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乡大蒜电子盘内幕操纵调查

　　李清宇

　　 4月5日上午8点半以后，山东金乡大蒜国际交易所十个交易品种的大蒜瞬间被清空，而前一天尚有15.183万吨大蒜没有平仓，若以三个主要品种均价每吨2808.3元的20％保证金计算，涉及金额8527.7万元。

　　 4月4日，金乡大蒜国际交易所发布最后一份公告：“2012年4月5日，本所统一按照2011年12月31日的结算价格对仍有持仓的交易商执行平仓。”而按照此前的公告，在所有持仓平仓后，该交易所将清算。

　　 这意味着这家曾喧闹一时的大蒜电子盘将不复存在。

　　 但对大蒜的炒作却远未终结。这一天，同样在金乡的中国大蒜电子交易市场有多个大蒜品种依然封在涨停板上，这已是1月下旬以来连续数月大涨；同一天，远在江苏盐城的恒丰电子盘却有大蒜品种从涨停板打到跌停板。

　　 诡异的南店子盘

　　 从开市交易到停盘，金乡这家交易所只用了两年多一点的时间。

　　 金乡大蒜国际交易所原名“金乡大蒜果蔬电子交易市场”，因地处金乡县城南部南店子村，俗称“南店子盘”，此地多年来即为大蒜交易集散地。2009年11月9日更名后开市，主要股东为董自刚和寻庆敏。

　　 董自刚又名董刚，山东临沂人，发迹于寿光大蒜电子盘，据称其曾准确判断2005年至2007年的行情而收获颇丰，巅峰期可调度资金上亿元。寻庆敏，金乡本地人，达瑞农产品加工公司的董事长，长期从事大蒜贸易。两人于2009年初接手金乡大蒜果蔬电子交易市场，同年3月完成工商变更登记后，董自刚出任交易商法人代表和董事长。但一年以后董自刚退出，寻庆敏接任董事长。

　　 一位熟悉两人的分析师兼操盘手介绍，2010年3月龙鼎盘崩盘后，很多交易商转战到南店子盘，但真正交易开始活跃始于去年夏天以后。与龙鼎盘不同的是，他一开始就不看好这家电子盘，认为“不地道”。他说，龙鼎盘崩盘是大股东看错了趋势，并没有存心害人，但南店子盘就不好说了。也正是基于这个认识，他在南店子盘开市以来就从未进场，只是对客户提供指导。对于董自刚和寻庆敏的矛盾，他认为还是利益使然，董自刚由于不是本地人才在争斗中败落。

　　 王富民是金乡一家彩瓦厂的老板，由于亲戚朋友多从事和大蒜有关的产业，看到大蒜有行情时就会投入数十万不等的资金到电子盘炒一把。2011年8月以后，当地蒜商普遍看空后市，认为现货价格还会进一步下降，王富民便与朋友一道陆续在南店子盘开立空头合约，初期操作并不顺利，进入9月份，现货市场蒜价反弹，王富民平仓出局。

　　 此前已经有传闻称金乡大蒜国际交易所总经理袁北斗等人对不同交易商采取降低入金保证金比例的说法，而王富民也听说有交易商到县政府反映情况，但考虑到保证金现在都施行三方监管，王富民和大多数交易商并没太在意。

　　 进入去年10月份以后，行情越发变得明朗，现货市场6厘米的白蒜也已经从高位时的3400－3600元/吨降至3000－3400元/吨，到10月底甚至跌破3000元/吨到2600元/吨左右。此时，更多交易商入场做空，品种主要集中在第二年3、4月的大蒜和混级蒜，王富民也不例外。记者采访的韩姓、张姓交易商便是在这段时间大举杀入，还有人开始借贷入场。最火爆的一天，仅DS03一个合约品种的交易金额就超过31亿元。但令王富民等人意想不到的是，经过短暂下跌后，行情突然逆势上涨，在现货市场继续下探到每吨2300元左右时，电子盘的4月份合约却最高涨到每吨3047元。

　　 对照中国大蒜电子交易市场，也就是俗称的“鱼山盘”和江苏恒丰电子盘更能看出南店子盘走势的诡异。同样是2012年4月合约，从2011年10月开始，前两个电子盘均走出了大致相同的连续三个月的下跌走势，鱼山盘在去年12月26日见底回升，最低至每吨1533元，恒丰盘去年12月22日见底最低至每吨1381元，现货市场此时价格在每吨1800－2000元左右。

　　 而南店子盘最低只到每吨2565元后，便于去年11月21日拐头上行，再次与现货市场背离。这让陆续加码做空的交易商损失惨重。王富民透露其损失按去年12月31日平仓价计算已然过半。

　　 根据后来的统计，这段时间参与空头交易的交易商超过8000人左右，总体亏损超过4亿元。寻庆敏当时给出的解释是有潍坊大户交易商入市做多。王富民等人认为这个解释很难令人信服，从盘面看虚拟资金入市迹象已十分明显，更多的交易商开始到济宁、济南等地反映情况，希望政府介入调查。

