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画里的市井百态

　　在贺友直从事连环画创作的60个年头里，时代发生巨变，老人却始终居于市中心的陋室，坚守在连环画的天地中，关心着升斗小民的衣食住行、刻画这座城市最为微观的市井百态。昨天，“率真贺友直——经典老上海”展览在上海市城市规划馆正式开幕

　　孙行之

　　一句带有浓重宁波口音的“啥宁啊”飘荡过来。蓝印花布的门帘之后，探出头来的是连环画大家、九旬老翁贺友直。那双向客人打招呼的手依旧红润，笑眯眯的脸上是闪着光芒的眼睛。在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社长、总编辑李新看来：“这是一双画家的手，常握画笔，因而有不同于常人的光洁和柔软。”

　　昨天下午，“率真贺友直——经典老上海”展览在上海市城市规划馆正式开幕。展览现场，这一按照贺友直住所1比1原比例“复制”过来的展厅成为一大亮点。贺友直在位于巨鹿路的一处“过街楼”中居住了57年。整个居室仅有30平方米，却被老人戏称为“一室四厅”：画画、会客、吃饭、睡觉都在其中。老桌子、老板凳、老门、老窗、老扶梯，还有他的老酒、老笔墨。在展厅内部的一角，还有与贺友直真人同样大小的站立画板，靠近这块画板的观众能够听到一声“哈罗”。这也是策展人汪大刚专门向贺友直采集的声音。

　　画家刘旦宅曾说：在连环画领域，贺友直是张乐平之外上海美术界的“另一只鼎”。自第一部连环画《福贵》于1949年问世以来，贺友直就在连环画领域独树一帜。他的《山乡巨变》在文化部与中国美术家协会举办的全国第一届连环画评奖会上获一等奖，被称为中国连环画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

　　成立于1952年的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至今已经走过60年，而于出版社成立当年进入其中工作的贺友直今年也正好攀上人生第90个年头。在开幕式上，贺友直依旧步履矫健、思维敏捷。著名画家陈佩秋在展览的开幕式上自谦：“连环画是很难画的，稍稍画错就会被发现，这一点不像山水花鸟。今天我就是来向贺友直先生学习的。”而展览的“主人公”贺友直却直陈：“我不可能在任何时候、对待任何人都很率真。有一点我很聪明，就是在任何时候利用好自己的舞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记录市井百态

　　本次展览陈列的是贺友直近十年来的画作。其中一部分反映了老上海风貌，扑面而来旧时气息，让人仿佛钻入这座城市的历史深处。

　　在《弄堂里的上海人》这一系列的画作中，老人将老上海石库门房间中的生活百态描绘得活灵活现。《描花》、《收旧货》、《拿摩温》（包工头之意）、《裁缝店》、《本帮面馆》、《拉洋片》等则将市井生活中的各式营生用纸笔生动表现。与白描画相伴的还有作者书写的一段饶有兴味的文字。比如，在画作《本帮面馆》之下，贺友直写道：“我吃过北京的炸酱面、四川的担担面、武汉的热干面、兰州的刀削面，但最最使我忘不了、常相思的是我伲上海本帮面馆的肉丝汤面。肉丝汤面的特点是面糯滑而有韧头，浇头浓油赤酱并且料足，铺在面上，又高又尖，像煞教堂的塔顶。盛面的碗，像只小面盆，还未端到，热气已扑面而来。”

　　在展览的画作中，有反映旧时老上海风物人情的画作，也有反映当下这座现代都市的作品。如《第二十五孝》、《家有ATM机》、《入乡随俗》等12幅作品均从属于贺友直的最新作品《城市边角》系列，并曾于2011上海艺博会上展出。配于其下的文字犀利、诙谐，与贺友直作画的笔触同样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

　　最近，贺友直正在创作一生中最大的一件作品 《白相大世界》，这是他和画家汪观清先生受上海历史文脉重大题材创作组委会所托进行的创作。这对九十高龄的贺老来说，又是一大挑战。凭着自己多年前对大世界的深刻印象和实地考察，贺友直埋头展开创作。据悉，这件作品完成后将参加今秋中华艺术宫的开幕大展。

　　一生两大嗜好：喝黄酒与画连环画

　　李新介绍说：“贺老一生有两大爱好，一为喝黄酒，二为画画。老人每天都能喝一瓶黄酒。”有意思的是，本次展览不仅展示了贺友直的画作，也安排了一个放有365瓶黄酒的展厅。每瓶黄酒瓶盖上的日期都打上了“3月22日”的标记，这是因为展览原定3月22日开幕。此外，瓶盖上还印有“老爸的生命口服液”字样。这是因为贺友直的女儿常说：“只要看到老爸还能喝酒，就说明他身体还好。”

　　在展览现场，主办方将老人一天饮食起居的时间表张贴在了贺友直的“家门口”。这个按照李新的说法，“（老人）作息时间极为规律，雷打不动。”据汪大刚介绍：“淮海路的百盛和巴黎春天是他散步的必经之地。”贺友直去那里，自然不为购物，而是观察世相百态、看看都市最繁华之处的人来人往。对市井生活始终如一的敏锐与热情，正是贺友直艺术常青的根基所在。贺友直用自己的画笔和文字为人们保留了一个全方位的上海，有时间的长度，又沉淀到生活的深处。

　　在老人从事连环画创作的60个年头里，时代发生巨变，贺友直却始终居于市中心的陋室，坚守在连环画的天地中，关心着升斗小民的衣食住行、刻画这座城市最为微观的市井百态。

　　“退休以后，上海就是我的舞台”

　　“有一点我认为我是聪明的。不管到哪里我都是充分地利用我的舞台，所以有所成就。现在我退休了，就要好好利用上海这个大舞台。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好好在舞台上表演，演活自己的角色。今天墙上挂着的就是我在这个舞台表演的结果。”贺友直在展览现场这样说道。

　　在展览的一面墙上，一句话醒目地展示其上：“复杂事体简单做，捐特（宁波话，意为捐了）。”贺友直将自己的大部分作品都捐赠给社会，共计6000多件。其中包括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山乡巨变》、《朝阳沟》、《李双双》、《白光》、《小二黑结婚》、《十五贯》等34部连环画原稿。

　　与贺友直一起工作过的人以及贺友直的弟子们都知道老人从来不卖画、没有固定润格。“贺老从来不卖画，只是有朋友来要画时，他就半卖半送，让朋友看着给润笔。”汪大刚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说。

　　面对繁华都市，安心居于斗室；面对火热市场，不计润笔，捐赠画作。九旬老人的这些作为也许可以用他自己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回应：“我们宁波人有句话叫‘卧宽不如心宽’，做人就要心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