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之渴：西南大省三年连旱之谜

　　夏晓柏 彭立国

　　云南大旱惊动了中南海。

　　“听说前几天云南的旱区下了一场雨，这场降雨覆盖面大不大？雨量有多少？”3月7日，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参加全国两会云南代表团审议时，插话询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旱情。

　　自2010年开始，云南已经三年连旱，三年累计雨量较2009年一年的雨量还少。官方统计显示，持续干旱已造成云南15个州市766万人受灾，319万人饮水困难。农作物受灾面积65万公顷，直接经济损失23亿多元。

　　地跨金沙江、珠江、澜沧江、红河、怒江、伊洛瓦底江六大水系，水资源总量位居中国第三的云南，现在却严重“脱水”。

　　3月2日至3日，久盼的雨水终于降临，全省有110个县市区降雨，最大降雨量超过50毫米，缓解了部分地区旱情。但全省旱情仍然严重。据气象部门预测，云南的旱情可能会延续到5月。”

　　“（云南）一定要把抗旱救灾保民生作为当前的中心工作，千方百计保障城乡居民生活用水，努力保障春季生产用水，最大程度减轻灾害损失。”胡锦涛在3月7日云南团的会议上说。

　　据水利部部长陈雷3月7日透露，中央已经给云南安排了1.1亿元特大抗旱经费。

　　每人每天3勺水

　　3月1日凌晨1点，连续5个月无雨的云南昆明，空中零星洒下雨点，一群从酒吧夜归的市民难抑激动，站在春城著名的金马碧鸡牌坊前欢呼雀跃，仰头向天，迎接甘霖的洗礼，但仅仅十几分钟后，雨点消失无踪。

　　在离昆明200多公里外的云南楚雄双柏县大庄镇桃园村，村民王更生正骑着摩托车到10公里外的河里取水。“水拉回来，按照每人每天3勺的量分给村里人。”王更生说。在他身后，是数十亩龟裂的土地。

　　昆明石林县，以石林景观闻名中外。美景的背面是，由于独特的喀斯特地貌，当地的地层几乎完全不积水，三年连旱已让这里的村民焦渴难耐，部分村镇的村民不得不自掏腰包购买20多元每吨（加运费）的生活用水维生。

　　以红塔山香烟著称的玉溪，由于干旱，很多村民自建的水窖已经见底，田地里种植的小麦，因为干旱，完全无法出穗，绝收几成定局。

　　在红河州元阳县的红河边，几名村民脱了鞋卷起裤脚，就趟过了这条云南的重要河流，河水仅到膝盖。由于上游水量大减，红河部分河段几近干涸。

　　地处玉溪的抚仙湖，号称中国最深淡水湖，也是珠江源头的第一大湖，10年来水位首次降至1720.67米的法定最低水位以下，影响到玉溪等城市的用水储备。

　　“云南另一个重要湖泊寻甸清水海，目前水位根本没有达到可供水水位，但还是不得不向昆明供水，这样下去真的很危险。”民间公益人士、云南乐水行团队发起人郭为向记者描述说。

　　据云南水利部门统计，全省已有273条中小河流断流、413座小型水库干涸，全省库塘蓄水总量只剩下43亿立方米。

　　云南之渴

　　从三七到玫瑰的价格狂潮

　　旱灾对云南经济的打击更为沉重。

　　“你看这些麦苗，3月份了，还只有这么点，估计是很难出穗了，只能割了回家喂牲口。”在玉溪通海县杨广镇，村民尹玉强捏着一棵尚未出穗的麦苗叹息。

　　因为干旱耽搁出穗，云南省农业部门估计今年全省小麦产区会完全绝收。

　　持续干旱还导致这个中国第二大蔗糖产区的近九成蔗区受灾，确定受灾面积已达40万亩。很多甘蔗烂在田内，有的甚至开始开花。

　　“甘蔗开花后糖分会降低，会影响价钱，但现在很多糖厂甘蔗货源充足，开始限制对甘蔗的收购，这些损失只能由我们蔗农自己承担。”杨广镇村民刘玉奇语带无奈地说。

　　云南农业部门的统计显示，云南小麦、大麦、豆类、马铃薯、油菜、蔬菜、甘蔗等秋冬播种农作物受灾面积达85％以上，大春农作物绝收面积达62.48千公顷。

　　经济作物的灾情也不遑多让。

　　三七是云南特产药材，文山州的三七产量占全国90%以上。由于干旱导致减产，昆明市场上三七的行情已从2009年时的50元/斤涨至现在的200-300元/斤，上等品更达400-500元/斤。

