题，美国有多边贸易问题，2010年我们同88个国家存在贸易逆差，多边逆差的原因在于美国国内储蓄短缺，对一国储蓄能力最有意义的测量指标是“净国民储蓄率”，而在没有净储蓄时，为了增长只能从国外进口，导致大规模贸易赤字。所以，在没有储蓄的情况下，要通过向中国汇率施压来解决贸易问题，很可能令中国的生意转移到其他国家。

　　所以，我认为这不是一个正确的解决方法，而是由一些政客挑起的，在美国贸易赤字被广泛认为给美国就业造成了严重压力，因此，人们对美中贸易失衡给予了特别关注。政客们想要对公众说我们将能解决问题，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解决问题，而坏的政策更可能抑制美国的储蓄。

　　我们应该对中国做些什么？我想，对于美国来说，目前最大的挑战是，由于内需很可能减弱，我们需要寻找新的增长点，首先就是出口，中国现在是美国第三大出口市场，而且还在继续增长，特别是在中国经济越来越倾向于内需的当口，美国需要这个新的增长源。美国同中国的谈判应更多集中在市场准入上，让美国企业能更多参与到中国市场，为中国市场提供更多的产品和服务。这是一个机会，不是威胁，所以谈判应该集中在推动中国提供更多地参与到中国市场的机会。

　　日报：“占领华尔街”运动仍没有停息，一些高校学生也加入其中，比如哈佛大学著名经济学家曼昆就遭遇到学生“走出课堂”，这是否意味是美国年轻一代的价值观重塑？是否意味着他们不再信仰美国几十年来所信奉的价值观？

　　罗奇：我不确定“占领华尔街”是否代表着一代美国人的价值观，当然它强调表达了新一代美国人以及一些老一代美国人对美国当前问题的担忧，但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确实很难，真的是华尔街？还是华盛顿？还是其他？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巧合的突发事件，事情有它的原因，美国正面临着非常高的失业率。对我来说，这件事情代表的是，一个无法将失业率降低到更加稳定水平的国家的人，有理由担心华尔街过多的权利。

　　我现在是耶鲁大学的教授，学生也提出了类似“占领华尔街”的那些问题，我们花了整节课的时间讨论了学生心中的疑问，他们觉得课堂所学无法解决当今美国的经济问题。我的经济学家同行们遭遇了很大的挑战，挑战来自于如何开发一些新课程解决当前严峻的问题。

　　日报：你认为曼昆是被迁怒的对象，还是代表着他们这些主流经济学家为美国经济所打造的政策工具已经不再有效？

　　罗奇：在过去几年中，有一些关于进行宏观经济政策规划的微弱呼吁，在2008和2009年，为了走出危机，我们大刀阔斧地使用了一些宏观经济政策，但我们犯了一个错误，认为相同的政策能阻止危机，也能点燃经济复苏，而事实上并不是。QE1有效，但QE2失败了，QE1阻止了危机，但QE2并没有促进复苏，操作技巧无法点燃复苏。现在讨论的QE3如果被采用，也并不能处理美国最基本最重要的消费者的问题，因为他们负债过多。

　　所以，我深信，当你有问题时，你必须采用那些能直接解决问题的政策。所以，在消费者负债过多的情况下，得考虑实施减少债务的政策。我想只有我们考虑采用这样的政策，才能促进消费者需求的复苏。

　　中国经济将适度放缓

　　日报：你认为明年中国经济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罗奇：我认为中国最大的挑战是增长模式快速转型，从出口导向型转变成内需推动型，政府提出转向增加内需已经有很多年，但那仍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过去三年，美国和欧洲爆发了很严重的经济危机，这更强调了一个事实，即现在急需进行调整，而不能是一个缓慢的、渐进的过程，不能再像中国话所说的“摸着石头过河”，而必须是快速的，因为在未来的几年，中国最大的两个外部市场——美国和欧洲将非常疲软，主要经济体正在走上大幅去杠杆化之路，这将限制经济增长，限制中国出口增长。

　　在外需上存在压力，使得中国目前面临一个主要需求，即继续保持人口红利和避免社会不稳定，且这是当下急需的，而不是未来两年或三五年才面临的和需要实现的。

　　日报：明年是中国“十八大”的召开之年，中国经济转型是否会加速？

　　罗奇：其实在这方面已经有了进步，很多主要领域的消费者需求有了增长，但增长主要集中在中国沿海地区，中西部仍比较落后，因此需要扩大范围，现在仍有农民工继续从农村转移到城市，这刺激了中国人人均收入的增长，这确实是进步。但如此的城镇化速度算是加速了吗？我并不这么认为。这是我对“十二五”规划实施的批评意见，实施的速度需要大幅加速。

　　日报：中国经济最新的一些数据令投资者担心中国经济“硬着陆”，经济泡沫等词也经常在媒体上出现。

　　罗奇：对于中国将“硬着陆”，外界有很多担心，但我认为中国经济增速放缓是温和的、适度的放缓。同时，一些数据令我们可能会听到有人说起人民币贬值，那可能性很低，我并不认为那会发生。

　　日报：中国政府对房地产市场的调控是否会拖累经济增速？

　　罗奇：不，我不这么认为，政府担心房地产市场过热，但政策仍持续支持经济适用房等的建设，这仍将是中国经济增长的推动力，同时高端房地产市场的泡沫将破灭，我并不认为这对于中国整体经济会有主要影响。

　　（实习生缪琦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