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马里奥拯救意大利 向上帝征税

　　黄婷

　　“经济危机之后，我们收入的55%都被用于缴税，意味着每年从1月1日到7月15日我们都在为我们的国家免费工作，这太让人崩溃了！”发出感叹的是居住在意大利首都罗马的佩鲁兹夫妇——克劳迪娅和莱奥纳多佩鲁兹。弗朗切斯科也居住在罗马，他是一家咖啡店的店主。“如果是一个老主顾，我们通常就不打印收据，这样销售就不会被记录在案，也就不用交税。不管怎么样，你都得让生意继续下去”。不管是据实纳税还是打擦边球，遭遇经济危机的意大利民众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和国家共渡难关。然而无论他们自己如何选择，一直以来，大家对政府所给予教会税收减免的不满却是与日俱增。

　　2011年11月贝卢斯科尼辞职后临危受命的意大利新总理，即被称为“超级马里奥”的马里奥·蒙蒂感知到了这种不满。自他上任以来，除了马不停蹄缩减开支，打破出租车、医药和法律行业的垄断，重振劳动力市场之外，在一系列措施当中，蒙蒂对于教堂所属财产征税问题的决定就颇为引人注目。

　　今年2月，马里奥向欧盟委员会副主席杰奎因·阿穆尼亚致信，称意大利议会将制定一则相关法令，除宗教祭礼场所外，教会拥有的所有“营业性”场所（医院、养老院或学校）将依法上缴唯一市政税（IMU:Imposta Municipale Unica）。宗教与政治的渊源古来有之，而且在欧洲债务危机的大背景下，双方力量的博弈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新出路。据笔者获悉，该法令有望在近期出台，“超级马里奥”拟正式向“上帝”征税，用于还债。

　　向教会征税：不敢碰的红线

　　罗马，神秘和密谋的历史圣地。除了达芬奇密码，在古老的天主教堂里显然还埋藏着更多的秘密。罗马的圣布利吉特修道院（Casa di Santa Brigida）坐落在一幢15世纪历史建筑里，修道院有22个大理石组装饰的房间，中央供暖，独立卫浴，每个房间的床头都有针绣的圣母玛利亚图案。修道院里还有一个图书馆、一个放映厅、一个古希腊和古罗马艺术风格的客厅、一个屋顶天台，从这里，游客们可以直接观赏到法尔内塞广场上的喷泉和紧邻的文艺复兴建筑法尔内塞宫（Piazza Farnese）。意大利国内的一家网站（Convents in Italy）赞誉这家修道院为“迄今为止性价比最高的住宿地”，游客们也表示，“比起同等条件的旅馆，我们只需支付一半都不到的费用”。像圣布利吉特修道院这样的建筑，遍布意大利，它们都属于天主教会的财产。

　　据不完全统计，意大利国内宗教旅游产业每年保持20%的增速，平均每年能创造约为50亿欧元的产值。作为意大利最大的财产所有者以及圣座所在地，梵蒂冈(位于意大利首都罗马城西北角的梵蒂冈高地上，在意大利境内有很多教会地产，是教会的中心)从中获取的收入颇丰，但是在赚取巨额收益的同时，教会是否也履行了其应承担的社会责任和纳税义务，却鲜有人知晓。

　　从古至今的欧洲，宗教和政治的纷争历史决定了现在教会和意大利藤蔓缠绕的局面。1929年拉特兰条约的签订，赋予特定教堂、教廷学院以及教宗在意大利领土上所设置的直属机构免于课税的权利。1984年意大利政府对拉特兰条约进行了修订，修订虽然也提及了意大利有权对教堂所属从事的商业活动的地产进行征税，但是由于天主教会的势力已经深深根植于意大利社会当中，为了依附教会的势力，争取更多的选票，政治家们对涉及到损害教会利益的法令也往往是逢迎多于执行。

　　2005年年底，时任意大利总理的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将教堂用于商业用途，例如旅舍、诊所等等的建筑都纳入了财产税的免税范围。他的竞争对手认为，贝卢斯科尼在2006年选举前夕的这一举动是针对天主教势力的一次公然拉票行为。

　　2006年，普罗迪接任意大利总理后，于当年修改了相关的免税规定，声称“对于用于纯粹的商业活动的教会财产，需要征税”。不过，究竟什么才叫做纯粹的商业活动，没有人知道。但这一规定却给教会从事商业活动提供了巨大的灵活空间。不论是其名下的一家宾馆、学校，还是诊所，只要存在一个小小的教堂，摆放一座神龛，不管教堂面积到底有多小，甚至到底有没有使用，这家机构便可以借由没有从事纯粹的商业活动的名义享受财产税的税收减免。