　　 去年12月28日，当地政府组织商务局等单位开始调查金乡大蒜国际交易所利用虚拟资金交易情况。今年1月3日，袁北斗被当地公安机关带走调查，电子盘发布停盘公告；2月16日交易所发布公告，将以12月31日结算价格平仓。此公告引发交易商广泛不满，他们认为既然认定交易所捣鬼了就应该以他们的入市价格结算，但这一要求遭当地政府断然拒绝。

　　 由于交易商九成为当地人，当地政府以各种方式“做工作”，大多数交易商随后陆续“自愿”结算出局；3月16日，交易所发布清算公告称，在全部持仓平仓后公司将予以清算。此时寻庆敏也已被公安机关拘捕。

　　 期货是一种零和博弈的游戏，具有类期货概念的电子盘自然也具备这一特点。既然空头损失惨重，利用虚拟资金多头拉升的交易所应该获益颇丰。但据金乡商务局一位官员介绍，截至今年3月底的审查显示，在平掉交易商所有仓位后交易所方面依然净亏1亿多元，在处理掉寻庆敏所属公司实物资产后尚有数千万的亏空。

　　 “3500时他们单子比较多，成本价是3200元，现在3000点左右平掉还有一二百个点的亏空。” 他解释说。

　　 下一个是谁？

　　 “一个倒下另一个就会火起来。”

　　 说这话的是曾经的金浦盘交易中心首席分析师吴忠海。他认为大蒜已经成为一个非常适合炒作的品种。按照他的说法，“寿光盘出事，龙鼎盘火了；龙鼎盘倒下后，南店子盘起来了；现在南店子盘一出事，估计恒丰盘会很快火起来”。

　　 从金乡大蒜国际交易所西行，西关大街和缗城路口，每天都会有上百人汇集到这里，三五成堆地交流大蒜的最新价格，牵线拉媒，希望赚取信息费或交易差价。这或许就是电子盘得以存在的基础。路边商铺窗户玻璃上电子盘开户的广告比比皆是。一位代理商告诉记者，他现在主推的是江苏恒丰盘，特点是保证金不会追加且更规范。据他介绍，自南店子盘出事后他这里就开了200多个恒丰盘的新户。

　　 对于为何热衷于炒作外界感觉神秘而当地人乐此不疲的电子盘，吴忠海说，大蒜产区的交易商对行情非常熟悉，或者自认为非常熟悉，加之这几年大蒜行情忽上忽下，如果做对了，十几万块钱就能赚上百万，确实非常有诱惑力；而且电子盘就在当地，与期货比虽然很不规范，但期货“水太深”，一般人玩不了，熟悉的东西就不一样，因为熟悉了，就感觉能掌控。在他看来，“出事”从另一方面看也是好事，比如南店子盘出事后，鱼山盘也好、恒丰盘也好，肯定就会老实那么一两年，而做电子盘只要一把做对就赚了。

　　 实际行情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大蒜行情在经历了去年下半年不断走低之后，今年2月开始逐波走高，短短一个月已涨了两倍不止。像鱼山盘4月大蒜合约从1月17日开盘1600元/吨，到3月底已涨到3600元/吨，恒丰盘4月大蒜合约从2月2日的1460元/吨起步，到3月29日已涨到3260元/吨。也就是说当时5万元入市，一个多月的时间净赚50余万元。

　　 大蒜作为一个小品种的经济作物似乎又特别适合炒作。业内一位专家告诉记者，国内大蒜每年大概种植面积约70万公顷，按亩产1200公斤计算总产量接近1300万吨，年份不好时可能下降到1000万吨，但决定大蒜价格走势的并不是这个总产量，而是当年的冷库储存能力。其中原因在于大蒜属于“夏眠”作物，秋风一吹大蒜就会发芽，所以大蒜必须要在秋季到来前进入冷库保存，也就是说秋季的冷储量决定了大蒜的走势。

　　 而微妙之处在于，当大蒜冷储达到和接近250万吨时，市场表现供过于求，大蒜价格便会震荡下行；而冷储量低于200万吨时大蒜价格就会受到追捧。以2011年为例，去年冷储量为245万吨，所以进入去年10月以后，现货和电子盘均呈现跌势。近几年的冷储量也印证了这一观点：2007年储存能力达到240万吨，造成市场供应远大于需求，蒜价伤农；2009年，大蒜入库只有170万吨，又加上甲流盛行国际市场需求增加，造成暴涨，“蒜你狠”令人心悸。至于今年2月以后大蒜价格上升的原因则比较复杂，一是受去年增产不增收影响，大蒜今年种植面积减少20％以上，心理上便有个上涨预期；二是农产品价格普遍高涨，蒜价跟风所致。

　　 而不可否认的另一个大蒜被热炒的原因是，场外资金充沛。以金乡县为例，2004年末该县居民储蓄存款余额为27.15亿元，2007年时增长到39.7亿元，到2011年底已猛增到80.43亿元。

　　 （应被采访者要求，王富民与吴忠海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