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交大高级金融学院副院长吴国俊：温州金改只会败在步子不够大

　　田享华 周重志

　　最近，温州的金融改革步伐吸引着众多目光。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设立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还确定了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的十二项主要任务。

　　此前，由于温州部分中小企业出现资金链断裂和企业主“跑路”现象，使得温州经济状况似乎寒风凛冽，而金改又似乎让温州一下子进入了春天。

　　日前，《第一财经日报》专访了上海交大高级金融学院副院长吴国俊教授，他认为温州金改的要害在于对民间金融机构的放开程度。“温州改革如果失败，不是因为步子走得大，而是走得小。”他还说，推进金融体制改革、建立多层次的所有制结构，这样一种金融体系是能够带领和支持中国经济20、30年经济持续发展的关键。

　　危机源自中国转型

　　第一财经日报：温州经济近年来的危机备受关注、引发热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问题？

　　吴国俊：温州的危机是经济转型的一种必然现象，但这种转型不是中国特有的。目前金融改革刻不容缓，因为温州是全国的缩影。危机为什么会发生在温州？其实，若干年前我们就看到了，不只在温州，广东的一些地区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产业方面出了问题，金融方面肯定会跟着出问题。

　　所有的经济活动后面都有金融的原因，要看金融杠杆是多少，融资方式怎样。实体产业出问题通常表现在失业、工厂倒闭，会引起一些群体性事件，但不会影响到整个经济体系的震荡。而一旦牵涉到金融，这个危机的传播速度就会很快，引起整个经济体的不安。温州独特的融资方式、杠杆以及民间融资博弈，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反映出的是一个小的“金融风暴”。

　　日报：政府和企业应该如何促成转型成功？

　　吴国俊：欧洲、亚洲“四小龙”都经历过转型，其间，政府需要扮演一定的角色，最重要的就是通过金融市场和创新来平衡风险和成本之间的问题。金融市场非常重要的功能是配置资源，使风险在经济体中合理配置。

　　越在经济转型的关键时刻，越需要一个多层次的、高效的金融体系。整个国家的经济转型一定会对国家的金融体系提出要求。

　　对症脱媒开药方

　　日报：以前觉得温州很有钱，现在似乎又很缺钱。为何会如此？

　　吴国俊：在经济增长快速且很顺利时，没有高效多层次的金融市场问题不大；但一到转型时，就尤其需要金融媒介，但中国尤其是温州面临着脱媒现象。

　　我在与温商的交流中，发现企业存在“四难”，前“两难”就与金融脱媒现象有关。首先是融资难，其次是投资难，得到融资做事业很难，有资金要找到好的投资项目得到回报也很难，这明显反映了中国市场是非常缺少资本的市场，同时又是资本非常充裕的市场，供给与需求没有很好地对接，是典型的脱媒现象。

　　如果把投资和融资需求有效匹配，脱媒现象可以得到缓解。而金融改革的关键点，就在于把连接投资和融资的金融机构发展起来。

　　日报：如何看待《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总体方案》提出的十二大任务？

　　吴国俊：前四条，关于民间金融；中间四条，关于现有的金融机构如何更好地满足温州对于金融的需求；后四条则是规范、管理及风险控制。

　　真正有价值的能够决定这次金融改革成败的，是第二、第三条，即加快发展新型金融组织和发展专业资产管理机构。因为民间融资本身是非正式的借贷关系，没有金融机构的支持，真正要使民间的融资转正和进入正常的发展轨道，还是要通过金融机构。

　　所以，为了让改革成功，必须让中国民间的创造力和勤奋在金融业上发挥出来，中国过去几十年改革开放归根到底是解放了人民的创造力和勤奋精神。

　　日报：如何放开才能使民间金融组织发展壮大？

　　吴国俊：首先要降低准入门槛，尤其是贷款公司、村镇银行，是竞争性很强的行业，准入门槛不应太高，民间金融组织要互相竞争，提供低成本的融资。其次，股权结构要灵活多样。现在关于村镇银行的规定中，股份制银行和大型银行要作为大股东，如果这样的规定在未来的改革中继续保持，容易使这些将来可能有活力的村镇银行沦为大银行的分支机构、零售服务部，而不能使这些机构的活力真正发挥出来。

　　当然，在放低门槛和股权结构灵活化的同时，要有严格的监管、风控，对于违法违规的惩罚力度要大。

　　民营主导不会乱

　　日报：新的民间金融机构是否也可能会把大量资金投入到所谓安全的国企，而不是缺钱的民企？

　　吴国俊：这牵涉到这次改革的关键：把村镇银行建起来，村镇银行的老板是谁？要是国有资金依然是大股东，那么它基本还是国有大银行的分支机构，这和现在的那些分支机构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呢？所以说我觉得这个方面一定要跨出去。

　　日报：从吴英等案来看，管理层也担心由于不恰当的民间金融影响社会稳定问题，这是不是一个难点？

　　吴国俊：哪怕是美国这样成熟的经济体，最有活力的也还是中小企业。而中小企业对资本的需求，是现在这个金融体制所不能满足的，所以一定需要让民间资本、让中国人的智慧和勤奋在金融这个行业中体现出来。民间资本去做银行，天下就会乱吗？不会乱。

　　中国人做银行，不说上千年，也有几百年了，现在又有强势的政府能够宏观控制，每一家银行的监管都可以做得非常仔细。而现在只是做到村镇这一级，有什么好担心的？

　　民营经济如果没有强大的民营资本来支持，是不能够持续发展的。因为我们的经济转型不是一劳永逸的，过十年、二十年，还要转型，因为整体的市场形势在变化，国际的经济形势、技术要素都在不断变化，能源前景在变，战略格局也在变，所以一定要跟得上。一定要有一个体系，身上出了问题，能够治愈，靠政府，永远是滞后的。政府不可能把每一家小企业的状况都搞清楚，这需要市场。

　　日报：你如何看待温州金融改革的前景？

　　吴国俊：如果温州金改失败，我想不是步子走得大，而是走得小了。中国的老百姓很勤奋，很守法，你给他们发展的机会，他们一定会珍惜的，政府应该大胆开放，做好监管。温州金融体系的建立是需要时间的，能够缓解中小企业融资难这件事情大概需要好几年时间。

　　而温州这边证明是行得通的，要赶快推广到全国，包括让民营资本进入更大的股份制银行，建立新的股份制银行。有实力的民营企业还要进入多层次的其他金融机构，包括资产管理机构、风险投资机构，这些也在十二条里有。