　　即便是在经济危机之后议会通过的紧缩预案当中，还是保留了教堂所属相关地产的税收优惠。直至今年2月，面对欧盟针对意大利对于教会减免税涉嫌非法国家救助的调查，蒙蒂才做出了征税的回应，而这已经是欧盟就相关问题发起的第三次调查。

　　超级马里奥的“大屠杀”改革

　　首次将这个问题带入布鲁塞尔（欧盟主要行政机构所在地）视线的是亚力桑德罗·奴卡拉（Alessandro Nucara）和卡罗·彭特西利（Carlo Pontesilli），他们分别为欧盟的法律专家和税务专家。他们认为，按照欧盟竞争法（European Union competition law）的规定，意大利对于教会“营业性”地产税的不作为涉嫌违背欧盟竞争法，属于意大利对教会的非法国家救助行为。

　　2011年9月，随着欧债危机的蔓延，意大利、西班牙等国也被卷入，欧洲议会藉此契机协商一致决定严肃经济纪律，对于意大利非法国家救助的事项再次发起调查。

　　被经济危机笼罩的意大利阴云密布。经济规模排位在欧元区第三、世界第七的意大利背负着约为1.7万亿～1.9万亿欧元的债务，占到国内生产总值的120%，超过希腊、葡萄牙和爱尔兰三国的总和。其高额债务一旦出现违约，庞大的资金规模将是欧盟无法承受的。正因为如此，解决现在困扰意大利的债务或流动性危机，是以“技术型政府”著称的蒙蒂一上台即面临的首要任务。由于蒙蒂出身经济学家，自身以及启用的内阁成员大都不是有党派的政治人士，加上蒙蒂政府本身是“过渡型”政府，这使得这一届内阁可以摆脱党派纷争和选票干扰，集中精力解决经济困局。

　　一名意大利出租车司机将蒙蒂的改革称为“大屠杀”，而这位学派总理更愿意将其称为“牺牲”。早在上台之前蒙蒂就告诉意大利人：“不会有鲜血，不会有眼泪，但可能有牺牲。”大刀阔斧改革就意味着涉及范围广，每个人都要做出自己的贡献，不会再有特殊待遇，也不会再有不能触及的领域。

　　而教会，由于其多年来受诸多政党的庇护，首当其冲地成为民众所关注的、但是不能触及的领域之一。多年以来，激进党派多次要求政府应该对梵蒂冈和梵蒂冈所拥有的地产进行一次普查。通过普查，可以清楚地得知教会到底拥有多少地产，究竟有没有合法纳税。不幸的是没有一届议会或者政府敢于开展这个会将自己置于教会对立面的普查。

　　意大利是一个多宗教信仰的国家，意大利宪法规定，一切宗教在法律面前完全平等。但是实际上，天主教在意大利的势力和影响巨大，意大利人90％以上信仰天主教，全国大小城市村镇均有教堂，各地还有不少修道院。教会办有很多医院和学校，对意大利的政治、文化等影响很大。

　　意大利日报报道，2012年年初至今，教会喉舌《前途报》（Avvenire）认为，教廷地产免税规模不会超过数亿欧元，甚至极可能低于一亿欧元。意大利Anci协会（意大利全国市政协会）认为教会地产免税规模为5亿至7亿欧元，而Ares协会（意大利社会研究和发展协会）则认为是22亿欧元。Anci的协会主席格拉茨亚诺·德尔利欧（Graziano Del Rio）建议称，由于许多地产，特别是具有营业性质的房产，教会甚至都未曾向有关部门进行注册，因此当局有必要对教会进行摸底。据意大利税务局非正式统计，意大利每年或可从教会征税20亿欧元。

　　佩鲁兹夫妇本身也是天主教徒，他们每天都在虔诚地祈祷，希望教会的现状、这个国家的现状能够尽快得到改观。丈夫莱奥纳多望向窗外，眼光深邃而且坚定， “不远处就是伟大的圣彼得教堂，即便你只是远远地看着，也能感觉到它的强大能量。所有人，无论强大还是弱小，都要做出牺牲。”

　　民众的期望其实很简单，他们只希望教会能像古罗马时代耶稣对他的信徒们所指引的一样：“上帝的归于上帝，凯撒的归于凯撒”。

　　作者供职于中国意大利商会

　　链接

　　唯一市政税：

　　是蒙蒂在2012年1月1月推行的新税种,它的前身即贝卢斯科尼执政时期的财产税（ICI: Imposta Comunale sugli Immobili），是以意大利境内土地、房屋以及房屋附属物为征税标的的税种，纳税人为土地或者房屋的所有者，年缴，基本税率是0.76%，纳税金额为基本税率乘以财产价值，财产价值的主要参考依据是土地或者房屋的价值、用途、所属地域、家庭人口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