　　价格暴涨的还有产量占全国的60%以上的鲜花。昆明呈贡县斗南村是国内最大的鲜花交易市场。这里的红玫瑰已从4个月前的18元/把（20朵）涨至现在的28元/把，而且经常缺货。百合、洋兰、康乃馨的价格涨幅也超过20%。

　　“以前靠自来水灌溉种花，现在只能自己修水窖或者集资建小水库来灌溉，成本增加很多。”花农陈长庆在解释花价上涨原因时说。

　　从大面积种植之初即广受指责的橡胶，此次也受到干旱的打击。红河州胶农罕伯青告诉记者，每年3月橡胶进入割胶期，胶树必须有足够的水分才能割出胶来，“现在连续干旱，割胶期肯定是要推后，今年的产量估计少很多。”

　　云南工业也开始看天吃饭。由于供水吃紧，政府已要求一些大型企业、厂矿停产或半停产，以优先保障居民用水。

　　水利之患和大坝之热

　　百载难遇的三年连旱，缘何出现在水资源总量全国第三的云南？气象部门认为是由于受特殊地理位置和大气环流异常的影响造成的气象干旱。而网络上有传言则认为与当地政府频发防雹弹保烤烟有关。

　　“其实跟防雹弹应该没有关系，不过气象干旱也不是唯一原因。”郭为认为，比如云南许多建于1980年代前的涉农水利年久失修，而新的涉农水利又未跟上，这种“断层”影响了抗旱能力。

　　云南省水利厅的统计显示，目前云南共有小二型水库4442座，但是有病险的水库就有3420座。而在三年连旱期间，上千座水库大多没有发挥应有的调蓄作用，有的水库甚至已经干涸。

　　“涉农水利多在农村，碰上老天久不下雨，水库里又没有蓄水，肯定会导致农村大面积干旱。”云南另一公益组织润土互助负责人尚荣才告诉记者。

　　“围绕干旱问题，我这三年连续提了三个建议，2010年提的是加强水资源保护，去年提的是加强农村水利建设，今年我要提关于建立水资源保护长效机制、综合治理的建议。”云南籍全国人大代表王瑛向记者表示。

　　这类呼声已得到高层的回应。胡锦涛在3月7日参加两会云南团审议时提出：“对于像云南这样的地区，在水利建设上应当给予适当倾斜。”　

　　在场的水利部部长陈雷则表示，去年全年在云南水利建设上投入的200亿元中，中央水利投入占60多亿元。下一步将继续加大对云南水利建设的支持力度。”

　　大旱中的利益交锋

　　对于此次大旱的肇因，也有部分农业、环保人士将批评的矛头指向橡胶和桉树。

　　据了解，在云南西双版纳、红河、普洱市、楚雄等地，近年来都出现大量砍伐低产值天然林，栽种橡胶树、桉树（造纸用）等高产值经济作物的现象。

　　“2004年东南亚海啸冲毁了大量橡胶树，此后橡胶价格飞涨，云南很多地方将森林砍掉，大种橡胶树，很多人发了财，但带来的生态恶果很严重。”云南省农业研究人士向记者表示。

　　至于桉树的大量栽种，上述农业人士称，目前云南桉树种植面积保守估计已超1000万亩。这种势头还在向四川等地扩散，“这种大规模扫荡式的林业开发对生态系统构成巨大危害。”

　　云南公益组织绿色昆明负责人梅念蜀认为，“桉树和橡胶树都是强吸水性植物，像抽水机一样，土壤中的水分被这些强吸水性植物吸干后，失去涵养水源的能力，无法形成足够多的水蒸气，使得可转化成云层的水汽减少，从而导致降水减少、旱灾频发。”

　　不过，也有林业专家不认同“桉树致旱”一说。《云南日报》在3月7日发表中国桉树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张荣贵认为“该说法极不科学”。

　　张荣贵认为，与别的树种相比，桉树的耗水量并非很大。每产生一公斤干物质所消耗的水量，桉树是510L，合欢树是580L，针叶树木是1000L。并且桉树对水分的利用效率较高。如赤桉对水分利用效率33.73mg/g，柠檬桉达33.03mg/g，“将桉树比作抽水机实在有点冤。”

　　而且，森林可以把所在地土壤改造成易于蓄水的环境。张荣贵援引研究数据称，桉树林中土壤含水量为20.4%，荒地为18.4%；桉树林中的空气湿度为59%，荒地为54%。

　　“很多桉树林都是在荒坡上造林，假如当初不造林，今年的旱灾只能更重。即使云南全省129个县市区中有109个县种植桉树，桉树林面积也仅占全省林地面积的0.2%。所以它不可能是致旱和导致气候变化的原因。”张荣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